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爺見女兒如此忤逆不孝,跟中了邪似的叫個野男人勾去了魂,氣得渾身直哆嗦,便也發了狠,命人將女兒軟禁家中,那廂則緊鑼密鼓的反而加快速度為她準備婚事。佟玉兒又氣又急,一開始拉著母親哭訴哀求,可佟夫人雖然心疼女兒,卻也知道丈夫的做法才是對女兒最好,反而好言相勸。佟玉兒無法便又絕食抵抗,做母親的見了大哭“冤孽”終於心軟,可佟老爺卻更是惱恨,冷冷丟下一句“你就是死了,牌位也得上花轎嫁出去!”


    一句話終於徹底斷了佟玉兒的念想。她大哭了一場之後終於慢慢進食,佟夫人見她終於想通了心中自是暗喜,防範不覺也鬆懈了些。於是,終於在這麽一個大雨滂沱的天氣,佟玉兒設法從家中逃了出來,去找苗楚河。


    苗楚河聽了豈能不急?可佟玉兒一個弱女子,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大戶人家小姐,離了丫鬟婆子她能做什麽?就算逃了出來必定很快就會被佟家找回去。於是苗楚河當機立斷,帶著她找上了姐姐家。


    他想,一來姐姐心地好,心疼他;二來姐姐當年也是被逼婚的,多半會同情玉兒;隻要他苦求,姐姐肯定會幫他們的。誰知卻引得姐姐如此盛怒……


    眾人聽畢烏先生輕輕歎了口氣甚是同情,陸忠微微蹙眉不吱聲,苗翠蘭卻是冷著臉恨恨盯了苗楚河幾眼,向烏先生忿忿道:“烏先生你聽見了?你說說,這算什麽事兒!”


    “姐姐!”


    “楚河啊,你姐姐說的沒錯,這事兒,是你們糊塗了。”烏先生緩緩道:“你二人一無婚書二無媒證,這就是私奔!佟家如果找到了你們,完全可以一紙訴訟告到官府,你可是前程盡毀呀!就算你不在乎前程功名,帶著佟姑娘私奔離開古溪鎮,可這漂泊天涯、埋名隱姓四海為家的日子,不是那麽好過的。不說別的,單說早起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你當過日子隻是風花雪月嗎?佟姑娘是過慣了富貴閑適日子的,你也從未做過營生,隻怕連秤杆都不會看吧,你確定你能養得起她?嗬嗬,我看你連養活自己都難啊!別跟我說什麽有情飲水飽的話,隻有你親自經曆了才知那是不現實的。將來日子長了,你能保證你們的心仍舊像現在一樣堅定?到時候後悔弄成怨偶,可就不值當了!就算你們能勉強度日,可畢竟一輩子也見不得光,楚河你永遠沒有法子給佟姑娘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她將遭受世人的鄙視和嘲諷,你們這一生都沒法認祖歸宗,死後也是個孤魂野鬼!不光你們,你們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他將一輩子低人一等、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們真的想清楚了非要這麽做?”


    苗楚河和佟玉兒聽完這一番話臉色慘白、冷汗涔涔,渾身冰涼了個透心!


    烏先生的話字字如刀,字字見血,將他們的心剖得淋漓盡致。可他們連半個字也反駁不出來,因為他們也很清楚,烏先生說的是實話。


    日後的辛苦他們可以不在乎,他們也相信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再艱難也是甜的,再艱難也一定會過的下去。可是——


    苗楚河沒法接受一輩子也給不了心愛的女子名分、讓她受盡苦楚和世人的鄙視白眼死後還要做個孤魂野鬼歸不得鄉!佟玉兒又怎忍心讓他不得不放棄大好的前程與自己浪跡天涯?還有將來的孩子,私生子,她生生打了個冷顫,她怎麽忍心!


    苗翠蘭聽畢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擔心烏先生會幫著他們說話呢,這下子可好了,烏先生一番話有條有理,句句禁得住推敲,他們就算想不死心那也不行了!她冷冷的掃視他們一眼,心中已有了底。


    佟玉兒輕輕的站了起來,垂首澀聲道:“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對不起!我,我懂了,我,這就回去……”


    “玉兒!”苗楚河大急。


    “你別說了!”佟玉兒忍著要奪眶而出的淚,輕輕說道:“這位烏先生說的沒錯,是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我想過了,那種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艱難日子,我一定過不慣的,與其將來後悔,倒不如現在回頭!我,我該走了!告辭!”


    佟玉兒轉身便欲朝門口奔去。


    “玉兒!”苗楚河拉著她的胳膊,眼底滿是傷心和痛楚。他知道這不是她的真心話,他知道不是,他知道她是不願阻了他的前程,可是,又有什麽用呢?


    佟玉兒身子微僵卻沒有回頭,隻是輕輕道:“楚河,放手吧!你能給我名分嗎?跟了你,我今後還能挺起胸膛見人嗎?”


    苗楚河呆住了,隻覺得心上壓了鉛塊一般重的要喘不過氣來。握在她手臂上的手無力落下,木然站著,再也沒有力氣留下她。


    他的手離開她胳膊的那一刹那,她隻覺得整個人仿佛都空了,仿佛魂靈也隨他走了,仿佛一生一世從此再也不得相見、再也沒有交集。她很想很想再回頭看他一眼,哪怕隻有一眼也好。可她不敢,她怕一回頭看到他,她便再也挪不動腳步,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失控哭出來。


    佟玉兒一咬牙奔了出去,濺起啪啪的水聲,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苗翠蘭歎了口氣,上前拉了拉苗楚河的袖子柔聲道:“不是姐姐狠心,你也聽見烏先生說的了,沒有婚書媒證,你們沒法兒在一起呀!我的傻弟弟,姐姐難道不想你好好的嗎!誰叫你——”誰叫你看上這樣人家的姑娘、誰叫人家家裏等不到你中舉便議親了呢?


    苗翠蘭眼眶一紅,忍不住哽咽起來。


    “姐姐,我明白的,”苗楚河心中痛得有點麻木,他望著苗翠蘭輕輕說道:“姐姐當年,肯定很不容易。”


    苗翠蘭一怔,心中一酸,眼中忍不住盈出淚水,她忙轉身抬袖拭去。一開始她叫苗楚河氣得七竅生煙,甚至惱恨佟玉兒,疑心是她勾引了自家兄弟,看到她那麽決絕的離去,看到苗楚河這樣,她心裏反倒又不忍心心疼起來。


    烏先生又道:“唉,你們姐弟也別傷心了!這天都這麽晚了,佟姑娘未必認識路,還是快跟上去看看,好歹送她走吧!別弄得出什麽事兒,那可就麻煩了!”


    苗楚河如夢初醒臉色微變,急忙也衝了出去。


    “這小子,這是!哎呀!”苗翠蘭頓時也急了,一跺腳忙忙披上蓑衣也跟著奔了出去。要送人回去也得是她送啊,怎麽能讓楚河送呢?萬一叫人看見,那可真是說不清了!


    “咱們也去看看吧!”烏先生起身,拉著陸忠便去。


    烏先生又頓住腳步,朝炕上兩個小家夥瞧了一眼笑道:“小丫頭,要不要一塊兒去啊?”


    陸小暑雖然其實也很想去看看熱鬧,可是這麽大的雨,她要是也嚷嚷著跟去了,回頭肯定會挨娘罵的,還是——不要去了……


    便用力搖搖頭,“不要,好大雨!”


    烏先生嗬嗬笑了起來,陸忠把陸琦從房間裏叫了出來,讓他陪著兩個妹子,便與烏先生匆匆去了。


    好半響,院門輕響,腳步嘈雜,一行人終於回來了。三個孩子聽見響動好奇的趴在門邊看著。


    看到苗翠蘭扶著低頭啜泣嗚咽的佟玉兒,低頭小聲不知在跟她說些什麽,陸小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心道逆天了逆天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呀?怎麽娘的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還有小舅舅,哎喲,剛才那神氣還恨不得死去,這會兒似乎輕鬆了好多啊,難道,這麽出去一轉,便做通娘的工作了?真了不起……


    原來,佟玉兒根本就沒想過再回去,一個人出了陸家失魂落魄的往前走,看到村頭那條大河受了蠱惑般的便直走過去。站在河岸上,看那渾濁湍急翻滾的水浪,她竟存了尋死的念頭。幸虧苗楚河等及時趕到拉住了她,不然,縱身一跳,這般湍急的河水,休想再要活命。


    佟玉兒看到心上人追了來,立刻就崩潰了,先前的所有堅持再也偽裝不了,撲在他懷中放聲痛哭。苗楚河亦心如刀絞,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可是如果他失去了她,那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世上永遠也沒有第二個她了!


    苗翠蘭見狀也不禁暗歎,事情到了這一步,她還能說什麽?這姑娘,倒是個烈性的。


    換了衣裳收拾幹淨,幾個人隻得又坐在一塊兒商量。苗翠蘭默不作聲,她的底線就是他們兩人要在一起可以,但必須得光明正大,私奔這種事兒,堅決不行。


    佟玉兒和苗楚河自然大喜,可接下來怎麽樣才能光明正大,卻都犯了難了。


    佟玉兒猶猶豫豫的道:“要不,要不我回家,設法將婚書偷出來?”


    苗翠蘭沒好氣道:“偷出來有什麽用?你們家那婚書上能寫著我家楚河的名字嗎?”苗家是小門小戶,苗翠蘭的爹又不識字,當年她的婚書是請一名老秀才寫的,苗翠蘭隻略施小計,便令那老秀才寫了陸忠的名字,她爹根本就不知寫錯了。可佟員外還能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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