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手邊可用的東西有限,笑笑為歡顏所做的造型並沒有使盡全力, 但也足以令其從厚重老氣裏解脫出來了。


    歡顏再次出現在睨螢軒的時候, 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往往一身令人舒服的打扮,並不以引人注目為重點。


    隻是那三位正在玩雙陸棋的同窗, 再次看到歡顏時, 並沒有熱心地招呼其過來一同玩耍。


    歡顏扶了扶耳畔的幾朵單瓣兒玉色玫瑰,花心是毛絨絨的湖藍色——據說是非常難得的玫瑰品種, 笑笑是托了溫西子的關係才讓丫頭們專意采了送過來的。


    “若不是看到這玫瑰的刺兒和葉子,我還真不敢相信這些白花兒就是玫瑰呢!看這樣子倒有些像銀蓮花。”歡顏笑了笑,隻覺得這些花朵和衣裳很是相配。


    笑笑調皮地說:“這樣也可以增加一些談資。姐姐畢竟是參加的相親會, 兩個人剛認識總要有話說才是,從頭上罕見的玫瑰便可以展開話題了。”


    “姐姐記得你的好, 回去了定要好好謝謝你!”歡顏攥緊了笑笑的手,臉上澹澹的腮紅塗抹得很有立體感,隻讓人覺得臉似乎小了一圈似的。


    “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這樣客套!”笑笑不以為然。


    “等會子說不定要將笑笑的年紀說得小些,妹妹不介意吧?”歡顏試探性地問道。


    這一點笑笑倒是能夠理解, 展顏僅僅比自己大一歲, 在歡顏看來就已經是極具威脅的年紀了, 自己已經滿了十三歲, 在有些心急的人家,女孩子十三歲已經開始偷偷相看了。


    “姐姐隨意。”笑笑正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呢,就當是來此地看看稀罕了。


    “兩位姑娘,在下冒昧請二位參加我們的即景聯句, 不知意下如何?”很快便有人走過來盛情邀請了,是一位瘦小的書生模樣的人,個子還沒有歡顏高,肩膀比歡顏還要窄薄,黑黑的小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歡顏,像一隻熱情的倉鼠。


    歡顏禮貌地一笑:“實在不好意思,已經與朋友們約好了下雙陸棋的。”——歡顏定然是沒有看上此人。


    瘦小書生有些失望,拱手道:“在下唐突了。”


    笑笑卻明顯感覺到了二姐姐氣場的改變:隻見歡顏緩緩地從書生身旁走過去,看似隨意地用手撫了撫劉海,臉上的笑容卻一下子有了根。


    異性的邀請就是這個相親會對自己的變相認可,哪怕這個異性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完美。


    笑笑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話來:麻雀再小也是肉……


    很快便又有人前來邀請了,這次是幾個青年男女在玩射覆遊戲。笑笑最怕這類遊戲,捂著蓋著猜來猜去,就跟撞大運似的。


    歡顏也輕輕搖了搖頭,婉言謝絕了射覆的邀請,低聲對笑笑道:“據說射覆玩的最好的,都擅長占卜。”


    “難怪曆史上的東方朔最擅長射覆猜物呢。”笑笑一聽說占卜,認為自己更不可能參與進去了。


    歡顏笑道:“聽說射覆又有了新的玩法,覆者之物不再遮掩,而是明著擺在桌上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都有,然後大家一起猜。”


    “姐姐說的是抓周吧?”


    歡顏掩口笑起來:“說你胖還真喘起來,還真當自己是個小孩子呢!”


    姐妹兩個正說著,便又有幾個青年男女過來請歡顏,為首的男子形容倜儻,格外出挑。


    歡顏不動聲色的站住了,微微笑著等他將邀請的話講完,然後扭頭問自己的妹妹:“笑笑可願意一同去玩一玩?”


    笑笑一下子就明白了,歡顏很想參與這群人的遊戲,便點頭笑道:“到時候大家別笑話我就是。”


    又有一位與歡顏同齡的女子笑著走過來:“我說瞧著眼熟呢,可是純寧不是?”


    歡顏笑著截住她後麵的話:“正想著參與你們的花樣射覆呢,我妹妹年紀還小,也不知與她不與?”——剛才的話頭,歡顏定然要竭力止住,姑娘們一旦寒暄起來,說不定就會冒出“純寧今日看著瘦多了”之類的奇語。


    便又有一位男子笑道:“這位小姑娘看起來也總有十三四歲了吧?”


    笑笑搖搖頭正要說話,歡顏就先一步道:“我妹妹還不到十二歲呢,不過是個子長得高罷了。”


    笑笑撫了撫腦門:我才十一歲?大姐,你幹脆說我六歲得了。


    “年紀小,射不中也沒關係,這花樣射覆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為首的男子道。


    於是,歡顏與笑笑便參與了這場貌似簡單易玩的遊戲。


    一張大大的八仙桌,圍坐了九名男女,笑笑暗暗數了數,五男四女——在座的另外兩名女子看似平凡,並無出挑之處,此次歡顏大有機會。


    笑笑亦看得出,歡顏對那為首的男子有些意思。


    八仙桌上擺的東西可比抓周熱鬧多了,笑笑還在手邊發現了幾枚子母扣,就放在一隻鸚鵡螺的旁邊,螺那邊還有塊幹癟的薑——這一桌人簡直把天南海北犄角旮旯的東西都搜羅來了。


    “咱們先貫長龍吧?”一位長相秀氣的男子提議道。


    笑笑也不知這貫長龍是怎麽個玩法。


    歡顏低下聲兒慢慢給她解釋:“覆者看中桌上某物,便說出與此物相關的詞,下一個人依據這個詞猜測所覆之物,再說一個相關的詞,以此類推,直到八個人全部說完,再由最後一個人來揭曉謎底。”


    笑笑大概明白了,聽起來還蠻有意思的。


    “純寧,新一局便由你來做覆者吧?”一位女子提議道。


    於是,歡顏就成了“長龍”的龍頭第一個,緊挨著她的笑笑則成了龍尾最後一個。


    歡顏將桌上之物大概打量了一番,就說出了自己的覆語:“我住長江頭。”


    這個是……過江之鯽?笑笑盯著桌麵上的一缸魚出神。


    下一位是個鵝蛋臉的姑娘,蹙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遲疑的試探道:“片片蝶衣輕?”


    歡顏點頭,意思是射中了,於是又輪到第三位——秀氣的男子當眾發言都會臉紅似的,輕聲吟道:“目是水波橫。”


    歡顏與鵝蛋臉姑娘一起點頭,看來此人也猜對了。


    下一位則是個壯漢,麵闊背寬,與那秀氣的男子形成了鮮明對比。壯漢摸著下巴,認真思考了一番,口中慢慢吐出兩個字:“胡虜!”


    一個“胡虜”把在座都說蒙了,但誰也不敢貿然提出質疑,一旦質疑錯了,被罰的就不是壯漢,而是質疑者本人了。


    歡顏與鵝蛋臉姑娘對視了一眼,才鼓起勇氣道:“隻怕這位公子所言有誤。”


    壯漢言之鑿鑿道:“我住長江頭,片片蝶衣輕,目是水波橫!這意思不就是在江邊搗衣嗎?還哭得眼淚汪汪的!”


    “那,胡虜是……”歡顏問他。


    壯漢理直氣壯地回答:“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笑笑聞言暗暗點頭:!聽起來沒毛病!


    歡顏忍著笑問:“那您所猜的物是……”


    壯漢從桌上拿起一隻搗蒜杵:“這不就是一隻搗衣用的木杵嗎?隻是個兒小了些。”


    這不是小了些,是小了太多,難道是給你家布娃娃洗衣裳用的嗎?


    眾人竟也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笑笑與歡顏都下過廚房,自然是明白的,此刻便都忍著笑。


    剛才為首的那名男子道:“月寒兄,這回你怕是猜錯了。”


    歡顏也點點頭:“確是答錯了,且這隻小木杵是廚房搗蒜用的,並非搗衣所用。”


    笑笑不覺問道:“答錯了罰什麽?”


    “罰酒罰錢。”為首男子道。


    “任選?”笑笑既然今年十一歲,話就自然多了些。


    “兼罰,既要喝三杯酒,又要拿出一兩銀子。”男子笑了笑,眉頭有顆痣,據說那是才氣的象征。


    笑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此人。


    壯漢是豪邁不羈的性子,當即便幹了三杯酒,又拿出銀子來,還朗聲笑道:“真是好奇所覆之物究竟為何了?翁先生,下一個就看你的了!”


    原來這位男子姓翁,笑笑想破腦袋也不記得自己認識姓翁的人。


    此時,這“貫長龍”的遊戲卻還得進行下去,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愛風塵。”


    又是一句詩詞,而且還都是五個字的。


    歡顏點點頭,與翁先生的目光才一接觸,便如羞雀兒一般轉向別處了。


    下一位是個女子,生得畸瘦,下巴微微前勾,眯縫著眼睛,笑笑總覺得她適合架一副淺色邊框的近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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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視鏡姑娘果然有才,胸有成竹的吟道:“鬆竹翠蘿寒。”


    前麵幾人點一點頭,下一個輪到一位穿鬆葉綠衣衫的男子:“缺月掛疏桐。”


    眾人猜到這份上,笑笑心裏也有了些譜兒,便托腮看大家繼續猜題。


    終於輪到了笑笑左手邊的這位男子——頭上戴著粉紅玫瑰,下巴用刀刮得發青,可怎麽看也都是三十歲開外的人了。


    真是不容易,和自己父親年紀相彷的人也跑過來湊熱鬧,這位在古代可真算是超高齡剩男了。


    超高齡剩男搖了搖扇子,拉長了聲音道:“床前明月光——”


    在座所有人齊聲道:“您錯了!”


    “不都是念個五言麽?怎麽到我這兒就成錯的了!”超高齡剩男擺出一副被欺負的嘴臉來——笑笑內心總結道:大叔級別的人就不要再當眾撒嬌了。


    笑笑問道:“您猜的是哪件東西?”


    超高齡剩男拿起桌上的一本詩集來:“你們東一句西一句的,要猜的不就是這個嗎?”


    壯漢一聲響亮的大笑:“哇哈哈哈,你還不如我呢!快給錢,快喝酒!”


    超高齡剩男撒著嬌把酒喝了,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摸出一兩銀子來,嘴裏還嘟嘟囔囔的:“我看你們最後能猜出個什麽來……”


    終於輪到了龍尾巴唐笑笑:“我在揭曉謎底之前,是不是也可以加上一句:驛路斷橋邊。”


    幾位心中有譜的人皆微笑點頭,等待著笑笑最後公布答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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