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震華拿走了三百萬去處理那邊的事一直也沒有回來過,林豆豆三兩天打一個電話,歐陽震華總是說在外麵有事,態度不好語氣還很強硬,她不知道歐陽震華有沒有在處理或者處理得怎麽樣了,但她真的希望歐陽震華處理好那邊之後能回家來與自己重新相愛平靜而安穩地過下半輩子,兩個人過去的一切都讓它隨風飄過,誰也不再提及。隻有周末女兒點點從學校回來住兩晚她才可以忍住內心傷痛和女兒說說話,懂事且已經有早戀傾向的女兒知道媽媽被財大氣粗的老爸遺棄在家所忍受的身心折磨,總是勸說林豆豆不要堅守老爸那不會兌現的承諾了,說有錢的男人說話都不要信,她們班裏的男孩子專門對女孩兒睜眼說瞎話,說有合適的就自己找一個過吧。林豆豆每次聽女兒說時心裏總是擔憂,她擔心純真的女兒在這眼花繚亂的社會裏被虛假的美麗蒙住雙眼,犯下和自己一樣的人生錯誤。所以每次林豆豆都會告誡女兒,社會很複雜,要好好讀書,父母的事不用操心,老爸是最好的老爸。話雖這樣說,但林豆豆心裏卻不踏實,於雪那邊她也不想過去,因為於雪自己遇到太多打擊也是愁眉苦臉煩躁不已,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像以前一樣陪自己談心聊天,所以去那裏也沒有意義,還不如在家傻傻地待著。以後的事隻能聽天由命了,到最後歐陽震華絕情不理自己了,也隻好把房子和車子全部賣掉隨便找個老頭兒了卻一生,反正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人生退路,不管結果怎樣這個城市都是她人生的最後歸宿了。


    下午三點鍾,林豆豆忍不住又去了一趟派出所,她已經兩個禮拜沒去詢問款項的事了,事務煩瑣的辦案人員極不耐煩地讓她不要老去詢問,有結果會通知的。又一次失望的林豆豆回到家差不多五點了,她跌坐在沙發上,越來越感到那錢能追回來的希望是太渺茫了,她咬牙切齒般痛恨嚴誌斌那穿著羊皮的惡狼,悔恨自己快過中年了還不諳世事如此幼稚,為了一時肉欲居然付出了那麽高的代價還不敢對人提及。


    就在林豆豆對被騙的款項感到絕望靠在沙發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三個月沒有回家的歐陽震華提著兩個大旅行袋回來了,他放下袋子對著一臉茫然無措的林豆豆說:“發什麽呆?趕快做飯吃,有點餓了。”


    林豆豆眼睛盯著歐陽震華,發現三個月沒見的歐陽震華像蒼老了很多,和半年前相比完全判若兩人,無論是頭上新添的白發還是額頭加深的皺紋,無論是憂慮無神的目光還是疲倦愁苦的神態,這些都告訴林豆豆,這三個月歐陽震華過得並不輕鬆。她不知道歐陽震華提了什麽東西回家,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問:“那邊的事處理好了沒有?”


    歐陽震華渾身無力地在沙發上坐下來,說:“處理好了,先做飯吃吧。”


    聽歐陽震華說處理好了,林豆豆的心放了下來,她走進了廚房。


    歐陽震華確實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地度過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三個月,每天看著那被查封的傾注了自己一生積蓄的“花城俱樂部”,麵對那些表情嚴肅辦事認真的辦案人員接受他們重複的詢問和調查,詳細而真實地敘述自己與毛吉東的關係和在合辦俱樂部時所存在的一些問題。他不敢回家,怕連累這邊留給女兒的已經所剩不多的財產,晚上,歐陽震華一個人睡在那曾經和東北女碩士共建的愛巢裏,感到特別孤單、後悔和害怕。每天晚上睡在那和女碩士纏綿繾綣的大床上,不是徹夜難眠就是被噩夢驚醒。他恨毛吉東的貪得無厭,恨女碩士的殘忍絕情、陳娟的蛇蠍心腸,他恨自己大路不走走鋼絲。隨著毛吉東案調查的結束,歐陽震華僥幸逃過人生一難,他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隻是簽署了一張與俱樂部產權價值接近的巨額罰單。萬般無奈的歐陽震華隻好把俱樂部以低價轉讓給了一個自稱有相當關係的人,果斷地賣掉了那套和女碩士住了很多年讓他傷心不已的房子,交齊了那張巨額罰單,帶著自己的日常用品和衣物光明正大地回來了。六年多時間,歐陽震華就像在夢裏躍馬揮戈、劈風斬浪的時代勇士,瀟灑而孤傲地享受著他的快意人生,如今,夢醒了,他又回到了起點。


    歐陽震華好長時間沒有這樣安心又舒適地吃過一頓晚飯了,他坐回沙發上,打開電視,林豆豆收拾好餐桌幫他泡了一杯冒有清香的熱茶。


    把茶杯放在歐陽震華麵前的茶幾上,林豆豆在沙發上坐下來,她小心地問道:“點點年底去國外讀書的事全辦好了吧?”


    歐陽震華搖搖頭,說:“我想了很久,還是不去國外讀了,讓她好好在國內讀完大學,找一份可靠的工作,讓她老實本分地做人吧。”


    林豆豆覺得歐陽震華的想法有道理,她說:“不去也好,如果真去了那邊,她又在那邊嫁人成家,我們老了想見一麵都難,還是不去了好。”


    歐陽震華拿起茶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派出所那邊你也不用去了,那錢不可能追回來了。都讓它過去吧,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就是了。”


    林豆豆的心像被電流觸擊了一下,她感到震驚,原來歐陽震華早就知道了,她無言以對,隻是無比羞愧地低下了頭。


    歐陽震華放下茶杯,說:“我知道你手上沒多少錢了,不過沒有關係,你上次交給我的三百萬我沒有帶走,我是怕我有事之後你繼續上當才讓你把錢湊齊交給我的,那張卡放在點點房間的衣櫃裏中間那抽屜裏。”歐陽震華沒有注視林豆豆的表情,一邊看著電視繼續說,“我明年才五十歲,還沒老,應該還可以幹點什麽,不過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說。”歐陽震華如同一個從前線吃了敗仗險些被俘的指揮官,心有餘悸地躺在療養院的病床上,想通了很多也想懂了很多。


    林豆豆積壓的心病被歐陽震華簡單而普通的幾句話說得豁然開朗,她為自己這麽多年的堅守感到欣慰,她為自己差一點兒沒有堅守住鑄成大錯感到羞愧。


    六十四


    時間一天一天飛速而過,對於雪來說就像用手在撕日曆一樣讓她目不暇接,幾個月時間在她毫無察覺和反應中又過去了。


    兒子於佳在卜祥誌的耐心說教和啟迪下有了明顯好轉,放學回到家基本上忘記了帶了他九年的姥爺,回家後做完作業會打開電腦玩一個小時的遊戲或者看一個小時的動畫片,臉上也經常露出開心的微笑了。由於卜祥誌一起生活的建議沒有被於雪立即答應,不能光明正大地同居生活,卜祥誌看到於雪為了美容中心的事愁眉苦臉,根本無心顧及兒子,於是建議於雪為了於佳的健康成長,將他由走讀改為住讀,讓他與一群同齡的孩子按照學校的統一安排生活在一起,周末回家住兩天用於母子間交流溝通。於雪一聽采納了卜祥誌的建議,當即趕到學校辦理了住讀手續,這樣,於雪省去了家裏這一大麻煩,減去了做早餐做晚飯兩大負擔,從根本上解決了於雪對兒子擔心的後顧之憂。


    卜祥誌思想迂腐卻認真負責,做事呆板卻為人正直,腹有學問卻不會溜須拍馬,能說會道卻獨顯清高,對誌不同道不合的領導和同事緘口不言,於是單位視其為異物和怪人,晉級加薪評先等所有好事統統與他毫無關係。專業的學術論文發了不少,個人前途卻暗淡無光,十年前的職稱到現在絲毫也沒改過,本來就是剩女晚婚的老婆對他恨鐵不成鋼,為了他能評上教授職稱竟私下委身於剛退休的校長。結婚第三年被醫生診斷患有不孕症的卜祥誌終於雙喜臨門,喜得貴子且順利評上教授職稱。五年後兒子的一次車禍讓他知道了兒子並非自己所生,一氣之下撕碎了那紅紅的教授證書,堅決地提出了離婚,把兒子、房子和票子全給了老婆,自己一個人住進了學區內單位的那套兩室一廳的公房裏。七年過去了,卜祥誌依然我行我素默默地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他二十歲考進這個學校,畢業後留校任教到現在已經三十二年了,準備再幹幾年申請退休,帶著他那一車的書和不多的積蓄回到湖南老家去,在山清水秀的衡山腳下建一棟小樓,再找一個心靈知己在那風景如畫的青山綠水間喜迎日出笑看夕陽,潛心研究自己鑽研了幾十年的國內尚屬空白的一個力學課題,不管成功與否,也不會虛度人生。既能享受詩情畫意的田園風光,又能遠離喧囂和浮華,還可跳出非正常的人際關係和複雜的是是非非,閑時則可親吻土地躬耕小作,豈不是快意人生!


    卜祥誌看到於雪為了美容中心和自己以後的事一直愁容滿麵,便不止一次地對於雪談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並征求於雪的意見,問她是否有此意向。個性要強好勝不肯服輸的於雪想到自己到四十歲尚有三年,兒子才十歲,現在便想著那詩境中的晚年生活純屬虛構,自己這麽年輕不可能每月拿著你那三千多的退休工資陪你在那窮鄉偏壤的山溝裏白天吃野菜晚上聽蟲叫。所以每次對卜祥誌的征詢都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說還早現在還不用考慮。


    卜祥誌的思想本來就迂腐傳統,有空晚上來穗園花園小區於雪的家裏總是像以前在外麵開房一樣東張西望偷偷摸摸,生怕碰到熟人,於是又多次向於雪提出履行法律手續光明正大地生活。於雪本來就心煩意躁,加上對現代男人的了解和憎恨,還有就是這麽多年來毫無拘束自由自在慣了,讓她對走進婚姻感到無比恐懼。卜祥誌的條件要想讓她與美容中心那些貴婦平起平坐是永遠也不可能的,所以她更加反感,說自己還沒穩定下來,根本就沒有這想法。讓卜祥誌完全琢磨不透兩個人的交往到底算一種什麽關係,這種關係能否有好的結果或者能維持多久,卜祥誌心裏沒底。


    這兩天卜祥誌沒有過來,上午九點多於雪便出門開車來到了美容中心。美容中心現在成了她的一塊心病,半年多的持續虧損讓她寢食難安,如果不趕快采取措施,再這樣拖半年,殘局將很難收拾。她今天要去找財務對美容中心做全麵的財務盤點,然後以老板無心經營為由找人商談承包或者轉讓事宜。於雪在辦公室告訴在這裏幹了三年財務的郝姐,說老板已經決定不想再經營下去了,讓她把到月底為止中心需要支付的所有款項及退卡會員的金額做一份全麵的財務報表出來,以報送老板審批。


    十二點快下班的時候,財務郝姐走進辦公室,她交給於雪十幾張統計表,於雪接過一看總表,心裏感到拔涼拔涼的,有些不敢相信上麵的數據。她在郝姐出去後,自己拿著計算器一張張地重新計算了一遍,發現沒錯。到本月底,中心需要支付兩個月場租、兩個月工資、水電管理費、材料費及退回會員會費共計約八十萬元,也就是說,美容中心在兩年多時間虧損了八十萬,現在要找人承包、轉讓或者出售,必須先行支付八十萬元之後才能進行。這準確的數據與於雪心裏估計的相差很大,但又不得不相信和麵對。盡管如此,於雪還是覺得必須要盡快處理,否則越往後拖支付的將會越多,當初投資三百萬的美容中心將可能拱手送人,甚至還可能出現資不抵債,到那時將會造成難以收拾的局麵。


    萬般無奈的於雪撥通了老板蔡淳佳的電話,向他通報了這不可更改又無情的數據,並闡述了必須盡快處理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告知了不盡快處理將會給美容中心帶來的影響和所造成的後果。


    聽於雪講完後,電話裏的蔡淳佳完全沒有了早些年什麽都不在乎和畏懼的慷慨語氣,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告訴於雪,讓她盡快找人商談出售和轉讓,最好利用出售和轉讓款來支付中心所虧損的金額。說國家現在對經濟調控越來越緊,各地方的經濟環境和氣候持續低迷,自己在那邊也是生意慘淡,公司一虧再虧,現在也在想各種辦法和退路,根本沒有能力拿出這筆款項來進行支付了。最後,他告訴於雪,到最後萬不得已時把自己在珠江新城那套空了兩年多的房子賣掉,反正留著也沒有多大意義了,而且自己那邊也需要資金周轉。不管采取哪種方式,都希望於雪抓緊時間盡快處理好。


    放下電話的於雪馬上打開電腦,打印了好幾十份轉讓出售美容中心的廣告,交給前台的兩個年輕女孩兒,讓她們下午上班務必在附近全部貼出去。她知道,以這裏幾大小區的中心地理優勢,隻要廣告一貼出去,很快就會有洽談電話進來,剩下的便是價格了,那是需要技巧和心理的談判了。


    果然,在下午五點的時候,於雪便接到了五個有接手意向的電話,其中有三個人當即趕了過來,察看一番後對於雪開出的一百三十萬的總價感到太高無法接受,高的出了一百萬,低的出了七十萬,讓本來就心急以低價轉讓的於雪啼笑皆非。特別是說到簽完協議便要支付全部款項後他們不能接受,認為按常規轉讓也得分三次支付。很明顯他們看出了於雪急於轉讓的心理,用時間與於雪展開價格戰,用心理展開攻勢戰。


    於雪把情況當即反饋給了蔡淳佳,蔡淳佳一聽想了一下,讓於雪先去找房屋中介,洽談出售房子,如果達成共識自己便馬上過來辦理手續。美容中心的事不要主動急於找他們,有接手意向的會主動找上門來,說這是商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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