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一澈停在碧蘿身前,朝她伸出白皙的手。


    碧蘿抬頭看著上方那宛如天神般的俊邪男子,溫柔一笑,搭上他的手借力起身。這麽多年,他們就是如此攜手踩著血泊走過來的。


    秋夜一澈的目光掃過碧蘿的衣服,“秀宮送來了衣衫,你可得選件端莊的。”


    “嗬嗬……”碧蘿掩嘴一笑,伸手撫過秋夜一澈的胸膛,“我這桃花門習的是媚術,做的是歡愛,可隻懂得以色侍人。王您要我端莊,這不是為難碧蘿嗎?”


    秋夜一澈不置可否地坐下。碧蘿朝著殿外拍了下手,示意上菜,自己則坐在他對麵。


    “三國使者都會前來,難不成碧蘿想要孤宣告天下,孤娶的是桃花門主?”


    大燕桃花門、南疆月重宮都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禁忌!


    “臣妾明白。”碧蘿笑著替秋夜一澈斟酒。


    隻見流水捧著碟子走了進來。紅色身影穿過黃色紗幔,如破霧而出的紅日,明豔刺眼。


    那一瞬,碧蘿看到秋夜一澈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杯中酒竟飛出一道流光,出手之快,碧蘿甚至來不及阻擋,就聽流水一聲慘叫,那一頭漂亮的長發竟被齊耳削落。


    流水跪在地上,濃稠的鮮血從耳鼻溢出,已知自己五髒俱毀,而身上的衣衫破碎成小塊,隨著一頭青絲飄落於塵埃。


    一股要置她於死地的殺氣再度湧來,那秋夜一澈揮掌欲擊,碧蘿卻擋在前麵,一雙美瞳妖嬈地盯著秋夜一澈,“王,桃花門神殺尚無人選。”


    言下之意,就是桃花門人員緊缺!


    秋夜一澈眼中寒氣凝聚,盯著碧蘿,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孤寵你縱你,卻不容你挑戰孤的底線!”說罷,手腕回轉,掌風淩厲地落在碧蘿身側,將其身後的芙蓉榻一劈為二。


    看著秋夜一澈轉身離開的背影,碧蘿拾起地上一把畫著粉蝶的扇子,笑了起來。


    縱然生氣到這個地步,卻還是不會對自己出手。


    碧蘿走到流水身前,笑盈盈道:“好好養傷,我很看好你。”


    流水看著碧蘿手中那把扇子,心中一陣惡寒。她雖入門不到兩年,卻也耳聞八年前的那位神殺,最後被剝皮做成了碧蘿手中這把人皮扇。


    桃花門皆為女殺手,可據說那位神殺,卻是一名風化絕代的少年。


    但是為何,秋夜一澈會對自己出手?


    腦子裏再度閃過弱水姐妹的神情,流水頓時驚醒:八年前,秋夜一澈有一個王妃名為胭脂濃,那女子容顏傾世,獨愛紅色,卻因為和人私通而被廢除妃位。


    那時自己還是長安街的小乞丐,卻也知道這個臭名昭著的名字,傳言這個女子生性淫蕩,嫉妒成性,曾用各種殘忍手段處死接近過秋夜一澈的侍女。


    最後與人私通的事被人發現,她竟然勾結太監魅惑先皇,企圖弑君殺夫!


    據說,那年胭脂濃因八宗罪被判遊街斬立決,卻是秋夜一澈在宮中跪了三日,求得免除她的死罪,並且親自從大街上接她回宮。


    那日,此女子一身紅衣,長發垂地,身戴枷鎖,盯著自己的丈夫,眼神如蛇蠍般陰毒地說:“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長安上萬百姓圍觀,秋夜一澈卻走上前,將她抱入懷中。


    半年後,這個遭萬人唾棄的女子,最終病死了!


    而秋夜一澈,至今沒有冊立正妃。


    身體正在被人一片片地切開,骨肉剝離,腐爛的皮膚被切割,換上新的人皮。


    刀刮在骨頭上,每一刀,都讓她痛不欲生,魂飛魄散。


    這個名叫風盡的男子,正是馳名天下的“鬼手”,他雖奉祭司之命救她,但條件是要她的整張臉。


    當蒙麵白衣男子手中的刀刃落在她臉上,終究忍受不了疼,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或許,死,真能解脫!


    “哼,這點痛都熬不得,還想做祭司大人身邊的鬼嗎?”一聲冷嘲從頭頂傳來,“來人,把這具屍體拖出去喂狗!”


    不,不能放棄,十五渾身顫抖如篩糠,腦中是那揮之不去的場景和聲音,“胭脂濃,你做不了鬼,孤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年長安,當著上萬百姓的麵,他擁她入懷,卻在她的耳邊說出這句話!


    秋夜一澈!


    木板上那具血淋淋的“屍體”霍然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那眼中的怨毒,好似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看著“屍體”眼中的恨意,風盡不由得一怔,感覺一縷涼氣直襲心底!


    也難怪,他實在很難想象她是怎麽活下來的。臉被毀容,喉嚨被灌入劇毒,渾身經脈被人用針挑斷,而身上到處是燒傷、燙傷。


    更聽說,她還被活埋於棺中近八年!


    “你身上所穿衣物,隻有大泱才有,難道你是大泱的人?”終究忍不住好奇,風盡開口詢問,見她不說話,刀刃直接切入她心口。


    鮮血從胸口湧出,她隻得點頭,因為不能死。


    “嗬嗬……大泱民風開放,你到底是做了什麽事,落得如此地步?”


    一絲冷笑從她血紅的雙眼中劃過,半晌才道:“通奸、弑夫、殺子!”


    風盡一驚,她用腹語回答,語氣極其冷漠淡然,竟毫無羞恥和悔過之意!


    之前曾有的一絲同情,頃刻間變成了生生的厭惡和鄙夷。


    這種毫無廉恥的女人,活該受到這樣的折磨!


    風盡回頭看向簾幕。簾後的玲瓏軟榻上,斜靠著一身著碧衫之人,如墨長發瀉灑身側,如流水般散開,一雙碧綠眼瞳充滿邪魅,整個人散發著詭異的妖媚,讓人難辨雌雄。


    此人正是新上任的南疆祭司——蓮絳。


    蓮絳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好,月重宮,就是需要這樣歹毒、無情的鬼!”說罷,起身,消失在暗影中。


    他的聲音,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嘲諷,可聽在十五心裏,卻莫名地感覺寒意襲人。


    胭脂濃,不,是十五!


    十五這才明白,整個過程,這位年輕的祭司都在旁邊,如鬼魅般無聲無息。


    歹毒?無情?


    她心中一陣蒼涼,這如此諷刺的四個字,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符,讓蓮絳決心留下她!


    明月清輝下,一個黑發碧衫人,長袖宛如縹緲雲煙,沿著石階走向月重宮聖湖。湖水清幽,白色睡蓮安靜綻放。年輕的祭司停在湖邊,一揮袖子,碧葉層層掠開,湖水隨之向兩處分開,竟露出通往湖底的神秘石階。


    原來,湖底竟有一處牢獄,一個渾身是血的長發男子跪在地上,雙手被長鏈所縛,吊於石壁上,而他的身下,早已鋪開一層暗紅色的血跡。


    聽到有人來,他抬起眼眸,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蓮絳,今日我便用盡我鮮血詛咒你——新月之日,你遇到的女人,將會讓你變得人鬼不如!”


    說罷,欲吐出最後一口鮮血,卻聽到麵前姿容絕世的妖異男子輕笑道:“藍禾,你若敢死,本宮就把你的屍體做成傀儡!”


    原來這牢中的男子就是幾年前失蹤的前任祭司——藍禾。


    藍禾抬頭看著頭頂明月,詭異一笑,吐出最後一口鮮血。


    蓮絳微微眯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覆在白皙的臉頰上,剛好遮住那彎月牙印記——曆代祭司左眼下必綴上一枚銀色月牙圖案,這是月重宮幾千年的標誌。


    手指一彈,一隻蠱蟲飛出,鑽入藍禾屍體中,片刻後,那屍體動了動,再抬起頭來時,眼神空洞,儼然一具傀儡。


    “本宮,向來說話算數!”蓮絳冷哼一聲,眼瞳泛起妖冶的碧色,卻絲毫不將藍禾的詛咒放在心裏。


    月重宮的上方,一道人影靜靜看完這一幕,轉身悄然離開。


    整座大院子,總共有四層樓,裏麵住著各種惡人,十五卻被安排在一層最陰暗潮濕的房間。剛一進來,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目光冷漠,更多的卻是充滿敵意的。


    數不清的十惡不赦之人從西岐、大燕、大泱逃到南疆,但是所有人都會先被關在石屋裏,而隻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然後住進這個院子裏。


    院子總共有四層,初入者住第一層,三個月時間,如果不能完成指定任務,那個人必須“消失”!而完成任務者,則能住進二層,最後住到四層的人,將會得到祭司赦免,享受一生榮華。


    這個地方,便是天下人皆知的:長生樓。


    長生樓,一生鬼,三世傀儡,這裏麵的人,哪怕死,也逃脫不了月重宮的控製。


    而一層,是最殘酷的生存環境,在她踏入的瞬間,已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置她於死地!


    而她,八年前的胭脂濃,今日的十五,又何嚐不是從一個地獄爬入另一座煉獄?


    她切皮換骨,渾身裹著紗布,每走一步,都疼得撕心裂肺,走過的地方,留下點點血漬。


    “你就住這裏!”火舞指著最潮濕偏僻的小房間,冷聲道。在得知十五的“經曆”之後,火舞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和蔑視。


    陰暗的屋子裏到處是陣陣惡臭和潮濕味,還能看到蛇蟲在床底那具人骨裏穿梭爬行。她走過去,艱難地躺在床上,隻覺得好累。


    可她剛閉上眼睛,頭皮就是一陣劇痛,還沒有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原來這屋裏還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人蹲下身子,揪著她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來。


    “聽說,你殺了李蠻子?”男子淫邪一笑,目光掃視著她全身,“喲,這骨骼還真是一個女人。來,給爺說說,你是怎麽‘殺死’李蠻子的?”說著,一雙粗糙大手,竟然鑽入她的衣服,隔著紗布亂摸。


    “是不是在石屋裏脫了衣服搞的?”那人淫邪地摸來摸去。


    她渾身是傷,疼得直哆嗦!


    “果然是個蕩婦,一摸就有反應了。”一旁的光頭哈哈大笑,“聽說你和人私通所以被送到了這裏?你這樣子,是很長沒有嚐過男人的滋味了吧。”


    光頭急切地解開褲頭,“來,大爺讓你嚐嚐!”


    這長生樓,很少有女子進入,更何況,此時進來的,還是一個與人“通奸”的蕩婦,這些男人自然不會放過她。


    光頭脫去褻褲,朝她撲了過去,瞬間,耳邊卻響起一個柔媚入骨的聲音,“大爺,奴家在這裏。”


    光頭隻覺得腦子昏昏沉沉,那聲音像是從同伴口中傳出,抬頭看去,隻見那同伴竟已然變成了一個絕美少女,穿著紅色薄紗,露出如雪香肩,光頭頓時渾身燥熱,立即撲了過去。


    同伴大驚,再看地上的女子,見她黑瞳閃著琉璃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光頭,慌忙驚叫道:“賤人,你對他使了什麽妖術?”隨即破口大罵,“你這妖女!”卻見地上的醜陋女子緩緩抬頭看向他,頓時,他便如遭電擊。


    那一晚,整個長生樓都聽到兩個男子銷魂卻又痛苦的聲音。


    次日清晨,整個長生樓一片喧囂,火舞進來時,看到那小屋子前圍滿了人。


    “都讓開!”火舞將人都趕走,卻在進門的一瞬,震驚得臉又紅又白!


    屋內,兩個渾身赤裸的男子渾身汙濁不堪地抱在一起,都已七竅流血而死。


    距離屍體不到一米的床榻上,仰臥著一人,長發鋪床,周身裹滿浸著血的紗布,卻呼吸均勻,似睡夢香甜。


    這一切都太過不堪和詭異了。要知道,地上死去的兩個男子這半年來在一層作威作福,無人敢惹,卻在一夜間,如此離奇地死在這個女子的房間裏。


    這無疑向人們表明了:這個昨晚才進入長生樓的女子並非簡單角色!


    這種效果,十五何嚐不知?如果她不讓這兩個混賬死,那麽她在長生樓一定等不到第一次任務。


    她必須震懾他人,必須活下去,必須回去找秋夜一澈!


    “你果真淫……”火舞話到嘴邊,卻罵不出來。這種情景,她也不曾見過,當下羞紅了臉,惱怒地舉鞭就朝躺在床上的人揮去。


    “將她吊起來!”


    南疆午時,烈日當頭,十五被吊在院子中間,鞭子如閃電般抽到自己的身上,汗水混著血水,就如海鹽撒在傷口上,讓人疼痛難忍,但她卻緊閉著幹裂的唇,一聲也沒哼。


    “在長生樓蓄意滋事者,鞭笞三十三次;殺人者,九十九鞭!”火舞狠狠地抽著鞭子,每一次都用足了力道,恨不得將眼前之人打死,“你滋事一次,殺兩人,兩罪並罰。”


    眾人退回自己屋中,少數人開著窗戶觀望。隻見被吊著的人,黑發垂地閉著眼眸,看不到她的眼神,隻覺得她無聲無息,與死人無異。


    “火舞!”門口傳來一個聲音,一身白衣的冷走來,伸手攔住了火舞的鞭子,“你想打死她?”


    “你看!”火舞氣急敗壞地指著兩具屍體,“她一來,就死了兩個人。”


    看著兩個人肮髒的下體,都知道兩人昨晚幹了什麽齷齪之事!


    冷掃了眼地上的屍體,抬頭看向被吊打的女子,剛好對上她抬起的眼眸——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瞳,白的純淨,黑的濃烈,如化不開的墨。


    冷揮劍斬斷繩索,走上前去將胭脂抱進了屋,隻覺得她輕得毫無存在感。


    戴著麵紗的風盡,則抱著藥箱默默地跟在後麵,一雙桃花眼瞟過麵色蒼白的火舞。


    冷離去後,風盡正拿著一張新的人皮幫她替換,門卻突然被踢開,火舞衝了進來,手持匕首抵著十五的脖子,“我警告你,離冷遠點,否則,我挖掉你的眼睛!”臨走還唾了一口,“不要臉!”


    十五垂著眼眸,聽到風盡笑道:“倒是好本事!”


    她抬眼看向他,見他臉上寫滿厭惡,便用腹語問:“先生是誇我嗎?”


    風盡危險地一眯桃花眼,“你居然會媚術?你到底是什麽人?”


    “媚術?”她黑瞳閃過一絲無辜,眨著羽毛般的眼睫,狡黠一笑,“嘻,如果連點勾人的本事都沒有,那我怎能配上‘蕩婦’二字?”


    明明是一張普通的人皮,可鋪在她臉上的瞬間,眉眼間竟多出一絲嫵媚之態,撩人心魂。


    風盡頓時倒退一步,半晌才穩住心神,語帶殺氣地警告道:“想勾引我?”


    十五斂眉,幽幽道:“風先生突然來替我換臉,是有事找我吧?”


    昨日換骨之時,風盡根本沒有給她換臉,此事定是臨時決定。


    在長生樓裏,人無名,命賤如狗,怎會勞煩大名鼎鼎的鬼手親自來給她換臉?


    風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震驚。他轉身背對門口,用口形無聲地說道:“新月之日,你去做一項任務。”


    十五勾唇一笑,“行,但是我有條件。”


    “條件?你有什麽資格講條件?!”風盡大怒。這個無恥女人,竟然如此狡猾,簡直是貪得無厭。


    十五神色未變,卻已料定,風盡說的任務必定未經祭司準許,因此這個任務極有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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