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表麵上還是那樣平靜和客氣,暗地裏卻都在加緊活動,以整倒對方。


    那天他接到衛軍的電話,就開車去朱金和回來的必經路口等候。到了那裏,他把車子停在裏邊一家人家的山頭邊,他走出去隱在那條路邊一塊廣告牌的後麵,等待著朱金和的車子從海邊方向開過來。


    楊興宇忽站忽蹲,腰酸腿疼地一直等到五點多鍾,才看見朱金和的轎車從東邊開過來,速度很快。他不能走出去看,隻能從廣告牌的邊上伸出一點頭去偷窺。盡管朱金和的車子飛速從他眼前閃了過去,但他還是看清了坐在車子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女孩。


    是她?劉桂花。楊興宇看清後,心裏不禁一跳,感到非常意外。怎麽會是她呢?她是這個學期才從下所一所學校借調上來的,怎麽快就勾搭上了?這個朱金和真是無孔不入啊!


    怎麽辦?楊興宇出來往自己的車子走去,你現在去跟蹤他們行嗎?他把車子開出去,一邊追上去一邊想,恐怕不行,弄不好還會起反作用,光反映他生活作風方麵的問題。也不會引起有關方麵的重視,隻有找到他們經濟方麵的犯罪證據才有用。這樣想著,他就不追了,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裏,楊興宇把今天的事跟嬌妻一說,孫小琳就擔心地說:“你怎麽這麽粗心大意呢?要是衛軍把這事說出去,傳到朱金和耳朵裏,那他就會加快速度整你。唉,還不知蘇紅玲跟朱金和的關係怎樣呢?要是衛軍告訴她,她再透露給朱金和,你馬上就要倒黴。”


    楊興宇說:“我相信衛軍不會這樣做的,除非他跟蘇紅玲關係不好。嗯,什麽時候,我再找他談一次。”


    楊興宇在暗中跟朱金和進行鬥爭的同時,也在努力工作。


    楊興宇替人背了黑鍋後,教育上還是那樣收費,隻是變了一個說法而已,換湯不換藥。政府收了老百姓的錢,當然要改善辦學條件。再加上國家有關發展教育事業的新政策不斷*,他就利用自己抓基建和後勤的職責,四處活動,招商引資,積極籌措民間資本興辦教育,想以此來降低各種收費標準,從而減輕學生的負擔。在他的努力下,全市教育係統很快就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建設熱潮。擴建翻新,危房改造,搬遷新址,增添設施,教育係統成了市裏大搞建設的重點領域,引起了全市人民的廣泛關注。


    楊興宇知道自己也被推到了另一個風口浪尖上——廉政與腐敗的交叉口。在這個十字路口,稍一糊塗就要迷失方向,口袋一鬆就要出問題,所以他格外謹慎起來。


    在工作上,楊興宇還是那樣大刀闊斧,瞄準既定目標穩步推進。為了規避廉政風險,所有項目的建設,他都向朱金和請示匯報,並嚴格按照國家有關規定操作,自己不直接插手。下麵學校的改建工程,都由學校自己負責,局基建處實施監督。許多親朋好友來找他幫忙,打招呼承攬工程,有的還通過多種渠道給他送錢送物。一時間,幾乎每天晚上,他家裏都有人來來往往。不是手裏拎著東西,就是懷裏揣著紅包。幾句話一說,就三句不離本行。他後來一聽他們說起項目的事,心裏就厭煩,能回避的回避,回避不了的,就好言謝絕,實在謝絕不了的,就上繳廉政帳戶。


    可是,市裏幾個新建的大項目,他就無能無力了。


    這天,朱金和把他叫到辦公室裏,十分客氣地說:“郝書記讓我過去一下,我今天要到下麵去開會,馬上就要走。你替我去一下吧,我剛才已經在電話裏跟郝書記說過了,讓抓基建的楊局長過來,他也同意,正在辦公室裏等你,你快去吧。”


    楊興宇謹慎地問:“你知道是什麽事嗎?”朱金和說:“可能還是為一小後麵那塊地的事,你到了那裏,要堅持我們教育局的意見,不要隨便表態。你要吸取上次整頓亂收費事件的教訓,敢於堅持正確的東西。堅持正確的東西,總不會吃虧的。”


    楊興宇心裏想,他很可能又在耍什麽花招,再次把棘手的事情推給我,讓我替他承擔責任,好把我整倒。可他又不好推托不去,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這就去。”


    楊興宇提著一顆心,急匆匆下去開車往市政府駛去。果真,他一走進郝書記的辦公室,就見周市長陰著臉坐在沙發上,沉悶地抽著煙。楊興宇感覺氣氛不對,便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看著他們,不敢吱聲。


    郝書記端坐在大辦公桌後邊,有些神秘地望著他說:“楊局長,你來說說,市一小那塊地,究竟是賣給開發商好呢?還是我們自己建一所職業學校好?”


    楊興宇知道這句話的背景,哪敢貿然表態?為這塊地已經爭了半年多了,以周市長為首的幾名市領導,堅持要將這塊地賣給開發商,建一個高檔住它小區。而且在當權前就與申城一個房產商訂了合同。隻等批文下來,兩個億的地皮款就到賬了。周市長等拿到這筆款資,去改造幾個虧損的集體企業。沒想到梁書記去進修,郝書記當家後就堅決反對這個方案,讚成市教育局提出的“原來的教育用地要用於教育”的主張。


    楊興宇早就跟朱金和商量過了,想拆一小建一所實驗小學的設想,並向市政府打了用地申請報告,但周市長壓著不批。從表麵上看,郝書記是在支持他們教育局,可他知道事實上並沒有那麽簡單。郝書記當權後,將市裏原來的一些規定幾乎全盤否定,強行實施他的一套做法。這樣做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為了大權獨攬,撈取好處,這就引起了周市長的強烈不滿。這件事的處理也是這樣。他明白弄不好自己又要吃啞巴虧,兩頭不討好,所以膽戰心驚的,不敢輕易說話。


    周市長著急地說:“這塊地早已訂給海洪房產了,怎麽能違約?我們政府應該說話算話,否則怎麽取信於人?以後還怎麽招商引資?”


    郝書記伸手理了理黑亮亮的頭發,慢條斯理地說:“但我們黨一貫主張有錯必糾,這個決定錯了,向人家解釋清楚,不就行了?”


    說著意味深長地盯了楊興宇一眼,繼續說,“我們不能重經濟而輕教育。眼光要放遠一點,一個地方教育發達了,就能帶動經濟持續健康快速發展。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們不能隻講麵子,不要原則。”


    楊興宇見郝書記用眼神向自己求援,就實事求是地說:“我們的報告早就打了,這塊地原來就是教育用地,應該用於教育才對。”


    郝書記順階而上,一錘定音地說:“楊局長說得對,原來的教育用地應該用於教育,否則,我們就是在拆教育的台,是不是?就這麽定了,拆一小,建一所現代化的實驗小學。我相信,將來的事實會證明,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周市長激動地站起來,漲紅臉說:“好,你這樣定吧,但我還是保留意見。對開發商的違約解釋工作,你們去做。”說著掉頭就走。


    走到門口,他還氣呼呼地回頭說,“沒有經濟的振興,教育怎麽能發展?”


    於是,開始了實驗小學的籌建工作。楊興宇沒想到郝書記親自出馬抓這項工作,連設計招標圖紙審核這樣的小事,他都親自過問。


    有次,郝書記還把市裏四套班子的一些領導都請來,一起審核確定圖紙。然後反複征求大家的意見,標準定得很高,要求建設的檔次和質量起碼在十年之內保持省內領先水平。市委當家書記對一個學校的建設項目如此熱情,令許多人都很感動,但也有一些人私下裏覺得有些不太理解。


    楊興宇非常知趣,在整個項目的建設中,除了教育行政方麵必須參與的一些活動外,不插手其一切有關經濟方麵的事務,譬如招投標、預決算、材料采購等等。


    不久,一個造型新穎的現代化實驗小學就初具規模。這個項目全靠銀行貸款建造,計劃投資一億八千萬,建造時一再超標,最後竟超過預算七千萬,達到兩億五千多萬。


    周市長就抓住這一點不放,向郝書記發難。一次在市委常委擴大會上,周市長公開點名批評實驗小學校長胡思義,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他在講了其它幾件事之後,臉色一沉,義正詞嚴地說:“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在這裏說一下。大家知道,市實驗小學是靠銀行貸款建設的,計劃投資一億八千萬,最後竟化了兩億五千萬,超標三分之一。”


    會議室鴉雀無聲。


    周市長更加嚴厲地說:“這麽大的事,我這個一市之長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啊?這究竟是誰作的主?是不是實驗小學校長胡思義?他根本就沒把我這個一市之長放在眼裏,擅作主張,真是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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