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神宴上的切磋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對決,不僅是鞏固登神宴所得的機會,更是在登神宴主人眼前留下絕佳印象的大好時機,無數修行者磨拳擦掌,思索著如何讓自己在戰鬥中發揮自身,才能顯出自己先前已聆聽並記住了東方不覺的教導。懷著這般心思的修行者早已躍躍欲試,還有相當數量的修行者壓根沒有去管自身,隻是齊刷刷的將挑釁的目光投向它該去的地方。


    登神宴不是殺伐之氣極重的生死相搏之所,不允許惡意鬧出人命,但技不如人被打成重傷再正常不過,而在神座眼前丟臉,更是天下大部分修行者心中的大忌。除開超脫世間的天地十七聖,唯有仙神能求得長生,卻也非真正的永恒,終會化為塵土,世人修行多為名利等外物,純粹的修行者並不多,將一身修為賣於帝王家或是他處,令自己得到更好的資源與前途,總好過在修行路上掙紮不前,當一名本身掌握世俗權柄的神座或明說或暗示某人沒啥用處,此人的修行道途,多半就此終止,而他未曾明說的默許,願意猜忖心思的人都會嚐試做出自己的解答,以便更好的進行迎合。


    無數目光就此定在紫雲宗的席位。


    江月白同樣望向那一處。


    紫雲宗的席位規模不算太大,但絕對不小,七名修為靠前的門中長老,十名根基紮實的年輕一輩高手,紫山真人親自帶隊,已然是紫雲宗濃縮的精華,可惜在周遭無數目光的逼視下,紫雲宗的仙人氣息顯得那般混沌,從上到下都毫無戰意。


    嶽肅城當初的反水證據確鑿,他們著實理虧。


    紫山真人望著周圍不善目光,咳了兩聲後道:“韓某早知諸位意圖,就不搞那些彎繞了,我紫雲宗當先拔頭籌,凡是一對一中戰勝我宗長老弟子,紫雲宗願賭服輸,絕不追責,可若是鬧得太過難看,韓某相信,東方域主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紫山真人俗家姓韓本是眾所周知之事,此時的他不得不搬出東方不覺當靠山,話語雖然底氣十足,此間大多數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虛。


    紫雲宗從來不好鬥,與周邊宗門關係都不算差,創派千年以來,還是第一次成為眾矢之的,紫山真人做了幾十年紫雲宗的牌麵,還是頭一次感受千夫所指的氛圍。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相信他絕對不會傳書那位不靠譜的嶽長老護持紫雲宗弟子為落日古境貢獻力量,甚至會如如今了無音訊的紫雲宗正牌宗主一般,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此規避一切可能的危險。


    隨著紫山真人的表態,紫雲宗合計一十八人皆踏上擂台,將各自的一身修為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眾人眼前。


    仙人,靈玄,靈台,十八人,三種境界,無論是哪一個境界之中,紫雲宗的人都並非拔尖之輩,而紫雲宗功法所限,以自身靈力展現的威勢從來沒什麽威懾力,十八號人孤零零的立在擂台正中,顯得那般寒酸淒慘。


    而他們腳底還沒站熱乎,一道響亮嗓門已在會場回蕩,一名背負重劍的壯碩中年直接躍上擂台,看著重逾千斤的重劍被他單手輕易平指,漆黑劍尖直接抵向紫雲宗隊列中的某人。


    “紫山真人如此大度,我太元洞就不客氣了,蘇長老,可敢與我一戰?”


    被那巨劍劍鋒直至,紫雲宗那位被點名的蘇長老身軀一顫,硬著頭皮站出,道:“登神宴上,哪有不應戰的道理,元勿兄請了。”


    不等蘇長老這邊被迫上台,來自周邊的無數聲音前赴後繼,紛紛向著紫雲宗中人邀戰,包括紫山真人在內,所有人都被指名道姓的點,相比於誰和誰戰鬥,誰先上台切磋才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擂台之上一陣鬧哄,活脫脫一場井然有序的鬧劇。


    江月白遠遠望著這一幕,不由得在心中歎息一聲。


    紫雲宗被針對的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來自各家宗門的人並非隨意指定紫雲宗中的對手,似是那位太元洞的元勿,修得一身橫練硬功,修為已逼近靈玄境巔峰,感受其靈力波動,其身體強度應當可與他運轉七成功力的金身無漏相媲美,就是純粹的皮糙肉厚,那舉重若輕的重劍法門雖未施展,按他的估計,強破紫雲宗的術修法門已綽綽有餘,反觀蘇長老,年紀都七十多了,修行之路已到盡頭,年老體衰的他與尚在壯年的元勿同為靈玄境中人,顯是更擅長術法的精密施展,於細微處顯其一身修行精華,奈何在不講道理的重劍前,都如對牛彈琴,根本無從下手,除非這位蘇長老突然明悟天地至理突破仙階,才能與之抗衡,不然免不了一個骨斷筋折的慘淡結局。而邀戰紫山真人的正是雨霄宗宗主本人,論地位論修為,二人都在伯仲之間,現下未曾動手,雨霄宗宗主氣息沉斂於內,江月白暫時無法看透其功法來路,可觀其神情,也是吃定了紫山真人,似是絕無失手可能。


    靈台對靈台,靈玄對靈玄,仙人對仙人,誰都不欺負誰,奈何似乎每一處前來邀戰的對手,都有著穩吃紫雲宗的能力。盡管有紫雲宗名氣本來就大,功法可以被針對的因素在,一旦一十八陣輸掉大半,紫雲宗的威信都將大損,千年開山大典,說不定就會成為閉山的序幕。


    “好一番大陣仗。”


    江月白一麵吃著身前水果,一麵低聲嘟囔道。這些強者絕不是到了發難之前才突然達成一致的,在這之前,怕是將紫雲宗的戰力分析的極為透徹,無論來的是哪些人,都有合適的人去將他們擊敗,偏偏紫雲宗自知必須得窩囊些才能將嶽肅城叛變一事翻篇,如何在宗門名譽與宗門存續間權衡,已是紫山真人不得不思考的問題,而現在,問題的主導早已不在他手上。


    人家已經把紫雲宗安排了個方方麵麵,他們無從選擇。


    江月白不由得握緊雙拳,為紫雲宗的處境捏一把汗,還是如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一般,暫且觀望紫雲宗的守擂。


    紫雲宗是大宗門,絕非什麽三流實力的阿貓阿狗,有自己的底蘊與尊嚴,若非當真被逼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他貿然出手相助,反而是將紫雲宗的聲望按在地上摩擦,一切,都得看紫雲宗的具體表現。


    ……


    擂台之上,紫雲宗第一位打頭陣的正是第一個被點名的蘇長老,他與那位太元洞的元勿二人本無交集,更不需要什麽交流,一個是來挨打的,一個是來打人的,彼此都沒什麽好說,各自敷衍的拱手後,一場戰鬥就此打響。


    蘇長老很明顯沒有老老實實挨打的打算,紫雲宗諸多術法在其手中流暢舒展,直在城中早就紫霞漫天之景,可也正如江月白所想,元勿的一身修為九成都在硬功上,任蘇長老如何施法,他從始至終隻狂暴揮劍,出手毫無美感可言,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劍,每一次與紫氣擦過,都會將其幹淨利落切開,露出紫氣之後蘇長老的瘦削身體,交手不過數十息,蘇長老的情形已是捉襟見肘,看得周邊眾人連臉咋舌。


    蘇長老在紫雲宗不是頂尖的長老,好歹也是老牌的靈玄強者,名氣比元勿高上不少,結果現在分明是在被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哪有半分傳聞中紫雲宗高手信手撥雲,舉重若輕的美感,如今看來,這位蘇長老的戰力,恐怕還比不過那位半路換了修行路,結果在長青郡邊助紂為虐的武陽府二弟子。


    無數議論在席間此起彼伏,而江月白隻得麵色沉重的聽著,心中頗不是滋味。


    若是一個人的一身修為被他人洞悉,無論怎麽出手都會陷入被動,而對方的明麵實力還略低一些,偏偏戰鬥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勝負一看便知,這樣的戰鬥換任何人都不會想經曆,蘇長老為了紫雲宗已經盡力,換一個同為太元洞出身的靈玄強者,未嚐沒有一拚之力,此番落敗,實非他之過錯。


    在他如此想著的時候,場間傳出一道沉悶響聲。


    重劍掃開紫氣,終於砸在那道老朽身軀之上,將其甩出擂台,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似是蓄謀已久。這一劍蘊藏著一位靈玄強者硬功的精華,蘇長老如何承受得住,一身護體靈力支離破碎,整個人狼狽滾下擂台,當即一口鮮血噴出,再難支撐起身。


    反觀台上,元勿重劍劍鋒直指下方蘇長老,神情盡是鄙夷與不屑。


    “久聞蘇長老在紫雲氣上的造詣,在紫雲宗可入前十,如今一看……”


    元勿收劍轉身,大笑回歸太元洞席位。


    “……徒有虛名罷了。”


    紫雲宗眾人此時迅速圍在蘇長老身邊,紫山真人更以自身紫雲氣助其療傷,元勿這蓄勢已久的一劍破了蘇長老一身護體靈力,重創五髒六腑,若無他以仙階修為幫助鎮壓傷勢,縱然傷愈,一身修為也得折損大半。


    元勿的最後一句話,已如利箭紮在每一名紫雲宗眾人心中,令他們無比憤怒,卻又無法反駁。


    過程如何,對旁人來說從來就不重要,現在的結果,是對紫雲宗赤裸裸的警示。


    今日這場登神宴,是場逃不過的惡仗,紫雲宗,注定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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