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說, 這事兒遂了你二姐姐的心?”笑笑不免停下手中的箸子, “那沉英白就算是商業奇才,但也是……鰥夫吧。”


    笑笑還不習慣說這兩個字, 但那沉英白到底是死了老婆的人,不是鰥夫又是什麽。


    而澹台芍藥,可是堂堂澹台家的嫡女,且又生得花容月貌,總不可能去給人家做繼室吧。


    澹台芙蓉聽了笑笑的話,不覺輕輕搖頭:“沒辦法, 沉英白在京都商圈兒的名聲太大了,不用說首任的繼室,就算是二任三任, 這些京都的千金們也都會趨之若鶩。”


    “還二任三任,瞧你這張嘴!”笑笑曾聽祖母講過沉家這位大少爺的故事, 就連父親唐起帆也曾對其讚不絕口,畢竟其既做大了沉家的琉璃生意, 又獲得了皇家的信任, 這樣兩全其美的事情, 古今難得。


    “沉家算是第一皇商, 在京都的琉璃商家裏, 隻有沉家獲準能把琉璃賣到其他國家, 僅這一點就是幾輩子修來的殊榮!試想,咱們這些做首飾綢緞成衣的,誰家能有如此獨一份兒的優待?”澹台芙蓉結束了早餐, 用茶水漱了漱口。


    原來如此,沉家這個皇商是能為本國創匯的,人家算是民族企業家了,難怪能得皇家如此器重。


    笑笑不覺小聲問:“這些琉璃出口所得的財富,定然也要分給皇宮一杯羹的吧。”


    “這裏頭的事兒我也不清楚,想來該是這樣的。”澹台芙蓉並未想太多,仍舊覺得沉家大爺手段高明。


    笑笑卻忍不住暗忖:說是為國創匯,但仔細深究的話,這分明就是在與皇上合夥做生意。帝製王朝不比現代,如今全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怎麽可能與人分享財富。


    一時又覺得自己太過小心,這製造琉璃的手藝本就是沉家的,而且當年沉英白還將製造工藝獻給了朝廷,因此才得了這一塊禦賜的“琉璃第一家”的牌匾。此舉也算斷臂求生了,如此識時務之人,皇上該不會對其斬盡殺絕。


    兩人一起離開了飯桌,時候還尚早,澹台芙蓉就想去看看那園中的牡丹是否開了,笑笑欣然奉陪。


    兩人已經穿好了學裙,背上了書包,先去前院辭別了起帆珊娘,這才走出竹裏館,向西園南麵的那一片牡丹圃走去。


    澹台芙蓉是第一次來,因此走到哪裏都覺得新鮮,此時正走過一道紫藤花瀑布編就的月亮門:“你們家園子並不輸那金園!”


    笑笑微微搖頭:“像金家那樣的夾岸碧桃,我祖父是絕不會讓種的,如今我祖父母的院子,就是一派農家模樣。”


    “那是歸農之心,造進園子裏也自成氣韻。”澹台芙蓉怡然自得地走在河灘邊,望著河邊一叢一叢的紫色菖蒲,“那些玉蟬花好看!我至今也分不清玉蟬花,菖蒲花,燕子花,還有鳶尾!”


    笑笑認真回答道:“其實這些都屬於鳶尾的,這其中又分了有附著物和無附著物的,太複雜了,我也分不大清!”


    澹台芙蓉聽著都頭大,到底也沒能明白笑笑口中的附著物是指的什麽,見前麵植著幾棵高大茂盛的關山櫻,不由道:“你喜歡早櫻還是晚櫻?”


    “我記得瑞彩和西子都是喜歡早櫻的,我小的時候也喜歡早櫻,如今卻也說不清了,隻覺得晚櫻有一種別樣的華麗在其中。”笑笑抬頭望著這些層層疊疊的澹粉色花朵,不覺想起了後世的一種層疊的公主裙。


    “我一直都喜歡晚櫻。”澹台芙蓉一笑,從枝頭又掐了兩朵花下來,正要戴到頭上去,才發覺頭上早已簪了兩朵了。


    “你倒是很適合晚櫻的華麗。”


    “我並不全是為了這份華麗,更多是為了花期長。”澹台芙蓉說得很實在,“早櫻不過五六日的光景,又是一行開一行落的,那些賞早櫻的人,不若說是在賞落花!晚櫻就不同了,有時能開近一個月呢,且始終姿態從容,鮮少飄落。”


    “你還真不愧是商家的女兒!”笑笑覺得澹台芙蓉所說很有一番道理。


    澹台芙蓉又抬頭看看遠處的那幾棵大梧桐,此刻都已是紫雲蓋頂,又有兩棵雪白的夾雜其中,為那一片花色增添了層次:“要論花期,梧桐更長,至少有一個多月!而且連花瓣兒都不飛,一朵一朵厚厚地墜下來,帶著蜜就能做菜吃~”


    “殘紅並逐狂風去,隻有桐花不解飛。”笑笑不覺想起前人的詩句來,經方才芙蓉這麽一解釋,梧桐花倒自有其姿態了。


    澹台芙蓉沒聽過這句詩:“我有時候特別羨慕你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看見什麽可心的風景就能當場吟出兩句詩來~”


    笑笑受不了她這樣的誇讚,偏頭一笑,又說道:“其實古人詩詞中的桐花並不全指梧桐花,也有可能是油桐花,那種花兒也不解飛。”


    “這樣說來,古詩詞裏也有好多寫刺桐花的,原來一樣桐花就有這麽多層含義呢。”澹台芙蓉一向最怕研究這些瑣碎的東西,但此刻說起刺桐花,便想起小時候二姐姐拿刺桐花打趣自己,說這種花還有個雅稱叫做“狗頭芙蓉”,如今想來,真真是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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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算明兒回去了,也再不搭理她了!”


    笑笑不明白為何芙蓉會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麽一句來,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明兒就回去?怎麽這樣心急?”


    “我不放心我們老太太,我的閨閣生活也不剩幾年了,還是多陪陪我祖母要緊!”澹台芙蓉提到祖母就有些動容,畢竟自己是跟著他老人家長大的,“至於我二姐姐……等今日沉太太去了我家,就有她好看的了。”


    “怎麽?”


    “沉太太肯定是為了她的二兒子,那個沉鸚鵡啊,還真對得起他的名字,慣會人雲亦雲,又好與那些紈絝子弟瞎胡混,他追求過不少商圈的姑娘,有時是為著美貌,有時是為著家業,還有時隻是為了個賭約。”澹台芙蓉說起這些商圈子弟來,如數家珍,當初沒少被她二姐姐洗耳朵。


    “你怎知沉太太是為了她那二兒子?”笑笑連鸚鵡兩個字都懶得說,自己一向覺得鸚鵡還是挺可愛的一種動物,突然被比作這樣無聊的紈絝子弟,鸚鵡表示很委屈。


    “沉英白當初看上的可是薛慧那樣的人才,我二姐姐拿什麽跟人家比?論頭腦?論實幹?還是論過日子?”澹台芙蓉說著就笑起來,“她可是一樣兒都比不了人家!”


    話題莫名其妙就又回到了薛慧身上,笑笑不免又說道:“按說薛學姐已經生過一胎了,第二胎不該難產的。”


    “可不是嘛,聽說這次還是請的禦用的接生嬤嬤,也算是皇家重視沉家這皇商的身份,特地開恩賞賜下來的,誰知道沉家竟這樣福薄。”澹台芙蓉輕輕一歎。


    “那走了的,可是個男胎?”


    “你猜得真對,聽說就是個男胎的。”


    笑笑心裏哆嗦了一下,雖說自來不擅長動那些後宅的陰毒心思,但此事涉及到與皇家合作生意,便不由自己不多想——若是陰謀論一下,說不定這是皇家不想讓沉家過早立起來。


    沉英白一旦有了子嗣,自然會手把手教兒子做生意,那孩子有沉英白與薛慧這樣的父母,智商肯定沒問題,若再加上教導有方,定然能早早立起來,屆時沉家羽翼豐滿,子孫繁榮,再加上本身就是皇商,定然與商圈官圈甚至宮廷,都有著盤根交錯的關係——看來皇上是不願意過早看到這樣一個巨頭出現。


    笑笑很多地方還想不明白,就算以後沉家翅膀長硬了,動了旁的心思,以當今皇上的權力,連根拔起一個京都巨商,有那麽難?也值得動用這種下三濫的後宅手段?!


    又或者,此事的主謀不是皇上,而是皇上身邊的什麽人,沉家或許已經觸犯到了這個人的利益?笑笑不敢再往深處想,雖然這是沉家的事兒,但全京都的商家,豈不是牽一發以動全身?


    笑笑如今隻盼著聖上能夠準了祖父的請求——祖父早在幾年前就嚐試著辭去黃金承采的身份,並以子孫各有事業為由,謝絕了朝廷“子承父業”的安排。


    為此,唐家的其他幾房多有不滿,認為祖父放棄了到嘴的肥肉,尤其是五叔,甚至想過向朝廷自薦,祖父聽聞此事,差點兒一钁頭敲死他,五叔這才不敢提了。


    笑笑運上口氣,才覺得呼吸漸漸勻了:皇商,聽上去體麵,卻原來是踩著鋼絲的舞蹈。


    “真不愧是珍品牡丹圃!”澹台芙蓉驚歎了一句。


    笑笑這才發現,自己已和芙蓉不知不覺來到了牡丹圃,此時已有一部分初開的牡丹花了,笑笑認識的有禦金黃,還有歐碧,另有一種紫白相間的二喬牡丹,也不知正名叫個什麽。


    “我真是奇怪,你們家有這麽多的牡丹花,為何不辦個牡丹花宴呢?”澹台芙蓉問道,接下來又小聲對笑笑說:“你們家又不是沒有待嫁的姑娘,未娶的少爺,按理說該辦花宴的啊?”


    “誰知道長輩們都怎麽想的呢?我們這些小輩兒也不好問。”


    澹台芙蓉緊鎖著眉頭:“打我記事兒起,你們唐家就從來沒有辦過花宴!明明有這麽大的園子,有這麽好的花兒,為什麽不辦一場花宴呢?!”


    “大概是我祖父的歸農之心吧,不願意添這份熱鬧。”笑笑胡亂敷衍了兩句,心裏卻是清楚的——唐家在竭力地收斂鋒芒,一來是不願意引人注目,第二個原因怕是隻有笑笑和祖父母知道了——自然是因為舜華。


    若是經常舉辦宴會的話,定然會有賓客注意到那座舜華樓,就算是有姑太太這樣的理由作幌子,時間久了卻不由人不猜想,無論怎樣的傳言,都對唐家沒什麽好處。


    因此,唐家即使是辦喜事,也都是打開正廳大門,隻在瑞陽廳與瑞雲廳擺宴,後園的門幾乎都不開。


    笑笑有時會殘忍地希望,皇上趕緊澹忘了舜華吧,而且最好能走在舜華前頭,到最後一刻也想不起她……這麽一來,這條危險的線就能徹底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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