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嘉寶!”


    沈氏尖叫一聲,去拉地上小孩,心肝肉疼地問有沒有摔著,一邊轉著圈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夫人屋裏被下人打掃得幹幹淨淨,林嘉寶衣服上連灰塵都沒有沾。


    “你!好你個毒婦,你為什麽要推我兒子?他還那麽小,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你傷著我兒子,就算是拿你的賤命也賠不起!”


    梅雪嫣冷冷地看著她娘倆,林嘉寶要踢她,她何苦要活生生挨著嗎?林嘉寶隻是跑快了,腳底下落空,跌了一跤,他穿著厚衣裳,連皮都沒磕著。


    “我沒有推他,二爺也看見了。”


    林二郎心疼兒子,跑過去拉扯,給他撣灰,見林嘉寶安然無恙,也沒什麽可著急的。


    “是啊,是嘉寶自個兒摔著,怨別人幹嘛?”


    梅雪嫣對林二郎稍稍感激,這人心術不正,但沒那麽多陰狠心思,不管出於什麽目的,沒有像沈氏一般信口雌黃,隨便攀咬人,她就已經很知足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胳膊還往外拐?嘉寶是你的親兒子,被人傷了你也不說管管!你算什麽男子漢!”


    沈氏又抱著林嘉寶哭哭啼啼,淒慘得跟受了欺負的孤兒寡母一般。


    “嘉寶,我問你,剛才是不是她推的你?”


    林嘉寶眼睛一鼓,點頭喊道:“是的!就是這個壞女人推我的!”


    “林榮昌,你聽到沒有?這個賤人使陰招,難道小孩會撒謊嗎?還有沒有天理了!被人騎在頭上欺負,你倒是說一句話啊!”


    沈氏抓住林二郎的袖子亂甩,弄得林二郎左搖右晃,心裏煩躁得很。


    “行了行了,又沒傷著又沒碰著,哭天喊地的幹嘛?趕緊收拾收拾,等會娘來了看笑話!”


    林二郎扯開她,將林嘉寶抱到椅子上,林嘉寶跟她母親一般,恨恨地瞪著梅雪嫣。


    沈氏好歹是個大家閨秀,耍無賴不是她擅長的,在夫人麵前,她還需要撒潑來對付梅雪嫣,就算是贏了她也不見得好,所以拿著帕子拭淚,心知撒潑無濟於事,開始動起其它心思來。


    “我知道,不是自個兒的孩子不心疼,就算是別人家的,在自個兒麵前摔了,都盡量去扶一把,你為什麽就不能伸一下手?說起來,以後你還會嫁給三郎,是嘉寶的嬸子,他才七歲,沒多大力氣,就算是撞到你身上能多疼?”


    梅雪嫣無語了,沈氏顛倒黑白攪亂是非的能力真是登峰造極,這麽說成了她的不是了。


    “原是應該不躲不避,受這一腳的。”梅雪嫣淡淡說道,“可轉念一想,這可萬萬不能,我也是為了嘉寶好,所以才走開了。”


    “這是什麽屁話!”沈氏罵道,“讓他摔倒就是為他好了?”


    “是啊,嘉寶是林府的掌中寶,二爺心疼的獨子,我尋思著,摔一跤也比被官府打板子強,那些衙門的人下手可沒輕重,萬一打壞了我也過意不去。”


    沈氏愣了愣,這跟官府打板子有什麽關聯?衙門還能管林府家事嗎?


    “早年間,先皇在世時就頒布了律令,平民傷害身懷文位的士子,依輕重處罰,輕則三十大板,重則處以極刑。”


    沈氏先是懵懂,聽到極刑二字才臉色變得蒼白,她一介婦人不知道什麽律法不律法,但是也聽說文人士子們地位尊高,平民和士子發生鬥毆,官府都判平民先打板子,再論孰對孰錯。


    前幾年有人傷了林氏學堂的一個秀才,那秀才斷了右手,無法再提筆寫字,那人直接被判了斬監侯,這是沈氏都知道的。


    她一時沒想明白,自己隨意能捏死的小角色,怎麽突然就這麽難動她了?


    “嘉寶是小孩,不懂事,隻是碰了你一下而已,你至於要這麽狠毒?”沈氏語氣有些顫抖地說道,“隻要你這毒婦不告狀,誰知道這事?除非你故意陷害我兒子!”


    “我當然不會告到縣府衙門,我是怕有人會因此滋事,害了嘉寶。”


    梅雪嫣也明白了,和沈氏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隻能來硬的。


    她當然不可能拖著林嘉寶去見官,至於律法她也是說給沈氏聽的,提醒她往後消停一點,饒她是林府的少夫人,真追究起來,她絕對討不到好處。


    不到萬不得已,梅雪嫣哪用得著以律法來維護自己?林府你爭我搶的,以後要真生活在這宅子裏,整天提防這個陷害那個,梅雪嫣光想想就打了個寒戰,更決心不能跟林家人糾纏,早日脫離這個是非之地為好,


    沈氏愁苦著臉說道:“榮昌,你們一家個個都威風,欺負我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婦人,她還沒嫁給林三郎呢,要是進門了,哪裏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可憐嘉寶沒人疼沒人愛的,我看還是趁早帶他回我娘家,至少能平安長大。”


    說著沈氏抽泣起來,她自然不是服軟,而是喚起林二郎的同情,讓他一起同仇敵愾,林二郎吃她這一套,好生安慰起來。


    “好了,這不是沒事了嘛,你也是,非得吵吵鬧鬧的才安心?”


    林二郎拍著她的背,又摸著林嘉寶的臉,這小孩還不懂沈氏為什麽要哭,隻是對梅雪嫣仇恨,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摔一跤。


    “你個沒良心的。”沈氏掐了他一把道,“我一個人在府裏容易嗎?外賊好捉,家賊難防,你還這麽花天酒地的,等你大哥三弟回來,這個家就被瓜分得一幹二淨,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我這些年不都是為了你跟嘉寶?”


    “是是是。”


    見林二郎窩囊地點頭,沈氏氣悶,都一把年紀了,還不知道為妻兒作打算。


    敲打這麽一番,沈氏應該暫時不會生是非了,梅雪嫣驚訝的是,她隻知道沈氏囂張跋扈,沒想到她還能屈能伸,看來小覷了她。


    片刻夫人進屋來,瞧見沈氏的模樣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也不過問,這本來就是夫人所求的,隻是詫異,看起來沈氏居然吃了虧。


    “梅姑娘,你考上了童生,為林家爭了一塊牌匾回來,身份已然不同,往後你的吃穿用度,就按三房正室的來,每月五兩例錢,晚飯也要來我屋裏吃。”


    夫人在席間說道,梅雪嫣抬頭隻見她笑得慈祥和滿,而沈氏差點連筷子都掉下來。


    “是。”


    梅雪嫣乖巧地應了,她也不能說什麽,在弄清楚夫人的心思之前,她不能表露自己任何盤算,夫人許給她這些好處,隻能答應。


    夫人讓她琢磨不透,要說她真把自己當兒媳婦看待,這麽些年為何不管她的死活?這回來抬舉自己,恐怕也不是懷著接納她的心思,一塊案首的牌匾,在夫人眼裏還不值什麽。


    “娘,梅姑娘還沒進門呢,這樣做不合規矩吧?”


    沈氏最有危機感,她好不容易在林府立足,冒出個跟她平起平坐的梅雪嫣來,她是膈應得連飯都吃不香了,她也就比梅雪嫣多一個內府管家的身份而已。


    難不成,眼睜睜看著梅雪嫣起勢,跟自己妯娌相稱?


    “沒什麽不合規矩的。”夫人笑吟吟地說道,“反正,三郎來信了,一個月之後就回來,到時候就給你們辦婚事,如果你能考上秀才,我就做主讓你八抬大轎進門,做三郎正妻,梅姑娘,你看怎麽樣?”


    梅雪嫣有些緊迫,林三郎隻有一個月就回府了!她如今還沒有資格跟夫人說不,也沒有身份拒絕這婚事。


    夫人明麵上是鞭策,對梅雪嫣來說,這卻是逼迫,夫人真的是看重秀才的文位嗎?她那麽看重門當戶對,怎麽會把梅雪嫣許給林三郎作結發妻子?梅雪嫣頓悟到,夫人這話是說給沈氏聽的吧?


    可是梅雪嫣想不通,以夫人的能耐,看不慣梅雪嫣,直接除了就是,趕出林府也不為過,何必大費周章借沈氏的手對付自己?這對她又沒好處。


    一個月,像是懸在梅雪嫣頭上的刀子。


    拋卻這些雜念,梅雪嫣脫身的方法是有一個,那就是文位,她不僅要考上秀才,更要成為一個舉人,這樣一來,誰也逼迫不了她了。


    林二郎憨憨地說道:“三弟要回來了啊,這是好事啊,要是大哥也回府就好了,咱們兄弟三人能聚在一起喝場酒。”


    隻是一想,林三郎回來就能跟梅雪嫣成婚,林二郎心裏有些豔羨,梅雪嫣不是什麽國色天香,可也比家裏這個黃臉婆要強。


    “是啊,他十二歲隨族裏的長輩去參軍,戍守邊關十載,現在邊疆安定,他也就衣錦還鄉了……梅姑娘,你覺得如何?”


    梅雪嫣暗自咬咬牙,說道:“夫人做主便是。”


    “那就好,你可要用功些,如果考不上秀才,身份和三郎不對等,你就隻能從後門抬進來,做三郎的良妾,且不能在正妻和平妻前成婚。”


    沈氏手放在桌底下,使勁捏得骨頭發白,聽夫人這麽一說,眼睛一亮,還有餘地!隻要梅雪嫣考不上秀才,她也就是個妾室而已,林三郎暫且也不能結婚,她在林府的地位仍然穩固。


    此時梅雪嫣和沈氏倒有一個念頭契合:林三郎怎麽好死不活的,這個時候回府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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