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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寧左右平伸兩條胳膊,抬起又長又寬的袖子,心想:“這都是什麽呀,穿這長袖子衣裳能炒菜嗎!”暗歎一聲,古人果真不嫌麻煩,渾身裏三層外三層,配了這些首飾和宮絛,穿得叮叮當當亂響。每日這樣打扮起來,浪費寶貴時間不說,還活像一棵掛滿鈴鐺的聖誕樹!


    見紫寧打扮完畢,綠環一拉她的手,在鏡前打量一番,剛要往外走,聽見屋外院子裏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各樣的人聲喧鬧。


    一群剛束發的小丫鬟從院子外亂跑進來,嘴裏大聲嚷嚷道:“紫寧,綠環,快點出來看看,嬤嬤點到你們的冊子了!”


    聲音嘈雜中混著孩童的哭鬧聲,紫寧聽不明白什麽點到冊子,疑惑地轉頭看綠環,見她也是滿臉迷茫神色。


    小丫鬟口中說的嬤嬤,是各院裏管事的老婆子,在王府伺候的年頭久了,懂得規矩多,也有一些權勢,對下等小丫鬟們管教極嚴。


    綠環驚道:“是膳房的嬤嬤來了嗎?定是惱了咱們,這半天不去膳房伺候。”膳房的嬤嬤讓她找紫寧去膳房當差,兩人耽誤了不少時候,怕是嬤嬤等不及,親自來大院子斥責她們。


    連忙掀開簾子,綠環先跑出去看個究竟。紫寧也有些慌亂,她醒過來之後,仍然恍如夢境,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若是見到往日在膳房相處的嬤嬤丫鬟們,不知是一番什麽樣的感觸,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心裏這樣一想,更加覺得緊張膽怯,手腳不禁冰冷發抖,想轉身回到榻上去,躲著這些人,永遠不出去見才好。


    綠環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寧兒,你快出來看,並不是咱們膳房的嬤嬤!”紫寧一聽她叫喚,停住的腳步踟躕起來,心想:“總不能一輩子藏著不見人,這一步非要踏出去才行。【ㄨ】隻要走出這個房門,紫寧就真真正正重生了!能再次見到恩人,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


    閉眼深呼吸兩下,在衣袖裏握緊雙拳,心裏默默說道:“紫寧,勇敢點,走出去!”隨即睜開雙眼,一手提起裙角,一手推開屋門,“咯吱”一聲,腳步踏上門檻,一下子邁了出去。


    頓時眼前一片光亮照來,陽光灑在她身上,耳邊各樣熱鬧的聲音響亮起來,鼻子裏聞到一股花草香混雜著泥土家禽散發的田野氣味。房簷底下的孩童們奔來跑去,院子裏幾隻小雞咕咕地扇著翅膀飛奔追逐。


    紫寧頓覺一股新生力量從體內湧出來,忍不住深喘兩口氣,轉頭四處看去,隻見許多打扮陌生的奴仆聚在院子裏,三五成群地議論著什麽。她對眼前的一切都感覺無比新奇,抬眼看一看蔚藍無雲的澄淨天空,心中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激動。


    這就是她的新生活,充滿令人興奮的未知。


    綠環轉頭拉她的手,一指大院的門口,驚呼道:“寧兒,你快看那些人,是怎麽回事?”黑壓壓一群人從院子外麵進來,前麵是幾個胖瘦不等的婆子,穿戴整整齊齊。身後跟了幾十個少女,看打扮都是十五六歲的丫鬟,畏畏縮縮地擠成一團,個個神色惶恐不安。


    這些人一踏進院門,兩個胖婆子將院中杏樹下的石凳打掃幹淨,請一位梳著光溜發髻的嬤嬤坐下。【ㄨ】那嬤嬤身後站著一個手拿黃紙書冊的婆子,抬眼往院子裏四周的房屋掃視一番。見一群髒兮兮的孩童和雞鴨互逐,便嫌惡地抬袖一捂口鼻,深深蹙起眉頭。


    這些人來了大院子裏,頓時吸引了一群閑散無事的奴仆,圍站外麵笑嘻嘻看熱鬧。個個都瞪大眼睛,伸長脖子,十分好奇地往裏看,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些嬤嬤沒見過。”


    有人接話說道:“穿戴這樣整齊體麵,陣勢派頭也大,料想是府中內院裏的嬤嬤們。”


    “我認得那翻冊的嬤嬤,是咱們外府管丫鬟名冊的陳婆子。”


    “哎呦,連名冊子都翻了,莫不是要發賣丫頭們了?”


    眾人亂猜一通,都感到奇怪。綠環暗暗驚訝,站在紫寧身邊,小聲說道:“她們都有身份的嬤嬤,素日在內府服侍主子,從不到咱們大院裏來。今日不知出了什麽大事,勞煩這一群嬤嬤都趕過來。”心想內府的嬤嬤突然來下等奴仆住地,這麽一片髒亂的地方,若不是有大事,她們絕不肯踏進一步。


    紫寧心裏一震,迷茫地搖一搖頭,但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情。


    大院子四四方方的頗為寬敞,四麵都通著風,院子中間是高大茂盛的杏樹,三棵杏樹連成一片,開遍的花朵和葉子重重疊疊,地上飄落大片粉白的花瓣,被眾人的腳步踐踏得狼藉一片。


    東西兩排的房屋裏住的是二門外伺候的丫鬟婆子,此時眾人被喧鬧聲驚擾,每一戶都推開門窗,屋內的人們都探頭探腦看個究竟。


    身穿玄緞子衣裳的老嬤嬤穩坐杏樹下的石凳上,清一清嗓子,緩聲問道:“紫寧和綠環在哪裏?”身後站的手持黃紙冊子的陳婆子,一聽嬤嬤發問,立刻湊上前去,陪笑道:“慶嬤嬤,您老抬眼,這兩個丫頭就是了。”目光看向紫寧和綠環,兩人正拉著手,站在屋門口發愣。


    慶嬤嬤瞅了她們兩眼,微微點頭,抬手撫一撫布滿皺紋的額頭,說道:“看冊子上合不合。”


    黃紙冊子“嘩啦啦”翻起來,陳婆子看一眼冊子的記錄,說道:“紫寧是府中記冊的賣身奴婢,如今是大膳房裏當雜役的粗使丫鬟。今年十六了,家中一個老娘。”


    慶嬤嬤問道:“手藝活做的好不好?配過人家沒?”


    陳婆子看一眼紫寧,對慶嬤嬤笑道:“這丫頭生得伶俐,懂得做幾樣花式膳食,還沒配過人家,也沒近身服侍過主子。”


    紫寧心裏一陣慌張,看這情況不像好事。再看婆子們身後站的那些少女,都是臉色灰白的,抿緊嘴低著頭,互相擠靠一起,好像很害怕什麽一樣。


    陳婆子頓了半晌,又翻一翻冊子,繼續說道:“綠環十五,父母雙亡,自幼是記冊的賣身奴婢,如今也是大膳房的粗使小丫鬟。她嬸娘是內府裏守門的婆子,沒別的親人。”


    陳婆子說話的時候,綠環悄悄捏一下紫寧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問道:“寧兒,她為什麽念名冊子,難道因為我沒親人,要把我發賣到外邊不成?”紫寧也沒有主意,這種情況她以前從沒經曆過,說不出婆子想幹什麽。


    但事情還未搞清楚,心想沒必要自己嚇唬住,悄聲安慰綠環道:“別怕,別怕。她們也念了我的名,論理應該不是發賣咱們。”


    聽完陳婆子說這些,慶嬤嬤抖一抖滿是皺紋的鬆垮老臉,眯起眼打量兩人,慢悠悠說道:“你們兩個,把鞋襪脫了,腳底給我看一看。”立刻有兩個胖婆子上前來,搬了兩個木墩子,命令紫寧和綠環坐下,說道:“快些脫鞋,給嬤嬤相看!”


    紫寧和綠環互看了一眼,都十分訝異,頓時手腳慌亂,不知所措,心想為什麽讓我們脫鞋,嬤嬤到底要相看什麽?


    紫寧覺得十分不妥,當著這麽多人脫鞋,那成了什麽樣子。忍不住問道:“嬤嬤想做什麽,說出來才好,這樣瞞著我們,讓人心裏怕得慌。”她素來說話膽大,也不管是不是場合,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出來。


    那慶嬤嬤冷冷看她一眼,轉頭問拿黃紙冊子的陳婆子,“你們二門外的丫頭們,都是這樣沒規矩的?”


    陳婆子一呆,連忙賠笑道:“嬤嬤莫要怪罪,這些丫頭都是粗使的,平日沒拘著她們守規矩,如今才這樣的,待我去教訓她。”恨恨地抬起頭,往紫寧臉上一瞥,對兩個胖婆子說道:“扇那小賤人兩巴掌,這樣不懂規矩,活該狠狠地打!”


    兩個胖婆子一左一右,扭住紫寧的胳膊,訓斥道:“沒規矩的小蹄子,看打爛你的嘴!”用力“啪啪”兩巴掌打在臉上,頓時雪白的肌膚上留下兩團紅印子。


    紫寧急道:“你們憑什麽打人!”扭著肩膀掙紮起來,扯動身上的舊傷絲絲地疼痛,她咬緊了嘴唇,說什麽也不肯屈服。


    一個婆子扭住她,罵道:“這小蹄子,還敢強嘴。”手上一加力,疼得紫寧直冒冷汗。


    “你們這些婆子,不講一點道理,也不把我們小丫鬟放在眼裏,隨意打罵折辱慣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教訓人。”紫寧大聲尖叫道,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慶嬤嬤老臉抽搐兩下,冷聲說道:“前日郡主屋裏少了衣裳鞋子,奴才們在柴房裏找到了,那繡花鞋底上磨爛了洞,還染了血跡,想必腳底上受了傷。本嬤嬤要看你們的腳底,正是為找出偷衣裳的女賊來!”


    紫寧聽得一驚,心想:“完了,那日雨天換下來的衣裳,留在柴房裏竟然被發現了,若讓她們發現我腳底上有傷,豈不是難逃一死。”本以為運氣好逃過一劫,沒料到霜雁的計謀還是得逞了,偷進郡主的房間盜竊衣物,抓到也是死罪一條。


    正恍惚失神,兩個婆子按她坐下去,將兩腳的鞋襪脫下,瞪眼一看,登時愣住,一個胖婆子尖聲說道:“稟告嬤嬤,這丫頭腳底有傷疤,是最近新留下的!”


    綠環也脫了鞋襪,一見紫寧被婆子們扭住,忙光著腳起來攔住,叫道:“不是寧兒,寧兒沒偷郡主的衣裳,她腳上有傷是因為前些日子打的,那傷嚴重得很,林娘到如今還沒醒過來……”


    她一心為紫寧爭辯,慶嬤嬤卻懶得聽這些,眼皮一抬,緩緩說道:“這下子找見正主了,那日王爺書房裏也鬧賊,偏巧偷衣裳的女賊和那闖書房的男賊是一夥,連換下來的衣裳都裹在一塊。本嬤嬤抓到了你,那闖書房的竊賊也就落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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