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趕回來的時候是當天的下午三點半,他接到徐銘的電話便匆匆的坐了車趕了回來。他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除了那張曾經在宴席上拍攝的全家福照片。


    那張照片,是他人生中最美好時光的烙印。那時候,他父母健在,和武夫人相親相愛。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以後會麵臨怎麽樣的生活負擔。他隻知道他娶了自己最想娶的人,過著最無憂的日子。


    他還記得婚禮前夜父親跟他說的話,不求他大富大貴,隻求他平安終老,為老武家添個一男半女,以續香火。他那時很是不屑的告訴父親:“這種話有啥好講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父母會相繼離開,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會失去武夫人,那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會沒有孩子。他不知道在別人看來習以為常的娶妻生子,平淡人生,在他來說是個奢望。


    本來,他覺得聰明如他努力如他,即使不是村子裏過的最好的那個,但也絕不會是最差的那個。可眼下,細細想來,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事無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不說。還成了一個背棄妻子,勾搭寡婦的道德淪喪之人。他如果不是最慘的,誰還是?


    他上一次回到山城之後,本想著找份工作重新開始的,可誰成想工作不但沒找著還惹了事,差點把自己也賠進去。那時候他被關在裏麵,警察讓他聯係家人,他想來想去肯幫自己的也隻有招娣一個人。


    於是他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報上了招娣的電話,本來,他下定決心再也不跟那個女人聯係的。可情急之下,能聯係的,卻隻有她一個罷了。


    當徐銘的律師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就知道,肯定是招娣求了武夫人,要不是武夫人,徐銘哪裏肯幫自己?他心裏竊竊的想,或許,她對他,還是有些舊情的。他就知道,她不是個狠心不念舊情的人。


    她當初之所以說那麽狠心決絕的話,肯定是因為怪自己。怪自己一時糊塗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而她現在肯幫自己就說明,她原諒了自己。他還是有機會贖清自己的罪,和她重修舊好的。當他接到徐銘的電話,他就更肯定了這點了。她肯求徐銘幫助自己,除了說明她對自己的愛比對徐銘的深,還能說明什麽?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欠了你的我會還。我們各走各的路吧。”武大接到徐銘的電話之後第一時間通知了招娣。明白清楚的表明了立場,他要回去,要回去把武夫人從徐銘的手裏搶過來。


    招娣自然不會答應,但她說:“我還是給你一次讓你死心的機會,我在這裏等著你,等你回頭來找我的時候,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好好對你。我永遠為你保留這個號碼。”


    當武大回到自己的房子,找到那張老照片的時候,他心裏盡管高興卻還是有些失落的。那照片上的武夫人早就沒了蹤影,隻留他一人站在父母的身後自大的笑著。唯獨武夫人的畫麵被雨水侵蝕,完全看不出那裏曾經是一個美麗的新娘嬌羞含笑的畫麵。


    “武大,你還有什麽想要帶走的麽?這裏的東西,夫人說全都不要了。”徐銘說。


    “沒有,我隻找些衣物換洗就行。也沒啥好拿的。”武大悶悶不樂的說。


    “那,我就看著處理了。對這房屋的改造,你可有什麽要求?”徐銘問。


    “沒有,我既然給了她就全由她處理。”武大說完轉身欲走,又想起什麽便退回幾步,仔細的盯著徐銘的那隻假眼。笑著說:“還真看不出來是假的。對了,徐老板,您看,您能不能給我份活計做做?”


    見徐銘並不說話隻是埋頭沉思便又繼續說道:“我在山城惹了些地痞流氓,活計在那邊也不好找了。這不這裏的房子也給了夫人了,我也沒有落腳的地方。我就想尋一份包吃住的工作,能湊合著養活自己就行。”


    “你看,咱們村這不是修路麽?也需要人手,我權當出半分力。他們一個月1500塊,我隻要800就行,髒活累活我都不怕。我雖然力氣不大,但活肯定不能少做。”


    徐銘看了一眼武大看起來誠意滿滿的眼睛,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招人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公司有公司的章程。這樣吧,我明天問問還缺不缺人手,再答複你。”


    “好的。”武大應道,口氣相當冷漠。這種大老板就是愛裝,全是借口。安插個人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武夫人一向喜歡直來直去的人,最討厭這種拐彎抹角裝腔作勢的人了。


    “那這樣,如果你沒什麽特殊的要求的話,我們明天就開始動工了。你今天把需要的東西取走就盡快離開吧。”徐銘說完便轉身離開了。他想回去和武夫人談談安頓武大的事。他不想擅作主張造成她的困擾,他不知道她現在能不能接受武大活在在她的周圍。


    徐銘離開之後,武大打開了正屋裏東牆邊上的那個貼著龍鳳胎娃娃年畫的櫥櫃門。這櫥子還是武夫人結婚時候娘家的陪嫁呢,據說是老丈人和德福哥兩個人親自做的。雖然看著有些笨重,卻經久耐用。多少年過去了依然是那一副昂首挺胸的樣子。


    都說物隨其人,這櫥子就像德福哥和老丈人的脾氣,總是一副自以為是唯我獨尊的樣子。當年,要不是武夫人堅持,老丈人是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說自己不但家境不行連力氣都不夠大。男人要那麽些力氣做啥用,關鍵是有腦子,武大想。


    武大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武夫人疊放的整整齊齊的自己的那些衣物。她總是這樣幹淨仔細,衣服都是按不同的季節和顏色有秩序的疊放在一起。他一眼就能找到自己想穿的那件。那時候,他總是抱怨,嫌棄她總是把時間浪費在整理收拾上。


    他總說:“這破屋子有啥好收拾的,亂些就亂些吧,等我掙了錢蓋座大房子,專門弄一件屋子出來放衣服,就跟服裝店裏似的,直接掛在牆上,想穿哪件就拿哪件,就跟每天都穿新衣服似的。你不如把這些時間省出來,好好的陪陪我。”


    他那時候最愛光溜溜的抱著她,她的皮膚又嫩又滑,腰肢又細又軟,他總是抱不夠她。每次當他和招娣在一起,總是不願意睜開眼睛,閉上眼睛,他便把招娣幻想成她的樣子。


    那時候她在她懷裏像是朵嬌豔的花,散發著魅惑的香氣,讓他欲罷不能。到底是為了什麽?自己竟然背棄了那麽美好的她鑽進了那老娘們兒的懷裏?


    想到這些,武大不禁悲從中來,蹲在衣櫃邊大哭起來。他悔恨的淚水透過指縫低落在地上,滲進那厚厚的灰塵裏。一瞬間便沒了蹤影,就像他根本就不曾流過眼淚一樣。


    門外徐銘早已離開,公司裏的幾個設計人員正在測量數據。聽見屋裏傳出奇怪的聲音便過來探看,一見是武大便不做聲的離開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八卦他們都知道,可他們並不想摻和,還是離得遠一點兒的好。


    “唉,你說,咱老板怎麽就看上那麽個女人?”一個新來的員工悄悄問道。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老板的私事你最好別抱有好奇心。他可是眼裏不容沙子耳朵裏聽不得風言風語的人,特別有關老板娘的事,你別說,也別問。”一個在老公司調派過來的老員工說。


    “怎麽了,老板看上去很和善的樣子啊。”新人說到。


    “那是看對什麽人什麽事。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別惹事。”老員工說完便離開忙去了。他家老板是看上去和善可親,對公司的員工不但和善親切給的福利也多。可是記得以前公司有個女員工對她的老婆那時候大概還是戀人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當天便被送進了警察局,以侮辱罪和誹謗罪以及玩忽職守罪送上了法庭。


    他愛妻如命,最討厭公司人員對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多做揣測和議論。畫外音便是,你們可以知道一些情況也可以根據這些情況做出自己的心裏判斷,但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吧。


    武大又走進臥房,拉出床底的箱子,那裏的信件和證件早已拿走了。他猜得沒錯,武夫人早就有自己出軌在先的證據在手上,可她為什麽要到老主任那裏鬧呢?還不是想讓他回來,想讓他拿出一個男人的擔當?


    如今他照做了,沒讓她失望,她回到自己身邊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武大自言自語道。


    說完他找出箱底的幾個大的編織袋,把自己的衣物和幾床被褥收拾整理好。又在臥室衣櫃的頂端摸出自己放在那裏一個本子,小心的塞進自己的上衣兜裏。拎著行李離開了。


    他走出院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看那輛摩托車,對院門口的工作人員說:“那輛摩托車暫時別動,我明日裏來推出去修修。興許還能用!”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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