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從八仙桌上拿起那隻龜殼來,自裏麵倒出了三枚銅錢:“這些, 便是覆者所覆之物吧?”


    歡顏點頭笑道:“妹妹聰穎。”


    其他射中的幾人也紛紛點頭。


    壯漢第一個表示不解:“這還是我從講六爻的那幫子人手裏搶過來的!你們方才又是梅花, 又是蘭花的,怎麽會跟龜殼子扯上關係呢?”


    高齡剩男也埋怨起來:“若謎底是神龜, 那麽所覆之語便該是歲壽之類的詩句……方才那些五言詩可沒有一句與歲壽挨上邊兒的。”


    笑笑先糾正這位大叔:“方才大家所說的可沒有一句是五言絕句。”


    “不是五言是什麽?!”大叔的脾氣還不怎麽好。


    笑笑作為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 是很沉得住氣的:“驛路斷橋邊,這一句你總該知道是出自哪裏吧?”


    “怎麽不知?不過就是王安石的五言絕句《詠梅》!”


    天哪, 沒文化還撒嬌的大叔太可怕。


    笑笑捏了個葡萄吃,嚐試化解尷尬,偷偷望了諸位一眼, 集體都是欲哭無淚活活悶死在廁所的表情。


    關鍵時刻還得歲數最小的上啊。


    笑笑對大叔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您答的挺對的,就是還差那麽一點點……這句應該出自陸放翁的《卜算子》……您說的也差不多, 反正這兩首都是詠梅的……”


    旁邊的壯漢反倒突然醒悟了:“卜算子!謎底就是卜算子!方才你們每一位所說的詞句都出自《卜算子》!‘我住長江頭’是李之儀的《卜算子》!‘片片蝶衣輕’是劉克莊的《卜算子》!‘水是眼波橫’是王觀的《卜算子》……‘缺月掛疏桐’是蘇東坡的《卜算子》!”


    “《卜算子》與神龜又有什麽關係?!”高齡剩男急了。


    壯漢也急了:“卜算子不就是占卜算卦嗎!這龜殼銅錢不也是用來占卜算卦的嗎!”


    高齡剩男蹙著眉頭不做聲,開啟沉默模式。


    或許有人認為此刻該換一個話題了,那位翁先生便在一旁笑道:“咱們不過是取了字麵之意罷了,實則卜算子詞牌是人們借用的駱賓王的綽號,駱賓王寫詩好用數取名, 故而人稱‘卜算子’。”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 眾人少有聽說的, 便都紛紛稱奇。


    隻歡顏在一旁笑道:“《詞律》有雲, 按山穀詞:似扶著,賣卜算,蓋取義以今賣卜算命之人也。”


    意思是說,卜算子這詞牌就是以占卜算命的人命名的。駱賓王之說, 恐怕隻是傳說。


    翁先生認真聽著,點頭笑道:“唐宋年間的事情太過久遠,留下了許多不朽詩句才是真的。”


    高齡剩男點頭稱是:“太遠的事兒誰也說不清,誰知道那首卜算子究竟是陸遊寫的還是旁人寫的,說不定就是王安石呢,倆人都是北宋人。”


    放翁要哭暈在梅花樹下了……


    秀氣男白了大叔一眼:“北宋長著呢,這倆人少說差了一百多歲。”


    高齡剩男又開啟了撒嬌模式:“貫長龍沒意思,聽了後頭就忘了前頭,倒不如結對子的好!”


    也不知是笑笑的錯覺還是什麽,自從大叔提議結對子後,在座很多人的眼睛都放出光彩來,連高冷係的眼鏡女都透過鏡片兒閃了閃眸子——當然鏡片是笑笑的幻肢錯覺。


    “怎麽結對子?”笑笑問歡顏。


    歡顏的嘴角一直上揚著,看得出來心情很好:“結對子就是兩人射覆。”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笑笑說了句大實話,花樣射覆雖然有趣,但這些個玩家,自己每一個都喜歡不起來。


    “小妹妹聰明過人,還是留下來的好,”那位穿鬆葉綠衣裳的男子突然開口道,“哥哥保證這個比貫長龍好玩兒。”


    這個鬆葉綠還是個自來熟。


    笑笑若再堅持離開就不好看了:“好吧,那怎樣分組呢?”


    鬆葉綠笑道:“那便先由小妹妹開始吧,你說出與該物相關的詞語後,可自行指派任何一位男子作答。”


    “男子?”笑笑終於明白剛才那些人為何都會浮現出一種曖昧的笑容來——如果說剛才的貫長龍隻是熱場,現在的結對子就到了男生女生互相試探的階段了。


    大家都滿含期待地望著笑笑,大概熟男熟女的聚會中增加一個小孩子能夠活躍氣氛吧,自從這個小女孩兒加入之後,大家都變得不那麽拘泥了。


    笑笑站起來,將桌上的萬事萬物盡收眼底,餘光掃了掃手邊的那塊幹癟的老薑:“辣。”


    “小妹妹要選誰結對子呢?”鬆葉綠笑問。


    “就您吧。”笑笑隨遇而安。


    鬆葉綠生了一雙微笑的眼睛,即使不做表情也彷佛笑著似的:“那在下就對:暖。”


    老薑可不就是辣辣的麽,吃進肚子渾身發暖。


    “定然是射中了!小妹妹出的題太過簡單!”壯漢的大眼睛直白地盯著那塊薑。


    “對,射中了。可要當眾揭示謎底嗎?”笑笑道。


    壯漢笑著:“如果在場無人質疑,便不用當眾揭示謎底了。”


    大家都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除了緊蹙眉頭的高齡剩男。


    “下一輪誰是覆者?”笑笑問道。


    “還是你,”鬆葉綠笑眯眯的,“依然是我來射,直到射不中為止。”


    聽著好別扭啊。


    歡顏在一旁解釋:“若能一連射中九輪,對子便可離席。”


    “離席去哪裏?”難道要奔赴一個更高級的射覆場地?就跟打遊戲闖關似的。


    旁邊的鵝蛋臉姑娘掩口一笑,低聲道:“兩個人便可私自離開了。”


    哦~笑笑恍然大悟,這才符合相親會的主旨啊,一連射中九輪便可以單獨約會去了。——若是喜歡某個人,就可以一直給其出簡單的問題,這樣就每次都能答對了。同樣,若是看不上對方,幹脆就故意答不出來,那就可以不必與其約會了。


    笑笑打量著在座的五位男士:翁先生算是睿智型,長得也最好看;秀氣男算是挑剔高冷型;鬆葉綠是鄰家哥哥型;壯漢是憨直爽朗型;高齡剩男是……


    反正去掉自己,在座也不過三位女士,其他四男也夠她們選的了。


    自己也不再瞎耽誤工夫,隨口打出覆語:“竹子。”


    鬆葉綠看了看桌上的竹扇,笛子,竹屜(這玩意兒是誰端過來的),蟈蟈籠子,小花籃子……暗自笑了笑,眨眨眼睛:“看來小妹妹是不打算讓我射中了。”


    覆者笑笑做噤聲狀,隻等待對方的答桉。


    鬆葉綠:“墨寶。”


    “射中了沒有啊?”壯漢是個急性子。


    笑笑感覺對方猜的應該是竹管子的毛筆,於是便搖搖頭:“沒有射中。”


    “敢問妹妹所覆何物呢?”鬆葉綠做洗耳恭聽狀。


    笑笑指了指遠處的一個蓋碗兒:“就那個。”


    “茶碗兒與竹子有何幹係?”高齡剩男提出質疑了。


    眼鏡女替笑笑回答了:“那上麵畫著隻竹熊。”


    高齡剩男看了看蓋碗兒上畫著的那隻黑眼圈的胖獸:“聽說這畜生除了吃竹骨,還吃銅鐵!”


    大熊貓還吃銅鐵?那後來怎麽瀕臨滅絕了呢?


    “甘拜下風。”鬆葉綠搖頭笑一笑,喝了一杯酒,拿出一片精巧的銀葉子來,給了笑笑。


    這算是輸了的錢?笑笑沒好意思問剛才貫長龍時那二兩銀子該歸誰所有。


    “下一位覆者由妹妹來指派。”歡顏提醒笑笑。


    笑笑看看二姐姐,見其作矜持狀,便沒有率先選她,深知她看中的是翁先生,但也沒有直接選翁先生——誰知道翁先生是怎麽想的,萬一他點了其他的女士就不好了,在笑笑看來,那位鵝蛋臉的姑娘也是個極有力的競爭對手。


    譬如方才貫長龍的時候,第二位射者的回答是非常關鍵的,需要僅憑覆者的一句“我住長江頭”推斷出所覆之物,然後再決定自己的覆語,反正笑笑當時就沒能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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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鵝蛋臉姑娘便是第二位射者,正是她那一句“片片蝶衣輕”的覆語,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也明確了整條長龍的《卜算子》基調。


    “這位公子來做下一位覆者吧。”笑笑的眼睛看向那位秀氣的公子,他若是選歡顏,那就看歡顏自己的意思了;他若是不選歡顏,那大概八成就是選鵝蛋臉姑娘,反正大家都是奔著相親來的,人人心裏肯定都有一個最中意的人選,不然誰還會繼續在這裏玩兒呢?除了笑笑這個陪綁的。


    以翁先生的情商,就算比較中意鵝蛋臉姑娘,也不可能當場與誰搶女人,這樣就給了歡顏機會,兩人一射一覆,一來一往,說不定就在迷藏之間產生了感覺。


    秀氣男已經出了覆語:“囊螢映雪。”


    雖然還沒有指明射者,但在座每個人都在暗暗猜謎,笑笑先看了看桌上的一本書,又覺得這個答桉太過簡單。


    秀氣男望著鵝蛋臉姑娘:“請王姑娘來猜。”


    哦耶,唐笑笑猜鴛鴦完勝,笑笑突然有一種客座《非誠勿擾》的感覺。


    鵝蛋臉的王姑娘笑道:“也不知猜的對不對,我便來射一個:當庭月暗。”


    秀氣男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來:“王姑娘冰雪聰明。”


    笑笑這才明白他們二人所覆之物,原來是桌角擺著的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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