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夕的臉頰染上了一層紅暈,問:“難道你有過?”


    龐倩搖頭:“沒有啊,從來都沒有過。”


    顧銘夕別開了頭,他感覺到了自己嘴邊有東西,粘粘的很不舒服,側了側臉想用右肩去蹭嘴角,被龐倩看到了,說:“別動,衣服會弄髒的。”


    她掏遍自己和顧銘夕的口袋,一張紙巾都沒有,龐倩幹脆用手指抹去了他嘴角的巧克力漬。


    一邊抹,她一邊問:“顧銘夕,你覺得接吻是什麽感覺啊?”


    顧銘夕抬起眼眸看她,漆黑的眼睛像夏夜裏的星。他舔舔自己的嘴角,不吭聲。


    龐倩又說:“是不是真的,很甜蜜……”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麵前的男生已經傾身而來,他側著頭,閉上了眼睛,一雙唇已經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個有些粘膩,有些幹燥,有些柔軟,還有些甜蜜的吻。


    隻是小小的碰觸,沒有更深入的探索,他淺嚐輒止,很快就坐直了身子。


    “接吻,大概就是這樣子,也沒什麽特別的啊。”他努力壓抑下內心的躁動,平靜地說著,可是,麵前的女孩顯然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一天天氣很好,e市還未進入梅雨季節,每天都是晴熱高溫。


    天空藍得清透,公園裏的樹木鬱鬱蔥蔥,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顧銘夕和龐倩在外麵玩了一個下午,身上的汗濕了幹,幹了濕,衣服還被激流勇進的水給潑了個半透。這個時候他們的頭發都貼在額頭上,身上粘粘的,髒髒的,有些狼狽,還有些滑稽。


    有小學生拿著肉串、烤腸經過他們身邊,好奇地看他們一眼,那兩個穿著校服的大哥哥大姐姐,他們剛才是在親嘴嗎?


    小女生們湊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顧銘夕抬頭看到她們,溫柔地一笑,幾個小姑娘驚慌失措,立刻就紅著臉跑遠了。


    龐倩依舊木楞地坐在他麵前,手裏還拿著兩個吃完了的甜筒紙包裝,尖尖的小底兒,留著一點巧克力醬。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明白剛才是怎麽個狀況,也不曉得自己現在該做什麽。聽顧銘夕的口氣,好像接個吻真的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普通,根本就沒什麽特別的。


    可是,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事,但他的嘴唇貼在她嘴上時,那觸感是那樣得明顯。他的嘴唇很柔軟,還帶著一絲他身上的氣息,令龐倩在那一刻全身僵硬,心髒都快跳出胸腔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發火的,比如賞顧銘夕一個大耳光,可是,她偷偷地看他,心裏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是顧銘夕啊,她怎麽舍得打他。


    或者,她應該學學肖鬱靜,抹抹自己的嘴,以示她的不開心?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之後謝益的表情,看到肖鬱靜抹嘴,謝益神色巨變,顯然是失望至極。龐倩不想看到顧銘夕這樣傷心,盡管她都搞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但她還是覺得,這時候的自己,還是什麽都不要做來得最合適。


    可是,難道初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有了嗎?


    她心裏的念頭翻天覆地,臉上神情也變化得很厲害,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終於,在她又一次臉脹得通紅後,顧銘夕開了口:“你在想什麽啊?就是碰了一下,老外見麵都會這樣打招呼啊。”


    他真當她是土包子了,龐倩咬著牙說:“別騙人,老外都是親臉的,又不會亂親嘴。”


    “親臉,偏一點就親到嘴了嘛。”顧銘夕說,“如果你介意,可以忘掉剛才的事,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並不算接吻,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啊?”龐倩瞪大眼睛,“做個樣子?”


    顧銘夕點點頭:“對,所以,你的初吻還在。”


    龐倩臉又紅了,顧銘夕卻站起了身,說:“龐龐,差不多要放學了,我們回去吧,要不然,我怕老師都要報警了。”


    他這麽一說,龐倩終於想起了這回事,她拐著顧銘夕翹課了,回去以後不知道會碰到怎樣的情況呢。


    學校裏已經亂成一團,兩個班主任差點急瘋,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家長,龐水生和李涵立刻從單位趕回了家,也沒發現兩個孩子的蹤影。


    戴老師和鍾老師帶著幾個班幹部在學校周圍尋找。謝益還特地去了鯊魚燒烤店和重機廠附近的幾家網吧,肖鬱靜則去了學校邊上的小公園,都沒找到。


    臨近放學,幾路人馬回到學校集合,李涵已經著急地哭了起來,龐水生安慰著她,就在一群人商量著要不要報警時,顧銘夕和龐倩回來了。


    對著老師、同學、父母的目光,龐倩實在無法說謊話,但她也不敢說實話,隻是低著頭站在那裏一聲不吭。顧銘夕站在她身邊,對著大家有條理地把“事情經過”述說了一遍,把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看到肖鬱靜眼裏閃過狐疑的目光,卻隻是筆挺著背脊,把龐倩護在身後。


    晚上,金愛華狠狠地罵了龐倩,龐水生攔都攔不住。金愛華氣得要死,一邊罵,一邊還“啪啪”地往龐倩腦袋上打。


    她說:“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你就這麽喜歡顧銘夕啊?他心情不好,他壓力大!他要曠課出去玩!你就陪他去?!你從小到大從來沒逃過課!顧銘夕去年就學壞了!現在還想把你帶壞啊!”


    龐倩大聲反駁:“他沒學壞!他現在成績照樣很好啊!”


    “成績好有屁用!”金愛華坐在桌邊,狠狠地拍著桌子,“龐倩我告訴你,你最好斷了這條心,我是不會答應你和顧銘夕在一起的!你再喜歡他我也不會答應的!”


    龐倩被她打得腦袋疼,又喊起來:“誰說我喜歡他了!誰說我要和他在一起了!”


    金愛華毫不含糊地往龐倩腦袋上招呼了一下:“你當我是傻子啊!你要是不喜歡他!你會願意翹課陪他出去瘋一下午?”


    龐倩低著頭捧著腦袋,大口地喘著氣,難以反駁。


    後麵的幾天,金愛華不準龐倩去顧銘夕家裏做作業了,龐倩也無所謂,反正馬上就要期末考,她也樂得輕鬆。


    期末考時,顧銘夕的成績升了上去,考了年級理科第四,實現了對母親的承諾。肖鬱靜依舊是年級第一,謝益也以高分取得了(7)班第一,並獲得了新學期升到火箭班的資格。


    鄭巧巧進步了,厲曉燕進步了,汪鬆和周楠中都進步了,隻有龐倩是退步的。


    全年級理科二百九十七個人,龐倩隻得了第二百四十五名,看著一塌糊塗的卷子,她坐在位子上發了好久的呆。


    開家長會的那天晚上,龐倩溜去了顧銘夕家。他一個人在家,正在看電視。


    龐倩在他身邊坐下,顧銘夕說:“冰箱裏有飲料,你自己去拿來喝。”


    龐倩垂著腦袋搖搖頭,顧銘夕轉頭看她,說:“就是一次沒考好,幹嗎這麽灰心喪氣?還有一年,再努力還來得及。”


    龐倩手指絞著自己的衣服下擺,低聲說:“顧銘夕,我覺得我沒辦法和你考同一所大學了,你肯定是重本,我大概連三本都考不上。”


    “不會的。”顧銘夕安慰她,“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思有點不穩定,考不好很正常。還有一年,我幫你一起努力,我覺得你一定考得上本科,起碼是二本。”


    龐倩覺得他就是在說胡話,根本沒把他的話往心裏去。她坐了一會兒,突然說:“為什麽,肖鬱靜念書會這麽厲害?”


    “肖鬱靜?”顧銘夕有些驚訝,“你隻看到她現在很厲害,不知道她以前下了怎樣的苦工夫。”


    龐倩抬頭:“你怎麽知道?”


    “她自己和我說的。她小時候在南非,中文都很差,很多課是她媽媽在家裏教她的,後來小學畢業跟著父母回來,念初中時,除了英語,她所有的課都很爛。”


    龐倩無法想象肖鬱靜還經曆過這樣的階段。


    顧銘夕繼續說:“初一結束她留了一級,重新念了一年初一,到期末的時候,她終於跟上了大家的進度。初二結束時,她已經是全班第一,年級前列,初三中考,她考了年級第一。”


    龐倩驚呆了。


    “她的確很聰明,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很努力。”顧銘夕看著龐倩,“肖鬱靜對我說,人生就這麽一次,人類社會就像非洲的大草原一樣,弱肉強食,如果不想被別人吃掉,就隻能努力地跑,竭盡全力地往前跑。隻要努力過,就算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人生也不會留下遺憾。”


    龐倩垂下眼睛,思考著顧銘夕的話。


    “龐龐,還有一年,整整一年。”顧銘夕坐直身子,凝視著龐倩的眼睛,“你聽我說,最後的這一年,我們不要再想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隻是用功複習。這一年,也許會改變我們的一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努力,排除一切幹擾,最後,我們一起考上一所好學校。你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瞧,肖鬱靜可以用一年的時間衝到年級前列,謝益能用一個學期的時間衝上火箭班,你以前也試過用一個學期的時間往前衝二十多名,所以,沒什麽是不可能的。龐龐,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與我一起,拚過這最後的一年,好嗎?”


    龐倩眼睛紅紅地看著他,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好。”


    龐倩再也沒有在顧銘夕麵前提向謝益表白的事,他也很默契地沒有再問過她。她把那天中午看到的一幕埋在了心裏,決定不說給任何人聽。


    開學後,謝益就要去火箭班了,會和肖鬱靜一個班,龐倩想,他一定很高興。


    暑假裏,一中的老師拿到了當年的高考試卷,把兩個文理快班的學生招回學校進行一次模擬考。


    那一天龐倩很無聊,聽說顧銘夕要去學校考試,她說:“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兩個人一起到了學校,顧銘夕去考試,龐倩則去了乒乓球館。


    雖然已經放暑假,但球館還沒有關門,乒乓球隊的幾個隊員在打球,龐倩突然想到開學後,自己也許不會再來這裏打球了,心裏不禁有些唏噓。


    她環視球館,這個全e市最先進的中學乒乓球館,是吸引謝益來到這裏的最大原因,也是將龐倩和謝益聯係在一起的一個小紐帶。


    有人看到龐倩,開心地喊她:“螃蟹,一起來打球啊!”


    龐倩說:“好!”


    男生遞給她一塊拍子,說:“球王剛才來打了一下,現在考試去了。”


    “哦。”


    “小子現在得意得要死,下個學期要和肖女神一個班了,說估計得懸梁刺股,沒時間來打球了。”


    龐倩嗬嗬一笑,小聲說:“你也知道他喜歡肖鬱靜啊?”


    男生大笑:“全乒乓球隊都知道吧,球王追肖女神好幾個月了。”


    龐倩愣愣地看著他。


    男生問:“怎麽,難道你不知道?”


    龐倩拿起拍子顛顛球,笑道:“開玩笑,我當然知道啊。”


    她斷斷續續地打了兩個小時的球,累得滿身大汗,坐在場邊休息了一會兒後,估計語文考試快結束了。


    龐倩去教學樓樓下等顧銘夕,一會兒後,考完試的學生三三兩兩地下來了。顧銘夕背著雙肩包,肖鬱靜和謝益走在他身邊,三個人似乎在討論題目。


    看到龐倩,顧銘夕就笑了,謝益說:“咦,螃蟹你也來啦?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找個飯店點幾個菜。”


    龐倩悄悄地看一眼肖鬱靜,潛意識裏不想去,沒想到,肖鬱靜先開口了:“我不去了,我得回家吃飯。”


    謝益說:“下午一點半就考試了,你還回家幹嗎呀?”


    “我和我奶奶說好了回家吃的,下午見,拜拜。”肖鬱靜說完就走了,謝益咬著牙看她走遠,回頭對顧銘夕說:“那我們三個去吃飯吧。”


    龐倩依舊不想去,正在想怎麽拒絕時,顧銘夕說話了:“對不起啊,我和龐倩中午也得回家吃飯。”


    龐倩感動得要哭了,立刻點頭附和:“是啊是啊,我奶奶也做好菜了。”


    被拋棄的謝益目瞪口呆,隻得去乒乓球館找球友吃飯。


    顧銘夕和龐倩當然是不用回家的,他們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肯德基,進去吹空調吃午飯。


    顧銘夕真的不方便吃肯德基的食物,但是隻有這裏可以讓他們舒服地午休,而且龐倩喜歡吃,他也就不在意了。龐倩替他買來兩個漢堡和一杯飲料,像平時一樣,打開盒子放在桌上,顧銘夕就直接低頭啃漢堡。


    這樣吃東西很狼狽,他的嘴邊肯定會染上醬,幸好有龐倩在,她會幫他擦嘴角,甚至還喂他吃了一塊辣翅,總之,在她的幫助下,顧銘夕也算是把肚子填飽了。


    吃完東西,他們在肯德基休息,兩個人待在角落裏,顧銘夕坐在靠牆的一排硬沙發上,他看邊上沒人,就把右腳伸到了椅麵上,悄悄地活動起了腳踝和腳趾。


    龐倩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立刻就繞過桌子坐到他身邊,問:“是不是上午寫了大作文,你腳趾頭又疼了?”


    顧銘夕低低地“嗯”了一聲,龐倩說:“下午還得考數學和英語,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顧銘夕有點不好意思:“不用了……”


    “沒關係的。”龐倩已經把他的右腳拉到了自己大腿上,幫他扭起了腳踝,還活動起了腳趾。她用力地幫他拍打放鬆小腿和大腿的肌肉,顧銘夕起先有些不自在,漸漸的,他心裏的防備就放下了。


    他穿著一條長度到膝上的運動短褲,兩條小腿都裸露在外,他的右腳踝上還繞著龐倩送他的腳鏈,鏈子的顏色都有些褪了。他的腿已經完全是成年男性的腿,修長、健美、勻稱、有力,有著漂亮的膝蓋,還像常人一樣長著象征著男性特征的腿毛。可是,與別人不同的是,他的腿上還有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傷疤,那是他從小到大摔自行車、滾樓梯、走路摔跤、意外磕碰留下的疤。


    很早以前,龐倩就看到過他右腳踝上的那道刀疤了,當時她嚇了一跳,問他這是怎麽弄起的,顧銘夕立刻就撒了謊:“有一次想自己切水果吃,不小心被水果刀割到了。”


    龐倩沒有懷疑他的話,她很少會懷疑他的話。從某種程度來說,她信任顧銘夕甚至要超過信任她的父母親。


    她的手指滑過了他腳踝上的那道疤,知道這就是顧銘夕的生活,完全靠兩隻腳來掌控的人生。


    龐倩低著頭,手上用力,一下一下地捏著顧銘夕的小腿,轉動著他的腳踝和腳趾。她突然想,如果當初爬上變壓器的人是自己,失去雙臂的人是自己,現在會是怎樣的狀況。


    想到這裏,她抬頭去看他。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顧銘夕已經睡著了。他歪著頭靠坐在沙發上,腦袋抵著靠背,雙腿放鬆地擱在龐倩腿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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