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又”字用得出神入化, 充分表達出劉裕心底,無奈之中夾雜著憤懣的複雜感受。


    任青?q不僅騙了他和燕飛, 還騙過不止一次。最近這次,正是和心佩有關。她從安世清那裏騙取心佩, 同時偷吃了他的小還丹,導致身體散發出一種奇異香氣,擺脫不了安玉晴的追蹤。


    她不想乖乖交出這件寶貝,卻因任遙驟然被殺,逍遙教人馬流失大半,無力與丹王父女抗衡,更別提即將南下的竺、尼兩夫婦了。於是, 她選中了劉裕, 把玉佩交給他,要求他代為保管。這樣一來,萬一安玉晴追到她,她可以把一切推到劉裕頭上, 使他攪進這灘渾水, 逃也逃不掉。


    心佩十分重要,被許多人覬覦,足以充當交易籌碼,她以後自然想討要回來。為了方便尋找,她當麵編造出一個謊言,號稱在“道行深厚之士”眼裏,天地心三佩存在特殊的氣機牽引, 就像明燈一樣,終日指示著擁有者的方位。


    他若留在人口稠密的都市裏,那倒還好,一旦去了荒郊野嶺,簡直是毫無逃避、藏匿的可能。


    劉裕聽了這說法,心中半信半疑,這才試探性地詢問蘇夜,看她有沒有察覺他袖子裏的心佩。結果,這位道行特別深厚之士失敗了,隻看出他神態有異,未能發覺其他狀況。


    此時他可以確定,任青?q之所以說謊,隻因想騙他留在廣陵,便於她找到他及心佩。倘若他前往曠野、山嶺等地,執行北府兵內的任務,那她打探不到他的行蹤,也就無從找回這件道門異寶。


    自從他認識了任青?q,隻有吃虧的份兒,很少占到便宜。她說過的話裏,起碼八成是謊言,即便說了真話,也是為了利用他們,從而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想起類似往事,既覺無奈,又覺氣惱,卻拿她沒有辦法,最多見機行事,為自己爭取一些主動權而已。


    畢竟,他需要曼妙夫人在司馬曜耳邊吹枕邊風,而非針對他大進讒言。他手頭能打出的牌不多,不敢過分得罪任青?q。他明知接過玉佩,就免不了當任青?q選中的冤大頭,直麵安世清甚至竺法慶,還是別無選擇,點頭收了下來。


    當然,他也不會被她耍的團團亂轉。他拿著心佩,琢磨許久,發現共有兩個選擇:一是把玉佩交給燕飛,讓燕飛去和安玉晴打交道,因為雙方互有好感,想必較為容易說話;二是召喚在建康一帶活動,已經見過謝玄並取得其信任的蘇夜,請她解決餘下的麻煩。


    兩者相比之下,燕飛身負折返北方、救回紀千千的重擔,煩心事夠多的了。蘇夜則恰好相反,看上去終日遊手好閑,沒什麽重要任務。另外,後者武功似也高過前者,更有處理問題的能力。


    他斟酌再三,到底選了她,一方麵是向她示好,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別走到敵對的地步;另一方麵,是為了借助她的力量,嚇阻任青?q,擺脫她對他的控製。


    對佛道中人而言,三佩也許是上古流傳至今的寶物,蘊含著羽化飛升的大秘密。然而,劉裕自認是紅塵俗世裏的凡人,沒興趣得道成仙,也根本不想要它。既然玉佩代表著危險,他就得趕緊把它甩開,脫離這幫修習佛法、丹法的高人。


    綜合種種因素,蘇夜著實是個好選擇。


    她曾在任青?q麵前,輕而易舉擊敗任遙,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如果他說,心佩被她恃強取走,任青?q驚怒過後,應當會懾於她的驚人武功,不敢輕舉妄動,很可能自認倒黴,遷怒他一陣就算了。


    兩人相談期間,劉裕從未掩飾事實,詳細描述了所有難題。他這種坦率態度,大得蘇夜好感。她一直側頭盯著心佩,而劉裕也不厭其煩,耐心舉著它,直到她麵露微笑,伸手接了過去。


    她聽說三佩的事跡,已然聽過很久,今日終於能一睹真容,並親手觸碰其中之一。


    心佩躺在她掌心裏,遮住了差不多半隻手掌。單就外表而言,它沒有什麽特別的。但蘇夜很快發現,它溫度恒定不變。無論天氣是冷是熱,體溫如何變化,它都通體冰涼,彷佛剛被人從地底挖出來。


    這是它唯一的不凡之處,把它和普通玉佩區別開來。除此以外,它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她用力握持也好,輸入內力也好,均得不到半點回應。


    蘇夜盯著它,劉裕也盯著它。這一刻,兩人形容迥異的臉上,露出了相差彷佛的專注神色。此地本是北府兵軍營,來往人員向來不少。但劉裕住處之內,隻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哪怕劉裕,也期待她能啟動“機關”,讓心佩做點異乎尋常的事情,更不用說蘇夜本人了。良久過後,她才放棄嚐試,收起失落心情,展顏笑道:“那麽,我便不客氣地笑納了,多謝劉兄。”


    劉裕最後看了看心佩,苦笑道:“我應該謝你才對。唉,任青?q說謊的功夫,實在爐火純青。我知道她每次都花言巧語,騙人上當,仍難免猜想有多少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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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將心佩輕輕一拋,目送它飛起、落下,然後接住塞進袖子裏,澹然道:“至少她說對了一件事——三佩是道門奇寶,具有被人爭奪的價值。”


    劉裕笑容不複存在,冷哼一聲道:“去他娘的奇寶。它能使玄帥死而複生嗎?能把紀千千從慕容垂手裏帶回邊荒集嗎?我沒看見多少好處,倒看見不少人因它而死。唉,小姐請恕我心情不好,我不該在你麵前說這些。”


    蘇夜搖搖頭,笑道:“無妨,把我換到你的處境裏,我心情照樣不會好。不過我喜歡投桃報李,你送我心佩,我就送你一條好消息。”


    劉裕精神一振,奇道:“什麽好消息?”


    蘇夜道:“你不必再和任青?q虛與委蛇。彌勒教派出了綽號為‘千嬌美女’的楚無瑕,準備通過司馬道子,送她進宮,作司馬曜的妃嬪,取代正受寵的曼妙夫人。”


    如果說劉裕方才一振,這時的他,便是重重一震。他滿臉愕然,差點當場站起身來,屁股尚未離開椅麵,又坐了回去,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蘇夜笑道:“我為啥要騙你?”


    說來奇怪,江淩虛告訴她這個秘密時,她未曾多想,隻感歎朝堂可以波及江湖,江湖人物也能把黑手伸進深宮內院。等她事後仔細思索,才赫然發覺,楚無瑕入宮為妃,似乎正是“張貴人”下手弑君的導火索。


    由此可見,這居然是注定要發生的事件。楚無瑕不出現,曼妙夫人便會一心一意迷惑司馬曜,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可惜舊愛永遠比不上新歡,當她即將被新人取代的時候,身邊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司馬曜一夜之間猝然暴斃,顯見會引發一串連鎖反應,包括南晉朝廷的末日。蘇夜猜不出未來的詳細發展,卻敢斷定,劉裕正是從混亂之中趁勢而起,建立下一個新朝代的。


    她事先通知劉裕,說不定是個錯誤,可她還是說了。反正劉裕既無維護司馬氏的願望,亦無影響宮闈之事的能力。假如無人作梗,楚無瑕入宮之日,隻怕就是司馬曜斃命之時。


    劉裕無力幹涉,她則是沒興趣這樣做。因此,她選擇了袖手旁觀。這是她的想法和做法。至於劉裕,看待問題的角度顯然和她不同。


    他一聽就明白,此事有弊有利。好處無非是曼妙夫人失去影響力,任青?q的勢力進一步縮水。壞處的嚴重程度,卻要遠遠超過好處。


    倘若楚無瑕有本事操縱司馬曜,使其惟命是從,乃至把彌勒教當作國教,竺法慶當作國師,他將迎來滅頂之災。在這一點上,他和任青?q竟是禍福與共。


    初始的驚訝過去,他忽然想起,蘇夜曾多次表露對付竺法慶的心意。謝玄、燕飛、江文清三人,均從側麵證實了這件事。事態遠未到最壞的地步,究竟如何發展,還要看雙方爭奪天地雙佩的結果。


    這個想法令他一陣輕鬆。但他必須考慮蘇夜落敗過後,竺法慶氣焰更盛,親自抵達邊荒,對付集內群雄的最壞局麵。他也必須警告任青?q,讓她想辦法阻止楚無瑕,盡可能地抵擋彌勒教的南下之勢。


    他無法像信任謝玄那樣,信任對麵這個奇怪的小姑娘。由於事關重大,他雙眉時而皺起,時而鬆開,看起來簡直有點滑稽。他想了好一會兒,方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蘇夜聳肩道:“沒打過怎麽知道?你放心吧,就算我輸了,不還有燕飛嗎?輪不到你和竺法慶單打獨鬥。你還有什麽心事,也可以告訴我。我樂意幫人解決問題。”


    劉裕無視了她語氣中的自信,也不想迎合她的話,一起開個玩笑。他移開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窗戶,看著窗外景致,居然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才緩緩道:“幸好你沒把曼妙和楚無瑕之事告知玄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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