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夫人和徐銘一起,準備回老房子看看。徐銘一路上不怎麽說話,隻問了武夫人一句:“如果我想要這房子,建成後你會不會和我一起回來住?”


    武夫人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覺得這問題當下真的回答不了。難道徐銘一點兒都不介意自己曾經和另一個男人在那裏生活過?雖然重新修繕之後或許麵目全非,但當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時候難道他不會想到她和武大的過去?他們曾經在那裏相濡以沫,相互癡纏。連她自己想到都不免煩躁,他就能如此的安然處之?


    路還是那條路,一如既往的,車開到一半便無法前行,他們隻好下車步行。徐銘緊緊牽了武夫人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上次回來找村長開證明,走的也是一樣的路,武夫人卻沒有覺得如此的緊張過。那時候她鐵了心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並沒把那老房子放在心上。連看一眼都懶得看便饒了過去。


    可這次,她覺得每一步都如山重。不知道門前的石榴樹今年掛沒掛石榴?旁邊的石凳灰塵厚不厚?打開那厚重的門她將麵對什麽?三年了,三年沒人打理,那屋子會不會早已不成樣子?


    徐銘隻管緊緊的握了她的手,向一路上開始忙著修路的人們點頭示意著。雖然大部分都是熟識的鄉親,武夫人卻一個人也沒認出。她的眼睛和心,全不在這裏。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曾和武大在一起,不曾有這些過去,你會不會更愛我,我們會不會更幸福?”武夫人抽出徐銘緊攥著的手,手心裏全是汗珠兒。她輕輕的在自己米色的風衣上蹭了蹭,掩飾自己的焦慮。


    “你就是你,我既然愛你,就愛全部的你。”徐銘抓過武夫人的手,繼續牽著她。


    為什麽,明明連武大自己都可以原諒,可對這房子卻如此的耿耿於懷?越靠近,心裏就越鬱悶。仿佛小時候千辛萬苦爬到樹上摘了最愛吃的野果子,卻因為沒有抓牢全撒到了樹下,被人搶了的那種無奈和鬱悶。


    好像不一會兒的功夫,武夫人就被徐銘牽著來到了房門前的土坡下,從這裏抬頭,可以看見門口不遠處的水井護欄和石榴樹。樹上並沒有石榴,樹葉也早已落了大半,一副蕭條的樣子。


    “這石榴樹和石凳還有這口井都回留下來,周圍這些土坡路會全鋪成石頭路,你有什麽意見麽?”徐銘輕笑著問道。


    “嗯,你喜歡就好。”


    “這土坡會修建石階,麵積也會擴大。還有這口井……”


    “徐銘,我想我還是不看了,我先回去吧,我沒帶鑰匙。”武夫人有些緊張的打斷徐銘說。


    “不用,嫂子早就把鑰匙交給我了,看看吧,都到門口了。”


    武夫人看了一眼灰黑色破敗的大門和門上已經鏽跡斑斑的門閂,不知道那把看起來鏽成一陀的鎖還能不能打開。


    “來,鑰匙給你。”徐銘從風衣兜裏掏出鑰匙遞給武夫人,上麵還係著那條紅色的絲線。那還是武夫人和武大結婚時候,武夫人從兩個人佩戴的胸花上剪下來的。武夫人打了個同心結,掛在鑰匙上。


    剛結婚的時候,鑰匙她和武大一人一把,都係了相同的絲線,不過後來武大出門打工後不小心弄丟了自己的那一把。那時候武大抱怨自己粗心,武夫人還開導武大說:“啥大不了的,咱倆就用一把鑰匙,反正我永遠都在家裏等著你。”


    武夫人拿著那沉澱甸的鑰匙,走到門前。“啪”的一聲,那鎖頭竟然毫不費力的打開了。或許是以前武夫人把它照顧的很好的緣故吧?那時候,她每個星期都會仔細的打磨下鉛筆的碎鉛小心的灌進鎖頭裏。臨離開之前,她還在鎖頭上係了兩層塑料袋,以防風吹雨淋的腐蝕了那鎖頭。


    那時候她還以為不過過個年,最多個把月,她就回來了。那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肚子裏有武大的孩子。隻是沒想到,這一離開,竟已有三年之久。


    隨著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房門上久積的塵土和木屑飄落下來,差點眯了武夫人的眼睛。盡管有徐銘在一旁小心的用手護著,還是有些碎屑飄進了她的眼睛裏。眼睛瞬間便紅了。


    徐銘細心的拍了拍落在武夫人肩上的碎屑,幫她把風衣的扣子理了理。緊緊的摟了她的肩膀,笑道:“開門紅。”


    武夫人被徐銘這一語雙關逗笑了,笑得有些止不住淚。院子裏的圍牆還是老樣子,武大被塑料布蓋著的絳紅色摩托車還在屋簷下放著。隻是紅磚地上因為長久無人管理的緣故長滿了雜草,這草經過了三年的四季輪回,早已經很成規模。一片片的撲倒在磚地上,早已看不見那紅磚本來的樣子。


    “這院子會加寬,石牆推到重新壘砌,會比現在的還矮些。地麵也會鋪成石板路,不過不是全部,隻鋪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會把紅磚挖掉,移栽一些耐寒耐旱的植物。你有什麽好的推薦麽?”徐銘笑問。一路,他總是這樣輕輕的笑著。


    “種些命賤好養活的就好。”武夫人說。


    “嗯,這屋子會保留,不過屋頂會做成茅草屋頂。內裏的格局也會改改。這東西耳房就不留了。我們進去看看吧,你看看你還有沒有什麽想要留下的老家具。我本意上是把這些全換新的。做舊的那種,統一樣式的。”


    可不是,這屋子裏的家具款式很亂,有公公婆婆留下的八仙桌長條幾,還有武夫人和武大從鎮上家具店搬回來的玻璃茶幾和灰色沙發。


    進屋的房門隻用一根細長的鐵棍別著,並沒有上鎖。武夫人一直不鎖屋門的,因為她一直覺得村子裏家家戶戶都知根知底,就算來賊,也不會偷她家。她家根本就沒有什麽值得偷得。


    屋門被推開,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嗆得武夫人有些睜不開眼睛。等她適應了屋子裏的黑暗睜開眼睛,一片片回憶的畫麵撲麵而來。


    武大在結婚當夜喝的酩酊大醉,死死的抱著她的不肯鬆手;王媽媽第一次來家裏,嫌棄屋子裏的地麵太滑要武大想辦法磨成水泥的;武大每次去幫村子裏人記賬回來總是會揣回一把瓜子兒和喜糖,放在進門的方桌上的果盤裏;每年冬天武大都喜歡在爐子後麵烤上兩塊地瓜,大的給她小的給他;夏天的時候房頂偶爾漏雨,武夫人便和武大一人一隻水桶放在屋子裏接雨水。


    現在,由於長時間的沒人居住,牆上地下甚至連桌麵上,都生了一層厚厚的黴斑。屋子裏灰澄澄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見當初曾活在裏麵的愛人們臉上五彩斑斕的顏色。就連那曾經最顯眼的照片牆上的鏡框,都變成了一派黑乎乎的樣子。


    照片早已在潮濕的侵蝕下變成了一張張暈染了得彩紙,有的看不清照片裏的人臉,有的看不清照片裏人穿的衣服,有的甚至連顏色都沒有了,僅剩一張暗黃色的相紙。


    “為什麽不把房子推倒重建呢?這屋子的地勢低,夏日裏總是很潮濕,什麽都會生黴斑,不好打掃。誰會願意住在這麽潮濕的屋子裏呢。”武夫人低語到。


    徐銘更用力的鉗了鉗武夫人的肩膀,“推倒成本太高,而且現在這種石頭取材很難,要是那樣舊石頭就不能用了,太浪費。我們會做防潮和加高處理,而且窗戶也會擴大,還會安裝地暖和通風設備,這樣的話,房子就不會太潮濕了。”


    “還有,牆壁內側會加一層新型的保溫材料,既保溫又防火,還有一定的防潮作用。這樣冬天就不會太冷夏天也不會太熱,而且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它的潮濕。”


    “隻是這房間的門會全部拆掉,換成仿古的門簾,竹編的那種。隻是,竹編的花色和包邊材料還一直沒定下來,到時候我希望你能給我意見。”


    徐銘滔滔不絕的說著,他不想給武夫人太多的思考時間。他不知道為什麽如此,本來,他的本意是讓她一個人好好在這裏安靜的思考一下,和過去做個正式的道別。可能是因為自己眼前的這一切跟自己之前所見的根本就是大相徑庭吧。


    這一切昏暗又髒亂,根本不是原想他想到的樣子。他以為盡管會因為長時間的無人打掃充滿灰塵,但也並不會破敗到哪裏去。畢竟,他記憶中的這裏,還是充滿著陽光和美好的。盡管雪夜漫漫,但因為有了夫人的陪伴而變得不那麽孤單和寂寞。


    “不如,把門簾換成粗亞麻的吧。以前,這房間的門簾就是粗亞麻的,不過後來因為冬天透風換成了木門。至於顏色的搭配,就看改裝後的基本色調再定吧。”武夫人幽幽的開口。那聲音裏多了許多他初識她的味道。淡定從容還有些俏皮。


    “這裏麵的東西我沒有什麽想要的了,你盡管處理好了。東邊屋子裏還有你的好多東西呢,你不看看還要不要?”


    “還有,如果真要修繕屋頂的話,防水一定好好做,這裏雨水大。還有,你不是總是想著要在武家村兒裏用上馬桶?就想辦法按一個吧。”


    武夫人淡淡的提著意見,因為了解這房子又了解徐銘,她的意見總是不會錯的。


    “好。”徐銘輕笑。


    “嗯,還有。”武夫人沉默良久,慢慢說道:“打電話叫武大回來看看吧,問他還有什麽想要的沒有?”


    他的衣物還在櫃子裏整齊的擺放著呢,她臨走前都仔細的疊了用塑料袋包著,肯定不會生黴的……武夫人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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