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念玥終歸是還有用處的。


    即使用處不大,但取了決定性的作用。


    胡亥沉默了。


    萇笛從龍床的那頭下床,走過來,傾下身子來看胡亥。


    胡亥抬眸看她,舒長的眼睫上抬,萇笛望進他那雙幽靜的眸子,幽幽靜靜,像一處空穀。


    如春日茂林夜晚的寧靜悠和,漸漸天光大亮,晨曦初起,一束暖陽斜斜的射進樹林葉隙,霎時金光萬丈,大地回春。


    胡亥長臂一拉一拽,萇笛再次被胡亥死死壓在床上。


    萇笛:“……”


    “你又抽什麽風!”她咬牙切齒道。


    因為胡亥把她壓住後並沒有做什麽。


    “你問這個做什麽?”胡亥幽靜的眼眸看著萇笛有些慌亂的神情。


    萇笛試探道:“你該不會是舍不得她吧,李丞相既是犯了謀逆的大罪,舉家連坐入獄,李念玥……也死不足惜。”


    胡亥瞳孔一縮,薄唇輕啟:“她的死活,與你無關。”


    萇笛的心腔猛地一涼。


    與她無關,勸她不要多管閑事麽?他竟這麽維護李念玥。


    就算知道胡亥不會讓李念玥死去,但也不會猜到胡亥對自己說這種難聽的話。


    胡亥眼瞼一垂,翻身抽開仰躺在床上,落進軟綿綿的床褥之間,他疲勞的閉上眼睛。


    萇笛也一動不動的躺著,維持著那個被迫的姿勢。


    “她的死活,你不需要幹涉。”


    萇笛哼唧一聲,用餘光掃視平躺的胡亥。


    可視線有限,她僅能看見胡亥起伏平穩的胸口。


    “不要讓她的血,弄髒了你的手。”


    屬於男子的低沉魅惑的聲音在空寂的寢殿裏響起,萇笛驚得坐起來,不可置信的用雙眼看著胡亥。


    他難道不是讓她不要多管閑事?是想讓她不要親自對李念玥動手?


    胡亥舒舒服服的躺著,仰望萇笛的容顏,笑道:“這麽看著我做什麽,莫非你不是想讓李念玥去死?或者是……見我長得太好看了,想多看幾眼?”


    “去你的。”


    萇笛翻了個大白眼,翻身爬起來,下床,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皺。


    胡亥又不吱聲了,隻側著身子,以手支頭笑看著萇笛。


    萇笛把原話還給他:“怎麽看著我做什麽,莫非是我長得太好看了,你怎麽看也看不夠?”


    胡亥讚同不否認,道:“是啊是啊,我的小笛太嬌美可人,我怎麽看也看不夠,所以想再多看幾眼。”


    萇笛扶額,果然她不應該跟胡亥開這麽無聊的口水話玩笑,胡亥就愛和她爭論這些無聊的事情。


    胡亥問道:“你不想讓李念玥死,對麽?”


    萇笛別開頭,走了幾步,床榻前的踏腳上坐下。


    手撐著頭,她說道:“她死了,你會倍受非議的。”


    “隻想你不想看到她,我立刻傳令下去。”胡亥語氣堅定。


    萇笛急道:“我雖不喜歡她,可也沒到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


    胡亥無聊的又跌回被褥裏,語氣化為無辜:“你剛才在殿外和李念玥的對話,我可全聽見了。”


    萇笛再次被驚到:“別鬧。”


    怎麽可能嘛,她和李念玥一說完話就奔內殿而來,那時胡亥剛下朝回到祁陽宮,不過在床邊小坐了一會兒。


    胡亥衝萇笛招招手,萇笛湊過去,蹲在龍床邊上。


    胡亥舒長的眼睫清晰可數,萇笛怕自己衝動,於是不著痕跡的看向別處。


    胡亥瞥眼見萇笛似乎心不在焉,略一皺眉。


    “你看哪兒呢,那盆臘梅樹有我長得好看?”他幽怨道。


    萇笛啊一聲,道:“你說,我聽著。”


    胡亥懷疑的看著她,她訕訕笑。


    “李氏一族全數獲罪,但李念玥的身份有些尷尬。算作我名義上的女人……”說到這個詞,胡亥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萇笛的神色,見她無異樣,才繼續說道:“你若不喜見她,深宮裏莫名其妙死了個女人,不足為奇。”


    萇笛愣怔的問道:“你想殺她,是為了我麽?”


    其實,大可不必。


    “你不是想讓她死麽?”胡亥無辜狀。


    萇笛歎了口氣,道:“你不必為我裝成人人不喜的暴君……就像你父皇,為了夏夫人,便在群臣麵前扮演昏聵,久而久之,便成了真性情了。”


    “你若不喜,我就除掉她。”


    萇笛有些急了:“除掉她對你無利有弊,你不能那麽做。”


    “可有她在,你會不開心。”


    感情他還是為了她好?


    “你不能那麽做,你是皇帝,你得顧全大局。你父皇驕傲一生,殯天後百姓是如何評論他的,他難道就不會痛心?”


    萇笛或許沒有資格說贏政殘暴,畢竟當年她在秦宮做質子的時候,贏政還是很溫和待人的秦王。因夏夫人的緣故,他故作荒唐,隻為冷卻後宮。


    再後來,應是夏夫人的死對贏政的打擊太大,他性格大變,下令屠盡所有見過夏夫人的宮女侍衛。


    胡亥突然笑了笑,一個晃眼的功夫就旋身而起,穩穩的站在萇笛的麵前。


    “那看來,小笛真的是很在意我,寧可為了我的名聲,委屈自己。”


    得完……又來這招。


    “別膩歪了……”萇笛瑟縮縮的後退一步,“最怕的就是你像小孩子那般對我撒嬌裝無辜,比子嬰還幼稚。”


    “子嬰幼稚?”胡亥恢複了正經,手背在身後,笑道:“嗯,我是聽到了,等子嬰什麽時候來祁陽宮找我玩,我會告知他的。”


    不知道為什麽,萇笛看見胡亥這一臉小傲嬌,就想狠狠的揍他一頓,把他引以為傲的小傲嬌丟到地上,再狠狠的踩踩踩。


    她是這麽想的。


    事實上,她也這麽幹了。


    狠狠的用自己的腳後跟親切問候了胡亥的腳尖,萇笛又做了個鬼臉,忙不迭的提著厚重的宮裙快快跑路。


    哈!要是再不跑,被胡亥捉回去了就有一頓好受的了。


    萇笛思及此,奔出內殿的那一刻瞬間帶上了門,再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根攢玉滴的朱釵,把門閂上。


    胡亥倒沒去追,反正是待在芙蓉宮跑不掉的。


    卻不知萇笛把他鎖在裏麵了。


    崔柔眼花了一瞬,見是萇笛,便迎上前道:“姑娘。”


    “走走走,我們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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