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雙方既沒有財產爭議也涉及不到孩子的撫養問題,法庭很快就準予他們離婚,並且當即下達了判決書。


    當兩個人拿著判決書從法院走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是百感交集。


    走在前麵的袁小姶最終站住,她回過頭,看著後麵跟出來的江帆。


    江帆在離袁小姶兩三步遠的地方站住了,他看著她,說道:“你身體……還好吧?”


    袁小姶看著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皺著眉,認真地說道:“江帆,恨我嗎?”


    江帆笑了一下,說道:“都過去了,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了。”


    哪知袁小姶卻說道:“江帆,我主動提出離婚,並不代表著我已經認輸,盡管你為了擺脫我費盡心機,如今又逃到了內蒙,我完全可以繼續耗著你不離,但是我不想這樣做了,我累了,我在裏麵明白了許多,除去跟你打消耗戰,人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絲毫不感到以前對你所做的一切有什麽不對,更不會後悔,但有一樣我明白了,到了該給你自由的時候了。這是你上次給我交的費用,現在還給你,好了,我們兩清了,從此以後,不相往來,形同陌路。”


    袁小姶說著,把一個紙袋遞到了江帆手裏,轉身就要走。


    江帆說道:“這個,還是留給你用吧,我現在花不著錢。”


    袁小姶慢慢轉過身,看著江帆說道:“江帆,知道我最憎恨你什麽嗎?就是你總是遷就我,縱容我,讓我一錯再錯,臨了臨了還想讓我背著對你感激或者是悔恨離開嗎?你真的是讓我恨得咬牙切齒。”


    江帆的嘴角露出一絲笑,他把這個紙袋收在自己的手裏。


    袁小姶又說道:“我們不需要握手了,也不需要說再見保重之類的虛偽話了,因為你我都清楚,我們遇到彼此,都不是一件值得珍藏和記憶的事,所以,希望我們盡快忘掉彼此。”說完,袁小姶高傲地一揚頭,邁開大步走了,高跟鞋踩在花崗岩的地板上,發出堅硬的聲音,逐漸遠去…..


    後來,袁小姶帶著父母,去新加坡休假去了,在她度假期間,尤增全的星光集團因為透漏國家稅款,被有關部門追查,損失慘重。外界就有人傳言說是袁小姶舉報的他,但是又有人說,如果袁小姶舉報他的話,尤增全能進監獄,同時還會進去許多貪官。所以尤增全自己也不完全相信就是袁小姶舉報的他還是別的什麽人舉報的他,始終是個迷。


    望著袁小姶遠去的背影,江帆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抬頭望了望北京的天空,學著彭長宜的樣子,甩了甩頭,在法院附近找到了一家銀行,把袁小姶歸還他的錢款,用電匯的形式寄還給了遠在西北城市的父母,又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們自己和袁小姶離婚了,並且已經拿到了法院的判決書。


    電話開始是爸爸接的,爸爸講完後又給了媽媽,媽媽接過電話後沉默了半天,才哽咽著說:“帆兒啊,你不小了,該想想自己的事了……”


    江帆也有些百感交集,這幾年,他的婚姻,也成了父母的一塊心病,盡管他們平時很少說起,但江帆知道,父母時刻在為他操心著,想到這裏,他說道:“媽媽,對不起,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媽媽聲音顫抖著說道:“帆兒,我們除去心疼你之外,什麽都為你做不了,如果那錢已經匯出就算了,如果還沒匯出,你就留著用吧,盡管給我們討個媳婦回來。”


    江帆說道:“媽媽,我用不著錢,再說已經匯出了,我以後有困難再跟你們要,謝謝媽媽,我現在還有事要辦,等我五一放假回家再跟您詳細說吧。問爸爸好。”說著,就掛了電話。


    從銀行出來,走在北京熟悉的街頭,這個從他上學時就已經熟悉的城市,似乎眼下已經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了,這時,他經過一個熟悉的胡同,忽然想起,裏麵應該有著自己熟悉的茶樓,他想起那年的一個雨天,他和丁一本想在這裏喝茶,但是因為丁一的衣服淋透了,貼在身上,裏麵的衣服暴露無遺,她羞於見人,茶沒有喝成,便鑽進車裏離開了。


    想到這裏,江帆拎著自己隨身帶著的那個硬殼包,走進了這家茶樓,他要了一壺茶水,靜靜地喝了幾口,隨後,一個念頭快速在腦海裏形成,他掏出電話,打給駐京辦主任,讓駐京辦給他送過一輛車來。當駐京辦主任知道江帆來北京了,就趕忙答應馬上來送車。


    半個小時後,駐京辦主任親自坐著車,來到了江帆所在的茶樓,這個主任是個典型的蒙古漢子,但是標準話卻說得相當流利,多年的駐京生活,早就讓他養成了左右逢源、見機行事的本事,他早就聽說江帆和自治區黨委副書記袁其仆的關係不一般,自然對這個支邊幹部高看一眼,說不定江帆哪天回到北京任職,這樣,駐京辦無形中就又多了一條人脈資源。


    江帆和他見過兩次麵,有些印象,他們寒暄了幾句後,主任表示回去就給江帆安排食宿,並請示江帆在京期間都安排什麽活動,以便他們做好服務。


    江帆笑了,說道:“我是回來處理私事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到時會找你的。”


    主任一聽,便不好再說什麽了,本來北京就是江帆的大本營,除去需要駐京辦安排車輛和住宿外,還真幫不上江帆什麽。所以,這名主任沒過多耽誤江帆的時間,而是寒暄幾句後就離開了。


    江帆喝了最後一口茶,到前台後才發現那個主任已經給他結了茶水錢,他拎著自己的行李包,走了出來,就見一輛掛著北京牌照的嶄新的新款奧迪車停在主任告訴他的位置上。


    這是盟裏為駐京辦新配備的車,是專為盟裏的領導來京辦事用的,由於江帆自己會開車,並且對北京的交通熟悉,所以他沒有讓司機留下,而是由自己親自開車。


    坐進車裏,江帆調整好座位和所有後視鏡的角度後,便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他要去一個地方,要理直氣壯地去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他的小鹿,他要正式向她求婚。


    這一刻,他和她都等待的太久太久了,他不知道他的小鹿如今情況怎麽樣,也不知道她的小鹿否還在原地等著他,一切都不知。但是,他必須要回去!


    他駕著車,行駛在去亢州的高速路上,以往的一切都跟過電影似的的在腦海中閃現。


    他在心裏設想了萬種見麵後的情形,設想了萬種丁一拒絕他的理由,無論是哪種情況發生,他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準備。畢竟當初,自己沒有跟她說一句話就走了,他沒有任何理由要求丁一為他做什麽。盡管冬無雷,夏無雪,盡管地沒老,天也沒荒,但那隻是他的希望,他的幻想,任何人都沒有理由因為這句話而癡癡地等他,沒有。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有了一種擔心,一種很強烈的擔心,他害怕聽到他不願聽到的消息,為了緩解內心的緊張情緒,他擰開了車載音響,裏麵傳出了劉德華的歌聲:


    “如果留下多一秒鍾,可以減少明天想你的痛,我會願意放下所有,交換任何一絲絲可能的占有,幸福隻剩一杯沙漏,眼睜睜看著一幕幕甜蜜,不會再有原本平凡無奇的擁有,到現在竟像是無助的奢求,我已開始練習,開始慢慢著急,著急這世界沒有你……”


    本來聽歌是為了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可是聽了這首歌後,江帆反而更緊張了。是的,他也開始著急了,著急他的世界裏真的不再有丁一,他不想孤獨地老去,也不想孤獨地思念一輩子,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此刻,他心急如焚……


    他沒有跟任何人聯係,從政治角度和友誼的角度出發,他深深知道自己在翟炳德心目中的位置,他早已把江帆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他不想連累他的朋友們,更不想給朋友們帶來不好的影響和後果,他隻想找到丁一,見到丁一,接受她所有的責難和懲罰。


    快到亢州高速路口的時候,他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大墨鏡戴上,減速,繳費,慢慢駛出路口,他開著車,靠邊停下了,拿過電話,深吸了一口氣,撥了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不想卻傳來“您撥叫的用戶已停機”的聲音。


    他的心一陣緊張,停機了,又呼叫了一遍,仍然是停機的提示音。他直接把電話打到了電視台辦公室,是一個女聲傳來:


    “你好,亢州電視台,請問您找誰?”


    他故意沉著嗓子說道:“你好,麻煩你給我找一下丁一好嗎?”


    “哦,丁一啊?她已經不在我們單位了。”這個女同誌說道。


    江帆一愣,說道:“不在了?她去哪兒了?”


    對方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問您是她什麽人?”


    “哦,客戶,想找她做個廣告。”江帆沒好說是朋友,如果要是朋友怎麽連她調走都不知道?


    “那您直接來我們台的廣告部談吧。”


    “好的,好的。我想知道,丁一是調走了嗎?”


    “是的,她調回閬諸了。”


    “您知道她調回閬諸什麽單位了嗎?”他不甘心,繼續問道。


    “知道,是閬諸電視台。”


    “哦——她是什麽時候調走的?”


    也可能對方真的拿他當成了做廣告的,就很有耐心地說道:“去年十一月份就調走了,您是不是之前找她做過廣告?”


    “是的,所以現在還想找她。看來我隻能去你們台裏親自談了,對不起,我再多問一句,她是怎麽調回去的?”


    那個人可能覺得他能給電視台帶來收入,就耐著性子說道:“她的家就是閬諸的,她在歇病假期間,參加了閬諸電視主持人大賽,得了第一名,這樣就被閬諸台招進單位。”


    江帆一聽丁一歇病假,就急切地問道:“她病過?”


    那個人有些不耐煩了,就說道:“是的,請問您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謝謝,再見。”江帆趕忙掛了電話。


    合上電話後,江帆有了片刻的沉思,丁一調走了,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不算意外,因為,他最後也和丁一說過,他希望丁一調回去,畢竟比在亢州舉目無親的強。他沒有再往裏走,而是掉頭,又進入了高速路口,駛上了通往閬諸的高速路上。


    丁一調回去,想必也是隨了父親的心願,盡管他江帆也是這麽希望的,但他還是有了一種隱隱的擔心,她病過,而且是在病假期間參加的閬諸電視主持人大賽,這說明,她病的時間應該不短,那麽,她到底得了什麽病?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不辭而別……


    他不敢想了,他在亢閬高速路上疾馳著,眼下,他沒有心境想那麽多了,他隻想盡快見到她,見到他的小鹿,然後告訴她,他的世界不能少了她。


    但是,很快又一個問題浮出腦海,丁一目前還是自己的那個小鹿嗎?她變了沒有?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踩了一下刹車,後麵緊跟著他的車突遇他減速,便憤怒地衝他鳴笛,等超過他的時候,那個司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江帆趕緊揮手致歉。


    他稍稍放慢了速度,離開快車道,並入慢車道。剛才那個疑問,仍然揮之不去。不過憑直覺,他感到丁一不能,但無論丁一能不能,他都要見上她一麵,他都要正大光明地向她求婚,這是他許久以來一直都想做的事,他要告訴他的小鹿,橫在他們之間的那道鴻溝沒有了,他們可以在陽光下牽手了,他可以在陽光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之下擁抱她了,甚至親吻她……


    想到這裏,他的眼睛有些酸痛,嗓子眼也有些生澀的疼……


    他摘下墨鏡,騰出一隻手,揉揉了酸脹的眼睛,但是,眼睛裏已經有了一抹潮濕,而且,越來越潮濕……


    他想起,她跟著他所遭受到的一切磨難,尤其是來自袁小姶的欺辱,但她都頂住了,而且從不跟他抱怨什麽,都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從來沒有逼過自己如何如何,總是靜靜地、無怨無悔地默默地等著他,接受著一切世俗的白眼和冷嘲熱諷……


    可是,最後,他卻以那樣一種形式離開了,而且在離開之前,有意地和她疏遠,甚至在最後幾次通話的時候,故意表現出了不耐煩,沒有辦法,他必須要這麽做,因為他已經答應了丁乃翔。


    他想起了最初見到她時,自己在筆記本上寫的那段話:她帶著一種特有的青春氣息,就像一串跳躍的音符,踏著節拍,從宋詞小曲中走來。清新的如輕雲出岫,嫻靜的如姣花照水,純潔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絲塵埃;還像那隻小鹿,輕捷的從我的箭下逃出,隻回眸一笑,我的心靈就被洞穿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便成為了他心中永遠的小鹿。


    隻是,這隻小鹿,還會衝他回眸微笑嗎?


    想到這裏,他的心緊張地砰砰跳。


    他加快了速度,恨不能立刻飛到閬諸,飛到她身邊……


    奧迪一路疾馳,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盡快地見到她。


    在這條路上,留下了他太多美好的記憶,當年她的父親出車禍,他深夜送她回家,就是在這條路上,他控製不住自己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吻她,感覺是那樣的美好,從那個時候起,他江帆就在心裏暗暗發誓,這個女孩子他要定了。但是,世事無常,他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居然這樣複雜,原以為逃出了袁家的庇護,可以自己走自己的路,沒想到……讓他認為一個很簡單的離婚事件,卻和他的仕途扯上了幹係,使他左右糾結、進退兩難,他更沒想到,從此,也把他的小鹿拖進了一條泥濘不堪的路……


    他打開前麵的兩扇電動車窗,讓那熟悉的風對流,緩解自己因為回憶而帶來的鬱悶。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他要重整自己的愛情,他要實現自己的心願,那就是和她一起走向未來……


    他板過前麵的後視鏡,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他對自己粗糙的皮膚和滄桑的容顏已經沒有任何自信了,我唯一的自信自己那顆愛她的心沒有絲毫的改變!可是,她呢?她情況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有了一種強烈的擔心,腳下用力,加大了油門……


    今天是周末,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他又來到了她家附近的那個賓館,登記好房間後,他看了看表,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他洗了個澡,刮了刮胡子,用賓館的吹風機吹了吹自己不再濃密的頭發,用手摸了摸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臉,有些百感交集,對著鏡中日漸滄桑的自己,心裏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對著鏡子係上扣子,整了整衣領,目光不敢在鏡中停留了,因為他對自己實在沒有多大的自信,蒙古高原的太陽,不僅曬黑了他的皮膚,那凜冽的幹燥風沙,也吹老了他的容顏,說真的,如果沒有那刻骨銘心的愛,他是無論如何不敢貿然去追求一位芳華正茂的姑娘的。


    時間不允許他對著鏡子自憐了,他不敢耽誤,走出房間,跟賓館服務員打聽清楚閬諸電視台的具體位置後,便開車直奔電視台而去。


    閬諸這個城市,他並不陌生,他曾經幾次和她在閬諸約會,甚至深夜自己也來過,但是閬諸電視台他還真不清楚具體在什麽地方。他按照服務員說的,穿過這片學院區,駛上另一條東西方向的街道,沿著這條東西向的街道一路向西。


    西邊的太陽正在低垂,有些刺眼,他又戴上了大墨鏡,放下了遮陽板,終於,在左前方看到了“閬諸市廣播電視大樓”幾個鏤空的大字,聳立在高高的樓頂上。


    他有些激動,心髒砰砰地跳著,他設想了幾種見到她的情形,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他激動不已,他像個青澀的少年,麵對心愛的姑娘,是那樣的忐忑不安。但是他的不安,又有別於正在鍾情的少年,他的不安,是源於對丁一的傷害,他不知道如今的小鹿,是否會原諒他,也不知道如今的小鹿,是否還屬於他?他的確很緊張,緊張的手心裏有些冒汗。


    讓過了對麵的車流後,他便拐了過去,在廣電大樓的門口前停下,他摁了一下車喇叭,一個保安拿著登記薄出來,記下了他車號,走到駕駛室旁邊,問道:


    “先生,您找誰?”


    “丁一。”他簡短地答了一聲。


    那個保安低頭在來訪登記表上寫下了丁一兩個字後,把登記薄遞給江帆,說道:“請在來客姓名欄裏填上您的名字。”


    江帆笑了一下,接了過來,找到來客姓名這一欄後,飛快地寫下了“江帆”兩個字。


    保安認真地看了看,撕下回執,遞給他,說道:“您出來的時候,讓丁一簽上字後把紙條帶出來。”


    江帆衝他笑了一下,點點頭。


    保安直起身,按下了手裏的遙控器,電動大門徐徐地向一邊縮去。江帆開著車,慢慢地駛入了大門,來到了樓前的停車場上,他沒有掉頭,而是直接將車頭衝裏紮了進去。坐在車裏,扭過頭,看著後麵左側高台階上的樓門口,他鎮靜了一下,剛要下車,這時,就見一輛黑色的帕薩特駛過來,到了他車的跟前,一個急打方向,車頭衝外,車尾便退了進來,緊挨著他的車停下了。


    車上,下來一個身穿煙色休閑裝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的個子也很高,長相英俊,也戴著一個大墨鏡,他關上車門,向門口緊走兩步後又回來了,摘下墨鏡,拉開車門,把墨鏡扔進了車裏,又用手對著車窗的玻璃理了理頭發,整了整了衣服,這才向門口大步走去,到了高台階前,他居然一步兩階,快速地跑了上去。步履矯健,似乎有著充沛的精力和體力,然後推門,關門,很快就消失在了門裏。


    江帆愣住了,這個年輕人他認識,就是丁一的同學,曾經和丁一前後兩次相親、深愛著丁一的賀鵬飛,也是被丁乃翔十分喜愛並看好的有前途、有朝氣、健康、向上的年輕人。


    看到賀鵬飛,先他一步跑上台階,他整個人就跟釘在了座位上一樣,沒有挪動一絲一毫,就那麽定定地扭頭望著賀鵬飛走進去的那扇玻璃門。


    車裏,安靜極了,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和耳鳴的聲音,沒有任何聲息。


    他扭過身子,緩解了一下頸椎,隨後,又將頭扭了過去,身子向後側著,注視著大門口。陸續,就有三三兩兩的人下班出來了。


    他沒有見到丁一,也沒有見到賀鵬飛。


    等人們走的差不多的時候,上麵的大門才打開,是賀鵬飛,他推開了一扇落地玻璃門,緊接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走了出來,這個女人他認識,是亢州廣電局的嶽素芬。又一個梳著馬尾辮、背著雙肩包的年輕姑娘走了出來,她滿臉堆笑地嘴裏還說著話,最後,才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沒錯,這個熟悉的身影就是丁一,一身白色的職業套裙,裏麵是一件淡粉色的內衫,衣領上還別著一個亮閃閃的胸花。肯定是她剛剛出完鏡,臉上的淡妝還沒來得及卸去,依然的短發,依然的優雅氣質,依然的姣好麵容,隻是,那雙清澈見底的雙眸,有了不多見的淡淡憂鬱。她站在台階上,沒有立刻跟著他們下去。


    這時,就聽賀鵬飛在她的前麵說道:“走吧,不會晚的,誤不了你的革命工作,吃完飯後我陪你加班。”


    江帆注意到,賀鵬飛說這話的時候,還衝著上麵的丁一伸出了右手。


    這時,就聽下麵的馬尾辮姑娘說道:“你們倆快點,別卿卿我我的了,注意影響,我肚子都餓得都叫了。”


    丁一遲疑了一下,沒有把手遞給他,可能是她覺得大庭廣眾之下不太合適吧。她便微笑著走下了台階,輕盈的就是一隻白色的蝴蝶。


    近了,近了,江帆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他趕緊回過頭,怕自己控製不住開門出去。


    他仿佛都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她的呼吸聲,甚至她的心跳聲,他不敢扭頭看他們,重新戴上了大墨鏡,他聽到了開門聲和關門聲後,才敢扭過頭,哪知,丁一還沒有進去,進去的是嶽素芬和那個馬尾辮的姑娘,就見賀鵬飛搶先走在丁一的前麵,替她打開車門,然後擁著她,坐進了前麵的副駕駛座上,“嘭”的一聲,關上了車門,然後,賀鵬飛才從車前頭大步走過,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係上安全帶,又幫丁一係上安全帶,這時江帆就看到,賀鵬飛做好這一切後,就看了一眼丁一,流露出了隻有戀人才有的癡迷和喜愛,然後衝丁一說了一句什麽後,丁一笑了,帕薩特便帶著丁一她們駛了出去……


    江帆癱在了座位上,他摘下墨鏡,閉上了眼睛,隻感到心沉入了穀底,手腳有些冰涼,半天,他才感到臉頰處一絲絲涼涼的東西爬了下來,他伸出手抹了一下,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


    他揉了揉眼睛,雙手覆在臉上,使勁搓了搓,在心裏對自己說道:回去吧,回到你的內蒙去吧,好在那裏還有草原,還有你的棗紅馬……


    他心如刀割,痛苦地把頭伏在方向盤上。


    這時,傳來了敲窗的聲音,江帆一驚,驟然抬起頭,才發現是門口的警衛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外麵。他趕緊揉了揉眼睛,降下車窗。


    那個警衛說:“先生,都下班了,你沒有找到丁一嗎?”


    江帆搖搖頭。順便拿過那張登記的回執,他看了看接待人的簽名處,苦笑了一下,伸出手,遞給了警衛。


    警衛看了一眼,說道:“丁一剛跟她的男朋友出去,你沒看見?”


    江帆搖搖頭,說道:“我沒注意,他有男朋友了?”


    警衛說道:“是的,他男朋友每天都來接她,我剛才看見他的車就停在你的旁邊,你沒看見?”


    江帆再次搖搖頭。


    那個警衛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走了,也許,警衛把他當成了丁一的崇拜者了吧。


    男朋友?江帆在心裏重複了一句,是的,賀鵬飛就是她的男朋友,他每天都來接她下班,自己是多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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