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神域。


    東方不覺踏入神座之後所掌握的神域,在江月白的感受中,與當初悄然鑽進他識海的黑氣大同小異,看似溫良無害,實則沾身就會招致無盡禍患。那種如濃醇烈酒帶來的迷醉感一直縈繞周身,恐怕吸入一絲,就會徹底陷入東方不覺的精神掌控。基於這個判斷,江月白以武神訣緊守自身門戶,思緒更是繃得極緊,以防重蹈覆轍,同時迅速召集使團中的所有人。


    其實不需要他進行反應,荀日照已為荀氏護衛們度入聖火火種,其中蘊有他研究神念滲透的感悟,聖火死守識海,聖火未熄之時,足以杜絕一切外來神念。


    在衝入青天寨一眾住處時,江荀二人正好撞個滿懷,待要進門,隻見向淩霄依舊一襲紅衣,身後青天寨一眾麵上或緊張或興奮,相比他們的嚴陣以待,全然沒有危機感。


    “不必如此緊張,這不過是感知上的幻覺,相反,若你們不願意進入這東方神域,絕對會被當作異類對待,當然,必要的準備還是該做的。”


    向淩霄不由分說,身形倏忽在眾人之中穿梭,其速度之迅捷,就連江月白也隻能勉強捕捉其軌跡,當她在所有人後頸輕拍,於無聲回歸原位時,荀家的大部分護衛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麵上又驚又怒,隻等荀日照一句話,便要將這不知好歹冒犯聖子的女子拿下。


    江月白有能力躲開,但並沒有閃躲,同時抓住時機讓武神訣對身體的絕對掌握出現一瞬差池。感受著識海中的細微變化,江月白若有所思道:“這是禮法?”


    “並不全是,以禮守心,足令萬邪不侵。”


    一名荀氏護衛當即喝斥:“毫無根據,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有這一位帶頭,荀家一眾當即鼓噪起來。相比這莫名其妙的一記偷襲,他們顯然更願意相信自家聖子的聖火。


    “多一手準備總沒壞處,至少現在,我們應該是同伴,而不是敵人。”


    那名荀氏護衛險些怒喝出聲,心想誰和你這女人是同伴,然而轉頭準備請示荀日照時,就見荀日照帶著警告的目光掃了過來,隻得收起心思,服從聖子安排。


    江月白對這種和平樂見其成,正打算與荀向二人繼續交流,一人卻無聲無息的突然進入他的視野,動作恭敬,神態卻是似笑非笑,一身黃紅相見的衣飾將其來曆暴露在眾人眼前,正是落日古境中的人物。


    “三位,登神宴已經開幕,這便隨我入席吧。”


    話語中,已然將荀氏護衛與青天寨的人排除在大席之外。東方不覺當初強行贈予的請柬,使團方麵的被江月白刻意無視,青天寨方麵的被向淩霄帶著山上青年出來見世麵,這些並非東方不覺願意邀請的閑雜人等,自然不會被承認資格。


    江月白懶得與他辯說,與荀日照,向淩霄對視一眼,三人跟他一道往登神宴會場,臨行之前,向淩霄囑咐青天寨眾人幾句,荀日照亦下嚴令,要荀氏護衛與青天寨一道行動,和睦共處,荀氏護衛們心中雖不情願,也隻得遵從聖子命令。


    不知當他們被迫跟著這些青天寨弱小的後生在登神宴中觀光旅遊的時候,心中會不會罵娘。


    ……


    登神宴的主會場包含整個旭陽城中心,成千上萬的華美桌椅錯落有致,每一名持有請柬的來賓,都會在一名落日古境姿容出眾的弟子帶領下前往安排好的座位,江月白三人剛剛到達,荀日照就被客客氣氣的請走,目的地正是城中心最醒目的三處席位之一,左邊袁人鳳,右邊安道容,然而袁人鳳的護衛們全都列席其中,當初一並與鬼狐交戰的一眾人見著江月白,紛紛使以眼色問好。原本孤家寡人的安道容此時身邊擁簇相比袁人鳳有過之而無不及,坐了漫漫五桌,安道容身著赤紅炎陽袍,再不現當初的狼狽,此時紅光滿麵,興致正高的他不望挑釁般的掃荀日照一眼,相比而言,荀日照孤零零杵在正中,一人獨占偌大席位,旁人隻消忘上一眼,都不會覺得這是正常現象。


    江月白與向淩霄二人則被分在一處偏遠區域,負責引領他們的落日古境弟子言語動作都敷衍至極,透著毫不隱藏的鄙夷,而哪怕他們的位置已經足夠偏僻,不用心去找根本找不到,還是有許多東聖域修行者第一時間以目光鎖定了他們,以各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惡意。


    向淩霄的青天寨折了落日古境顏麵,至今不曾歸附,仗著荀日照的守護才安穩到現在,竟還恬不知恥列席其中,江月白更是東聖域幾乎公認的無恥叛徒,你實力強橫又如何,難道還能在東方域主眼皮底下掀桌?


    江月白素來不怎麽看重他人評價,向淩霄也選擇直接無視這些外在因素,作為眾矢之的的他們已然開始小聲討論,反而激起一些年輕修行者的怒火,當即有人拍桌而起,繼而被長輩強行摁下。


    在破仙人如探囊取物的江月白眼前,他們這些所謂東聖域能人強者,根本沒有與之對抗的能力。


    人們紛紛望向登神宴的中央,將製裁江月白的希望寄托在那道偉岸身影之上。


    東方不覺沒有對這些人的希冀作出反應,隻用溫和醇厚的聲音宣布道:“時辰已到,還請諸位安坐。”


    此言一出,全城俱靜,再無一人敢發出絲毫聲響,仿佛那是對東方域主的大不敬。


    登神宴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神座本人向賓客傳授摸索神道的經驗,以及自身修行的感悟,有沒有用是一回事,聽不聽可是終身大事,興許從中有所領悟,未來的神國就能誕生一名仙人甚至神座。


    於是旭陽城中,修行之人無不端坐,靜候東方不覺發言,連袁人鳳,安道容這二位身份尊崇的聖子,腰背都挺得筆直,比在家中聆聽長輩訓誡更加認真。


    東方不覺目光掃視全場,微笑點頭,以醇厚嗓音將自身感悟娓娓道來,在此期間,旭陽城的一切聲響都不知去向,唯餘其音縈繞各處,久久不息。


    ……


    東方不覺講述之時,江月白的目光始終不曾從他身上移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東方不覺。


    或者說,這張與東方不悔相似的臉,應當正是東方不覺本尊。


    此時的他已摸不準東方不覺的意圖,桌上食物無毒無害,此刻根本沒人敢摸,以神域籠罩登神宴會場也算是符合傳統,直到現在也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勁,除了將他們三人各自借環境奚落了下,壓根沒有真正出手。江月白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目光偷偷掃過紫雲宗,袁氏位置,又與荀日照對了一下目光,始終一頭霧水,當下隻得繼續聽東方不覺的長篇大論,心中好生煩躁。


    煩躁歸煩躁,東方不覺傳授的的確是給靈力修行者的絕妙點撥,江月白以武神訣入道,至今不知抓了多少仙人弱點,將他們從近身戰中打落塵埃,很清楚仙人為何能是仙人。東方不覺則是將自己放在一個靈玄境修行者的位置上,以靈玄境的眼界講解仙境玄妙,再以仙階九重天之論接軌神座之位,非在修行一途有深刻體悟者不能領悟。江月白不禁看向一旁的向淩霄,見其一臉認真,手中還在記錄筆記,同時不忘對他自信的遞了個眼神,江月白方才想起,除開明麵上的落日古境尊主,東聖域域主,暗中的鬼狐,三英盟盟主這些頭銜,東方不覺首先是落日古境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當今天下修為最為精湛的宗師人物之一,哪怕他刻意將自身感悟盡量淺顯易懂的說出,此地也唯有約莫一成人能夠從中領悟些許,這就是天資與閱曆雙重層麵的降維打擊。


    若是平常,江月白定會大讚東方不覺這種傾囊相授,造福蒼生的無私行為,可惜,這位光鮮的東聖域域主,有著一個鬼狐的身份,還拿著師傅名頭頂包,閉關時也能完全掌握東聖域,卻坐視東聖域落入如今處境,視千萬流民於不顧,圖謀豈止一個使團?


    “真的沒有異常?”


    江月白小聲發問。


    向淩霄筆下不停,回答亦是迅速:“至少現在,他的確是一個合格的登神宴主辦者。”


    江月白陷入了短暫沉默,的確,無論是向淩霄的那道保障,還是自己緊守心關的武神訣,都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如今全城都在聆聽東方不覺的教誨,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待眾人消化外今日所得,正好從切磋交流中鞏固心得,正是一場登神宴的完美流程。


    可過去那三次打賭的經驗告訴他,東方不覺一定已經出手,隻是他根本無法察覺,興許現在,自己這些人已經落入他暗中伏下的落網。


    江月白的思緒在神情的平靜下不住起伏,忽然之間,他終於發覺了一個詭異之處。


    此地有東方不覺,有古境長老,有落日古境數百弟子,更有無數來賓,幾乎聚集了整個東聖域七成的修行強者,卻缺了兩個最不該缺席的人。


    東方不惑與東方不悔,何以不在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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