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當然不會相信杜乘鋒的鬼話。


    能夠抵擋煞氣的護甲,他們從來就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尤其是拿出這些東西來的,居然還是一個廚子——雖然他們也記得,這廚子好像是有些本事……


    “等等?”


    為首的衙役下意識地揉了揉腦袋。


    一個廚子為什麽會有本事?這個姓杜的外來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怎麽了?”


    杜乘鋒也跟著撓了撓頭。


    “有什麽問題嗎?你身體不舒服?”


    “……沒。”


    那衙役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了這個姓杜的廚子幾眼。


    或許隻是他記錯了,畢竟這個姓杜的廚子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普通人——就算對方有點本事,那倒也不是太奇怪,說難聽點,這年頭行走江湖,出門在外,誰還沒點本事傍身?


    沒本事的都已經變成屍體了,有本事的才能活下來。


    這麽想的話,這個姓杜的廚子倒也還沒什麽毛病,畢竟這年頭大家都有點自己的保命小妙招。


    “不過這些東西……不是我不信你,主要是這個事對吧,就算你是煞氣高手,也不可能弄到這種東西啊。”


    為首的衙役不再去想那份毫無征兆的懷疑,轉而拿起了一件防刺服。


    “如果這東西真能抵擋煞氣的話,那也太貴重了點,多少高手都會因為這個東西打破頭,甚至連那些王公貴族,乃至於皇帝都會出手……尤其是你這還不是一件,是好幾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這樣說著,那衙役抬手指了指天空。


    “如果這玩意真的可以量產,那就會有一支不怕煞氣高手的軍隊了啊。”


    “啊……”


    杜乘鋒笑得頗為勉強。


    壞了,吹過頭了。


    原本他這邊還想著,要不要嚐試一下心力的運用,也就是從無到有,生造出一個防刺服的概念來,當所有人都覺得這件內甲能夠抵禦煞氣的時候,這件內甲或許就真的能抵禦煞氣——可是在聽了衙役這一番長篇大論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想的還是有點太少了。


    當一個不可思議的東西憑空出現的時候,它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麽樣的影響?舊有的東西會有什麽新的變化?一切又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


    就像是將一滴墨汁滴入水中,這杯水又怎麽會不產生變化呢?


    但一切終究沒有什麽變化,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衙役所說的那種,不怕煞氣高手的軍隊,自然也就沒有能夠抵禦煞氣的鎧甲,從沒有人做出過這種東西。


    所以大家為什麽不去做呢?難道隻是因為不想嗎?


    “哎,這玩意也不是完全沒用。”


    眼看得杜乘鋒這邊有些尷尬,那衙役便又拍了拍手裏的內甲。


    “至少這玩意穿在裏麵,平日裏就不會被什麽毛賊的匕首攮子給傷到了,對我們這些巡街的捕快來說,還是挺有用的,畢竟我們也遇不著什麽煞氣高手,這玩意對我們來說倒是正合適。”


    “……”


    原來你們是這麽想的嗎?


    杜乘鋒沉默了片刻,隨後慷慨的大手一揮。


    “那就不要錢,送給大夥了。”


    “這怎麽行,我們像是結不起賬的嗎?”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衙役們卻完全沒有摸錢袋的意思。


    很顯然,最近門票生意不好做,他們也沒有之前那麽闊氣了。


    從衙門裏出來,杜乘鋒這邊還在思索著,雖然他的初衷原本還是做點獎勵品出來,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卻早已被吸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雖然這一次嚐試,對他來說算不得成功,但這反而讓他隱約摸到了,某些東西。


    “所有的發明本質都是發現。”


    杜乘鋒嚐試著總結自己的想法。


    “我的發明不成功,實際上是因為我的發現還不夠多?”


    是了,或許就是這樣,雖然他能意識到有心力這個東西,甚至能一定程度上運用,但那也僅僅隻限於用在自己身上。


    對於如何運用別人的心力,如何深入的去使用心力,他實際上,還差得遠。


    “能發現問題,總是一件好事。”


    看著手中的防刺服初號機,杜乘鋒卻久違的被激起了一些鬥誌。


    曾經的他為了求生,不得不與紇奚青戰鬥,之後的他為了變強,不得不與項戎戰鬥,與南陳太祖戰鬥,之後的他的確已經找不到什麽敵手,但也讓他失去了戰鬥的方向。


    可現在,他卻終於摸到了,一絲前進的道路。


    一定要有固定的敵人,才能稱得上戰鬥嗎?


    又或者說,他真的脫離過戰鬥嗎?


    或許,從來沒有。


    他一直都在和未知本身戰鬥。


    “這裏對我來說真是個福地啊。”


    遙望著夕陽映照之下的鍾鼓樓,杜乘鋒突然覺得,這三山鎮對他來說還真是個好地方。


    在這裏,他不止找到了與他情況相近的病友,也就是袁知縣,而眼下,他更是找到了自己前進的方向,摸到了繼續向前的道路。


    “既然今天運氣這麽好,那回去之後吃頓好的吧。”


    這樣想著,杜乘鋒路過菜市場的時候,便順手多買了些鮮肉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些崇拜兔子的人,這些本地人已經在驛站邊上打好了地基——如此效率已經堪稱神速了,或許隻有那份來自於信仰的狂熱才會讓他們如此賣力。


    雖然那些跟兔子有關的傳說不一定是真的,但至少這份狂熱的崇拜,絕對不是假的。


    “也算是有點事幹吧,畢竟大夥平時都很閑。”


    看了一小會工地幹活,杜乘鋒便拎著肉回去了。


    天已經黑下來了,他要趕緊做飯去了。


    天確實是黑下來了沒錯,但工地上卻仍舊燈火通明,很顯然,鎮子上的人們準備用最快的速度把廟給蓋起來,就像杜乘鋒剛才判斷的那樣,也就是那份狂熱的崇拜與敬仰,才能讓這些平日裏太平日子過慣了的街坊們,爆發出如此巨大的熱情了。


    工地上燃著的燈火不算多明亮,但任誰過來看到這些正在勞作的人們,都能感受到那份,熾熱的溫度。


    “所以說,你感受到了嗎?”


    工地邊上,有老人這樣問著自己的兒子。


    “親眼看到這一切之後,你還覺得老夫出錢蓋這個廟,有什麽不對嗎?”


    “我……還是覺得有問題。”


    老人的背後,他的兒子這樣說著。


    雖然是兒子的輩分,但這男人也已經人到中年了,隻看那孔武有力的樣子,卻是個平日裏經常習練武藝的,手中拎著的宣花大斧之上更是隱隱透著煞氣的波動,這分明就是一個煞氣高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煞氣高手,他的父親,也就是那位老人,卻隻是一個毫無煞氣的普通人。


    普通人的判斷,又怎麽可能比得了煞氣高手呢?他們現在花大價錢把這個廟修了,又有什麽用處?


    還不如把這些錢都拿來增進實力,不管是招兵買馬,還是購置兵刃……要知道最近這三山鎮,沒了豪強,也沒了知縣,眼下他這邊又是武藝有成,他們直接去搶不好嗎?為什麽還非得出錢幫這些本地人蓋廟?


    可現在……


    “伱啊,練煞氣把你腦子都練壞了!”


    老人狠狠的教訓著自己的兒子。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老夫以前怎麽教育你的?我們好不容易抓住這麽個好機會,你居然說不如直接搶?”


    說到這裏,老人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視線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搶哪有這個快!”


    “這……”


    拎著大斧的男人說不出話了,這話題已經到了他不太能理解的領域。


    雖然他們父子二人也算是走南闖北,但他卻一直都不是太能理解,自己的父親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明明連半點煞氣都沒練過,卻永遠都是那個拿主意的——主要是每次事情都還能成,這也是奇了怪了。


    就比如這一次,也是一樣。


    一方麵是由於錢給到了位,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本地街坊們的狂熱信仰,這間小廟隻用了三天就宣告完工——而在完工之後,作為出資人的老人,也就成了這小廟裏唯一的廟祝。


    “承蒙大家吉言,以後還希望大夥勤來上香,多多敬奉兔佛。”


    已然換了一身新衣服的老人對著本地的街坊鄰居們連連拱手,而這些街坊們也紛紛拱手稱是,香火更是不要錢一樣,很快便將整個小廟熏得煙霧繚繞,如同騰雲駕霧一般。


    而那拎著宣花大斧的男人,在看到錢箱之後,也驚得目瞪口呆。


    “就說吧,搶哪有這個快。”


    回到小廟後院的老者喝了口茶水,剛才迎來送往讓他的喉嚨有些幹。


    但這迎來送往卻是有著極大收獲的,這一點隻需要看看錢箱就知道了,隻是這一天的香火,他們之前修廟的本錢就已經回來了一大半,這也就意味著最多兩天,他們就能回本,若是這香火還能持續下去,那他們每天就都有得賺,這大筆的進賬,可是比搶快多了!


    “這……”


    使用大斧的男人抱著錢箱,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不得不承認,就算他是個煞氣高手,也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他的父親雖然隻是個普通人,但做起事來的時候,真的很厲害。


    更何況,他的父親真的隻是普通人嗎?


    “總之,別老用你那套煞氣高手的想法,老夫當初就不該送你去練煞氣,現在煞氣是練出來了,人倒是練魔怔了……好了,把箱子放下,這隻是一個開始,我們後麵還能有更多的東西呢。”


    “……還能有更多?”


    使用大斧的男人抬起了頭。


    “爹你是說……”


    “這點小錢隻是次要的,回頭我們想要什麽他們就得給什麽,不管是財寶還是美人,他們隻要還相信兔佛,就都得供上來……”


    說到這裏,老人嗬嗬地笑了起來。


    “不然的話就是違逆兔佛的意誌,這個鎮子就要遭災了!”


    “遭災?這裏有災嗎?”


    男人當場便拎起了大斧。


    “要不咱們還是趕緊跑吧!爹,我來斷後……等等,哪來的災?我怎麽沒感覺到?”


    “廢話!災這不是還沒來嗎?”


    老人一巴掌便抽在自己兒子的頭上。


    “這裏前些日子才被煞氣怪物衝過,你覺得這會是什麽好地方嗎?”


    “啊?”


    男人愣了愣。


    “那些怪物不是爹您想辦法引過來……”


    “你把嘴給我閉上!”


    老人又是一巴掌拍在了男人的嘴上。


    “這話是你能說出來的嗎?這個事情發生過嗎?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事情,也不存在什麽把怪物引過來這一說!你是不是睡迷糊了,還沒睡醒?”


    “我……對!對!是我迷糊了!”


    男人怔了片刻,緊接著連連點頭。


    “就沒有這個事!那些怪物都是自己跑過來的!都是這裏的人太壞了!要不怪物怎麽專吃他們呢?”


    “對嘛,你這說的才對。”


    聽到男人這麽說,老人便又坐了回去。


    “另外說到那些煞氣怪物……那些怪物就這麽死了,老夫倒是沒想到,想來他們是找了附近州城的支援,又或者本地還有高手。對了,你現在本事如何?還殺得動人嗎?”


    “殺得。”


    摸著手中的宣花大斧,男人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有這把寶貝斧頭在手,天王老子來了都殺得。”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點了點頭。


    “我們眼下這個情況,最怕的就是被那些強人連根拔起,你還能動手,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爹,我還是有個問題。”


    將大斧放到身邊,男人撓了撓頭。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是不是真的?”


    老人一時沒聽明白這是在說什麽。


    “你說的哪句?”


    “就那句,剛才那句。”


    男人回憶了一下。


    “你剛才說,他們什麽都會給我們送來,這個是真的嗎?”


    “那肯定,他們什麽都得給我們……不信的話你要不試試?”


    這樣說著,老人卻一指小廟對門的驛站。


    “正好到了吃飯的點了,你直接過去要一桌子菜過來,就說是供奉兔佛的,你看他們敢不敢不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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