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姐弟的缺席極大的出乎江月白的預料,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沉浸在東方不覺口中妙語,不會去關注這個異狀,可與域主最親近,在東聖域修行界也處於頂尖的兩位竟未列席登神宴,怎麽看怎麽不正常。心念及此,江月白不禁開始探查周邊,試圖尋覓到他們的痕跡,目光尚未遠去,忽覺手腕一疼,同時識海輕顫,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敲擊了下。


    江月白心中一凜,險些驚呼出聲。


    在登神宴開始之前,他的思緒就不大穩定,被某種類似鈍刀子割肉的負麵情緒不住侵蝕著內心,在席間竟疑神疑鬼起來,若他長久保持這種狀態,武神訣對自身的掌控必然會出現缺漏,若他未曾醒覺,興許現在的識海之中,已與當初那般出現一片漆黑。


    好恐怖的精神幹擾!


    發覺了自身異狀,江月白很快調整狀態,心中兀自有些後怕。


    他對靈道四境,仙境九重天中的手段均有應對經驗,針對神念的防禦也已做到最好,偏偏還是差點著道,原因很簡單,卻也很無奈。


    影響他的,是仙人之上,屬於神座的力量。


    登神宴中,無人不被他影響。


    臨行前的喜悅舒爽,此刻的嚴肅認真……場間萬千修行者中,有多少人的自我情緒正在悄無聲息間被外來影響替代?


    以神念攝天地,網世人,七情六欲皆在其中,入域即落網。


    新晉的東方神座所掌握的神域,竟是如此陰險!


    江月白不由得看向身旁安坐的向淩霄,心中敬佩不已。


    若無她先前留下的那道保證,他已著了東方不覺的道。


    “光明正大,又陰險狠惡,放眼天下神座,東方神域當為此道一流,當我們心意有所波動時,就已被神域侵染,就像他的這番講述,每一句都足以是令修行者甘之如飴的秒諦,但若全盤接收,無數細小缺陷將造就大禍,為成神留下隱患,當然,能走到這一步的人本就是鳳毛麟角,誰能察覺這些暗瘡?”


    向淩霄認真在紙張上寫下最後一句批注,平靜將其收起,話語盡顯傲意:“東方不覺到底無愧盛名,可惜,‘禮’最能約束心意,何懼外物?”


    江月白不由得給向淩霄比了個大拇指,論對‘禮’的掌握,向淩霄這位禮聖傳人當冠絕天下——雖然他對這個本就虛無縹緲的事物始終沒有概念。


    如果不是現在登神宴平靜的落針可聞,東方不覺的布置又不可能隻有這麽一層,他真要大笑出聲,狠狠打一番東方不覺的臉。


    正在他們小聲交流時,東方不覺的講述到了末尾,伴隨一句富含哲理的收尾,許許多多的修行者在意猶未盡中遺憾起身,以最恭敬的禮節感謝東方神座的指導,大多數人的麵上都是一片茫然,唯有小部分人依舊或淺或深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在席位的偏遠處,一些落日古境弟子正緊張認真的登記那些有所感悟修行者的席位,這些人在經過考察後,應當會有相當一部分有資格為落日古境效力,當然,似是台上那三位年輕的大爺,絕對不在此列。


    荀日照雙目原本緊閉,似在閉目養神,於外界話語聲漸停之際睜眼,眼中金紅聖火跳動,周身氣勢隨著他的起身節節攀升,竟是紮紮實實的將軒轅訣拔高了一個層次,若先前的他是一輪溫暖的曜日,現下,這輪曜日的光明有了實在的鋒芒。


    相比而言,袁人鳳與安道容雖有領悟,一身氣息與宴前並無大致,三人的悟性差距由此可見一斑。


    荀日照轉身,對東方不覺行了一禮,大禮。


    無論東方不覺心思如何,無他這番點撥,他斷無可能有如此提升。


    東方不覺溫和一笑,微微欠身回禮,荀氏聖子用最直觀的表現展示了登神宴的效果,於情於理,他都該有所表示,隻是無人能察覺他目光深處的那點殺機。


    荀日照沒有被東方神域侵染。


    現在的他保持著最本我的情緒,有最清醒的認知,更沒有接受任何隱藏在天地各處的暗示。


    神域是神座的天地,是神座可以徹底主宰的領域,江月白向淩霄這等來曆非常的怪胎不能以修行常理揣度,軒轅訣可是他數十年如一日參透的皇室絕學,他有三十七種方式影響他的心智,如那邊傻嗬嗬的兩位所謂聖子一般,給他種上自己的種子,可偏偏直到現在,哪怕自己親自幹預,也沒能觸動他分毫。


    東方不覺目光掃了一眼城北。


    那裏有些相對微不足道的異類,竟在登神宴期間如鄉下人進城般亂晃。


    於是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偏遠處的那襲紅衣,並與江月白略帶挑釁的笑容撞個滿懷。


    “原來如此。”


    東方不覺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從未小看過這位以一己之力在廣陵州搞出若大動靜的女子,對她的重視猶在江月白之上,如今江月白已在甕中,他也為她準備好了選擇,可眼下,自己的計劃似乎得有所變動了。


    心中的波瀾隻持續了短短一瞬,東方不覺起身,高聲宣布著登神宴第一階段的結束,也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了一個足以震動中聖域的決定。


    “此次登神宴,承蒙中域三大家青眼,三位聖子齊聚於此,真乃幸事。但忠臣不事二主,更不可在三家遊移不定,安家聖子安道容聰明睿智,進退有度,深得我心,我願傾東聖域之力,助安聖子為下任神皇,諸位意下如何?”


    ……


    東方不覺的宣告收獲著大多數東聖域修行者們近乎狂熱的擁護,一方麵,在東方神域感染下的他們自感悟中脫離後,心緒就格外澎湃,大都激動的難以自已,另一方麵,他們是真心支持東方不覺的決定。過去早已證明,有東方不覺主持的東聖域才能繁榮昌盛,為了那個美好的過去,他們願意付諸一切,何況一個對他們而言不算重要的支持?


    登神宴中,有些老人觀察著三位聖子的神情,覺著安道容心浮氣躁,不堪大用,別說負有盛名的荀日照此刻麵上笑意毫無作偽,在短暫的驚訝後先對東方不覺行禮,再對安道容道賀,殊無可以指摘之處,連那位據說天性風流的袁聖子都在歎息之後拱手道賀,大有願賭服輸的磊落姿態,反而是此刻的焦點安道容,唇角的上揚已完全掩藏不住,對荀袁兩人的道賀視若不見,還未上位就擺足了天下至尊的姿態,這樣的人真有資格統禦天下?


    “這小子飄了。”


    江月白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做出了最直觀的判斷。


    在三位聖子之中,他最不喜歡安道容。就算忘卻其多次抱著殺他之心出手的舊怨,平素相處中,安道容也是個刺頭,遠沒有荀日照袁人鳳那般好安頓。當初率先跑路的就是他,青天寨邊看熱鬧中不忘對使團施壓的還有他,現下再度相見,眼神稍稍一接觸就像被玷汙了般,壓根不打算與他們有交集。這樣的一個人若不有所改正,真的很難招人喜歡,可要是他處在安道容的位置,自己這一趟淒涼的來,竟能得到東方不覺的認可,加上北聖域北冥王族的傾向,自己已然得到了兩大聖域支持,在三家爭位中占據無可比擬的優勢,興許過些年就能身登大寶,君臨天下,是他他也飄。


    可問題就在於,這可是東方不覺啊。


    不說他們已經篤定鬼狐就是東方不覺,袁人鳳當時就在青天寨前,親眼目睹了全過程,對他的指控不說全信,也會有所警惕,安道容應當不會信,可也該長點心眼,而現在的安道容顯然沒有這種自覺。


    江月白摸不清東方不覺的想法,隻能確定兩個事實。


    其一,東方不覺的站隊,將為三家爭位得混亂再添一筆,中聖域必生風波。


    其二,安道容這倒黴孩子,在其他兩位聖子的襯托下顯得那般純質,估計要被賣了還在數錢。


    江月白目光在場間掃過,心中無來由的有些寒冷。


    近處,修行者們在歡呼,遠方,暫時散布在城外的民眾在雀躍。


    東方神域對情緒思想等方麵的影響無比隱秘,至少現在,還沒有直接操控他人心智的情況出現。


    這代表東方不覺是真正得到了東聖域民眾的擁戴,與之相比,哪怕西聖域真正做到力挽狂瀾的西風烈,也沒有受到如此恐怖的擁護。


    東聖域混亂的幕後推手,同時更是東聖域的救世主,東方不覺閉關之時,究竟做了多少準備?


    江月白陷入了沉默,在他沉默之時,登神宴的流程也在悄然推進,沸騰的人群平靜下來後,登神宴徹底進入了第二個階段——切磋。


    修行者們在登神宴上所學到的,都能從實際的切磋中得到進一步融匯,自上古時代開始的無數例子都已證明,實戰才是曆練的最好方式。


    登神宴上正有這麽一個來者不拒的平台。


    既可交流切磋,也可明著尋仇,不鬧出人命,就不算破壞規矩。


    而這,才是神座授業之後,登神宴真正的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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