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巴根不理解,就是江帆自己也不理解,他隻是感覺睡得很混沌,不但沒有做夢,反而睡的很安穩,完全沒有像前兩日的心神不寧,心情也好了很多,難道,是因為見著袁其仆的原因?


    想起袁其仆還在餐廳等自己,他“噌”地一下就起來了,洗洗臉,整整頭發,換上衣服後,帶著巴根,精神抖擻地就出來了。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他們穿過具有民族特色的走廊,來到了一個包間,這個包間出乎意料的不是蒙族特色的裝修,而是漢文化的特色,古色古香的的明式風格的裝修,牆上鑲嵌著一幅很著名的香山風景畫,四扇不同風格的屏風,後來江帆才知道,袁副書記的宿舍就在這個招待所的頂層,這個餐廳是他專門招待客人用的。


    江帆進來後就和袁副書記握手。袁副書記說:“江帆啊,多長時間不睡覺了,害得我餓著肚子等你啊!”


    江帆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瞞您說,這幾天不知有什麽事,就是睡不著,但是今天來見您,也許是我見著親人的緣故,居然在異地他鄉睡得非常踏實,隻可惜,沒能睡夠。”


    “哈哈,是不是不叫你,你還不會醒?”袁其仆笑著說道.


    “您說的正是,我估計,要是不叫醒我,我說不定能睡到明天天亮。”


    “哈哈,那我特地給你準備的美味佳肴豈不是白費了?”


    江帆笑了,說道:“所以我必須醒,知道您是讓我開胃來了。”


    袁其仆笑了,合上手裏的文件,示意服務員上菜,很快,地道的北京風味的菜肴就端上了餐桌,江帆故意使勁吸了幾口氣,說道:“太香了,垂涎三尺了。”


    袁其仆笑了,說道:“這飯菜的確是特地為你改善的,感覺牛羊肉你肯定吃膩了,才給給你要了這些老北京的家常菜。”


    “太感謝了,您想得太周到了。”江帆故作貪婪狀地湊近了一盤紅燒肉聞了聞,又打量了一下拿紅潤晶亮的家常茄子,看著不遠處的那盤素什錦,還有一道他比較喜歡的清蒸鯇魚,搓著兩隻手就笑了,說道:“您可別一次管夠,我還想留著以後來,繼續吃呢。”


    袁其仆笑了,說道:“放心,管夠。”


    袁其仆命服務員倒酒,他舉起杯,說道:“小江,我聽你們盟裏的領導說,你幹得不錯,很快就適應了這裏的生活習慣,據說,你進步最快的是騎技,改天你教教我。”


    江帆笑了,跟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酒,說道:“頭來的時候,我對這裏最向往的就是草原生活了,騎著馬在草原上奔馳,來到這裏才發現,不是所有的草原都容許你騎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善於騎馬。”


    “哦?怎麽講?”


    江帆說道:“隨著社會的進步,牧民們似乎對馬的依賴不如過去強烈了,倒是我這外地來的人對馬情有獨鍾,隔個一兩天不騎馬就手癢癢。那天我下鄉,居然發現有的牧民騎摩托車放牧,不騎馬了。”


    袁其仆笑了,小聲說道:“改天你教教我騎馬,我在這個地方,幾乎沒有機會學騎馬。”


    江帆笑了,說道:“好的,等您有機會再去我們那裏,多呆幾天,我保證能教會您騎馬。”


    “聽說你是攝影愛好者,是不是拍了許多草原風光照啊?”袁其仆說道。


    “是啊,我的確拍了不少的草原風光照,但總是感覺鏡頭的局限性太大,不如自己的雙眼自由、開闊。無論怎麽拍,也拍不出草原真正的美。”


    “看來你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是啊,這個民族神秘,偉大,我現在對成吉思汗很著迷。當年成吉思汗的鐵蹄,橫掃歐亞大陸,他一生都在征戰,不僅統一了蒙古各部,還締造了人類曆史上麵積最大的國家——橫跨歐亞兩洲的蒙古汗國,追溯曆史,在中國成吉思汗時期,成吉思汗所率領的鐵蹄將中國擴張至曆史上最大的版圖。領海延伸至日本海,版圖跨越俄羅斯直抵印度北部地區,甚至東歐部分國家也盡在成吉思汗的馬蹄之下。以前,盡管也知道成吉思汗是一代天驕,雄才大略,但是從沒像現在這麽近距離地感知他,來到這裏,愈發覺得他和他所締造的民族,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偉大。”江帆神往地說道。


    袁其仆看著他,他很欣賞這個幹部身上那種特殊的理想化的色彩,他始終認為,一個幹部如果沒有理想,盡管多麽埋頭苦幹,也不會能很好地影響周圍的人,隻有有理想有信仰的幹部,才能影響帶動周圍的人。正因為他有這種理想,袁其仆才沒有看到江帆身上有那種支邊幹部那種對艱苦邊疆生活的訴說和抱怨,想到這裏,他問道:“來到這裏後,發現什麽問題沒有?”


    江帆心想,這也可能是袁其仆最想知道的,就說:“是啊,很多。”


    袁其仆說道:“哦,都有什麽?”


    江帆說:“我隻說說我所在的地區的問題,別處我還不太了解。我感覺我們那個盟,最大的問題就是草場沙化嚴重,其次是注重資源型經濟的開發,如果這樣下去,恐怕將來會沒有節製,甚至失控,將來的話可能這裏的草場、河流都將遭到劫難汙。還有就是開墾草原為農田,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被大多數幹部認識到,但是如果經過十年二十年後,我想,這個問題,應該是這片版圖上最大的問題。還有一個更加不容忽視的重要問題,就是教育的問題,當然還有牧民的增收問題。”


    袁其仆說:“是啊,你說的很全麵,基本上概括了當前這個地區麵臨的主要問題。其實,最緊迫的問題我認為還是草原沙化的問題,草原,是這裏的主要植被,如果草原沒了,可想而知後果會是怎樣?現在,已經有許多專家和學者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估計不久後國家會針對這個問題要出台一些政策的。”


    江帆說:“我剛才說的沙化問題和資源型經濟的問題,都是任重道遠的大問題,其實,和這些問題同等嚴重的就是我說的教育問題。我發現,許多地方教育還是很落後,尤其是農牧民孩子的基礎教育問題,由於這個地區地廣人稀,許多小學校都並校了,並校後一個最突出的問題就是孩子們的生活問題,而教育中最大的問題還是三語教育問題,三語教育中的難點問題就是英語教學,據我所知,我們那裏的英語教師比較缺乏,師資水平普遍不高,城裏的學校情況會好很多,我說的主要是農村的那些學校。在和教師們座談中我感到,這個問題應該是個普遍現象。”


    袁其仆不住地點頭,說道:“你說的這幾個問題的確是目前最當務之急的問題,自治區黨委和政府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這裏,不能和內地比高樓、比地鐵、甚至比腰包,要比生態,比特色的獨一無二的民族文化,走生態環境、民族特色文化的路子。”


    “您說的太對了,要發展旅遊業,發展傳統的畜牧產業,才能做到人與環境和諧共處的目的。”


    袁其仆看著他說道:“在這方麵有什麽具體的想法沒有?”


    江帆一聽,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也隻是在思考,在琢磨,前些日子,我們這裏來了幾位考察沙地經濟的農科院的專家,我對他們的沙地經濟很感興趣,接觸了幾次。最近也在研究錢學森論沙產業、草產業、林產業的理論……”


    袁其仆不住地點頭,他已經料到江帆會注意到錢老這些理論的,因為江帆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學習型的幹部。


    江帆繼續說:“錢老提出22世紀中國增加到30億人怎麽辦?他在1995年3月12日給中科院吳傳鈞院士的信中說:中國的沙荒、沙漠、戈壁是可以改造為綠洲的,草原也可以改造為農牧業聯營等等;這樣,就是中國人口發展到30億,也可以豐衣足食!仔細琢磨錢老的理論是非常超前的。100年以後,當石化能源煤、石油、天然氣消耗光了,即後工業時代我們何去何從?中國人不是向美國人學習,攢錢到月球上找未來的生存空間,而是要把地球上的沙漠治理好、利用好。”


    袁其仆很有興趣地聽著,說道:“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江帆笑了,說道:“有,但是不成熟,農科院一個專家手裏有一個項目,就是沙漠葡萄釀酒。他的理論是我們那個地區和法國波爾多所處緯度差不多,打算搞個試驗基地,種植沙漠葡萄,再用葡萄釀酒,我也在論證這事。也在尋找可以和專家合作的企業做這件事。如果能夠成功,就可以大力發展釀酒業,種植這種沙漠葡萄,真正實現沙草產業化。”


    “釀酒治沙?”袁其仆驚喜地說道。


    江帆謙虛地說道:“現在還不能這麽說,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行?準備明年開春的時候,先小範圍試種這種沙漠葡萄。”


    袁其仆很高興,說道:“小江,不管能不能試種成功,也不管能不能做到釀酒治沙,隻為了你能研究問題,思考問題,甚至在摸索嚐試解決問題的途徑和辦法,幹杯!”


    江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剛才跟您說得這些,這裏的幹部都注意到了,並且比我的體會更深。要說區別,就是這種環境惡化的過程是逐步演變的,而我是憑著課本、憑著對草原感性認知,才知道這種巨大的差距的真實存在,本地的幹部當然沒有我這麽強烈的對比感知,其實,他們一直在努力改變,怎奈,有的時候人能勝天是需要漫長的時間的,甚至是幾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達到的目標。”


    這個晚上,江帆和袁其仆談了許多,他們海闊天空,從草原治理到草原旅遊業,從成吉思汗到學校的三語教學,無所不談,最後,袁其仆突然問江帆:


    “小江,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突然選擇支邊,有沒有自己最真實的個人目的?”


    聽他這麽問自己,江帆放下筷子,有了片刻的傷神,他看著袁其仆,說道:“有啊,就跟當初我放棄北京大部委的安逸生活,選擇到亢州掛職時有些相似的地方。我來支邊,除去可以提半個格這個誘惑之外,的確也有著許多個人的原因……”


    袁其仆饒有興趣地說道:“如果不保密的話,可否說給我聽聽?”


    江帆看著他,盡管他是一位可以信賴的領導,但是江帆仍然不想觸及自己的私事,那畢竟是他的隱私,再有,嶽父在京城一定的圈子內,還是有些影響的,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多嘴給別人給自己造成什麽不良的後果,他低頭想了想說道:“以後吧,以後我會告訴您的……”


    冬天走了,春天來了,南徙的鴻雁開始成行成隊地回遷。


    春天的草原,沒有內地人想象的那麽漂亮,由於環境日趨惡化,牧草變矮,沙化嚴重,使本該“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草原,時常是風沙肆虐、遮天蔽日。而每年的這個季節,在廣袤的草原,都要上演一場人鼠大戰。


    開發、幹旱、沙化、畜牧過載一連串的危害重創了草原。


    鼠害,是近年來危害草原、造成草原沙化現象嚴重的罪魁禍首之一。國家農業部每年都會對草原地區的滅鼠工作下發專門文件,從上到下各級政府也都會對這些地區的滅鼠工作有一定的政策和資金扶持。


    滅鼠和防火,是草原春季的兩項主要工作,各級幹部都有包片任務,江帆一直吃住在他所包的旗裏,經過半個月的奮戰,在駐軍官兵的大力支持下,滅鼠工作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這天,他回到盟裏,剛剛參加完滅鼠工作匯報會,回到辦公室,秘書巴根就給他送過來一張法院傳票,江帆一看,是他曾經起訴離婚的北京市某區中級人民法院的傳票,他知道,這是袁小姶起訴的結果。


    半個月前,他接到戒毒所電話,得知妻子袁小姶經過半年的戒毒,已經完全達到出院標準。目前已經出院回家。


    其實,這幾天江帆在下鄉期間,也在琢磨這件事,既然袁小姶完全康複,他也準備找個適當的時機把婚離了,他從袁小姶的態度中,已經感覺到,他們離婚應該不是難事了。


    等江帆帶著邊塞特有的膚色回到北京的時候,在開庭的時候,他見到了袁小姶,袁小姶又恢複了以往的精神麵貌,一身時髦的裝束,頭發也被重新燙染過,臉色比在戒毒所紅潤健康了許多,盡管那天她施了粉黛,但是曾經的過往,已經在她的臉上和眼睛裏留下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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