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看彭長宜走後,沒敢出去,不知彭長宜是否拿了房間鑰匙,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彭長宜見她一隻手垂了下來,幾乎挨到的地麵,一隻手緊捏著衣領,把脖子護得嚴嚴密密的,再看她的雙腿也並在一起,似乎想縮回短裙裏,感覺她有些冷,可能是自己屋子冷氣開的太大,她才下意識做出這個動作。


    他輕輕拿起遙控器,把冷風關了。這個時候,彭長宜的被丁一那隻垂下的手臂吸引住了目光,那隻細膩白皙宛如如春筍的手臂上,多了一隻淡綠色的玉鐲,把她那支纖手映襯的皓膚如玉,伴著綠波,晶瑩的如透明一般。


    彭長宜閉上了眼睛。這隻玉鐲他第一次看見,應該是昨晚跟江帆“置辦行頭”時買的吧。


    彭長宜努力不去想他們昨晚酒會的事,他盡管拒絕丁一的好感,但是他在內心裏是十分喜愛她的,也可以說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細致清麗、文靜優雅的她。隻是,他還發現,有一個人比自己更有資格去喜歡她、去愛她,將來還有可能去娶她,所以,他不敢喜歡她。這到不是他彭長宜有多君子,也不是他彭長宜有多麽的柳下惠,麵對葉桐他都敢。對丁一,不是不敢,是不能。


    他知道丁一剛剛參加工作走上社會,對他有著一種很深的依賴,對,是依賴,不是依戀,他寧願這麽相信。他知道江帆對丁一的感情,這一點瞞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的彭長宜的眼睛,他知道那是一種男人發自內心的感情,他從江帆的眼裏看出了這種感情的存在,那是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眼神,這種眼神無論怎樣掩飾,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而且一天比一天升溫。所以,從多方麵講,他彭長宜都不能。


    丁一緊緊捏著衣領的手鬆開了,露出了白皙無瑕的皮膚,嬌嫩的如玫瑰花瓣的兩片嘴唇蠕動了一下,頭歪向另一側,又睡了。


    彭長宜的心裏動了一下,想起閬諸軟軟的她,想起那彌足珍貴的吻,他感到了心中一陣燥熱,他趕緊轉身,走到門口又回來了,拿起自己的一件襯衣,覆在了她的身上,他伸出手,很想用自己的大手摸摸那張雅致清麗的臉蛋,但是快接觸到她的臉蛋時,他縮回了手,將她敞開的包的拉鎖拉上,目光落到了那兩隻精致的禮盒上。她想讓自己看,但是他堅持不看,他無法跟丁一說明為什麽自己不想看,因為那是買給另一個男人的禮物,這個男人是橫亙在他們中間的一塊巨石,使彭長宜不敢走近丁一。


    彭長宜走進了樊文良的房間,樊文良正在打電話,那份傳真文稿放在沙發扶手上,估計已經看完。


    彭長宜剛想走出去,樊文良衝他招了一下手,然後放下電話,拿起那份稿子,說道:“稿子我看了,站位就是比咱們高遠,而且視野寬廣,旁引博征,邏輯嚴謹,長宜,辛苦你了。”說著,把稿子遞給了彭長宜。


    彭長宜心裏一陣激動,他趕緊陪著笑說道:“我不辛苦,這些都是您原有的理念,別人做的隻不過是把您的觀點升華了一下,不過這個金銘祖的確的理論大家,前些日子省委書記那篇發表在《求實》上的文章,據說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彭長宜適時的吹捧了一下金銘祖。


    “是啊,領導人哪有時間擺弄這些,全靠身邊的人去挖掘整理呢。”


    彭長宜心裏一陣高興,他聽出了樊文良的確很滿意自己這次的“辛苦”。本來他彭長宜做這些事就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意味,試想,市委辦那麽多筆杆子,再怎麽著也輪不到他一個鄉鎮級的副書記做這事?如果不是有靳老師和葉桐這樣一個機會,他想給書記臉上抹粉都夠不著呢?


    “如果您沒別的意見,我還傳回去,接下來他們就要安排版麵發表。省報專門開了一個專欄,是縣市級領導理論園地,我想爭取一下,咱們要是能第一個發表就好了。”彭長宜知道許多話不宜說的太肉麻,點到為止,因為樊文良不是等閑之輩,他是個很有韜略很有思想而且非常具有領導能力的人,有些話說多了反而顯得不真實。


    樊文良喜在心裏,卻不動聲色的說道:“你的那個老師是不是戴秘書長的老伴兒?”


    “嗯,是的。”


    “喜歡考古?”


    “嗬嗬,是的,自己自費出了好幾本書了,考古考窮了。”


    “有機會咱們幫幫他,許多人的研究成果都被擋在了市場經濟的門檻外,搞研究本身就有投入,再讓他自費出書的確是難,不窮才怪呢?”


    “謝謝樊書記的體諒,回頭我跟老師說。”


    彭長宜沒回自己的房間,他知道丁一這兩天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跟在高鐵燕的後麵,成了她的搬運工,知道她累了,就來到趙秘書的房間,給葉桐撥了電話,沒想到葉桐居然還等在單位,彭長宜心裏一陣感激,連忙表示感謝。


    葉桐以為他身邊沒人,就嗲聲嗲氣的說道:“虛情假意,說,怎麽感謝我?”


    彭長宜看了一眼趙秘書,見那個書呆子正在看著他,就說道:“哦,是這樣,我們領導非常滿意,一個字都沒改,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那當然了,你們領導怎麽能改金教授的稿子…..”


    “哦,是這樣,葉記者,您看能不能安排亢州打頭陣啊?那樣的話就太感謝了!”


    葉桐在那邊小聲的說道:“姓彭的,你到底是人還是鬼,鬼鬼祟祟的搞什麽?”


    “嗬嗬,一定,您來亢州一定陪您多喝幾杯。”


    葉桐見他答非所問,知道他說話不方便,就小聲說道:“我可不喜歡嘴巴甜的男人,到時我去了你別又溜了就行。”


    “長宜不敢,長宜恭候您大駕光臨。”


    葉桐哭笑不得,沒辦法,這個男人盡管位卑人輕,但卻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那天在哄搶現場他表現出來的果斷和霸氣,葉桐就看出這個人將來必有一番作為,也使高傲的她越來越強烈的愛上了彭長宜,甘心為他做任何事。本來想跟他再訴訴相思之苦,但是顯然彭長宜說話不方便,兩情若是長久時,不在這一會兒半兒會。她想了想也正經的說道:“我去不難,隻要你們那裏有可挖掘的素材。”


    彭長宜心想她終於明白了,就說道:“那好,回頭我琢磨琢磨,把我們的亮點向您全麵展示一番,到時邀請媒體來‘曝光’。”


    “哈哈,邀請我們去曝光?估計你的政治生命到頭了。好了,不跟你貧了,吻你。”說著,小聲的衝話筒“啵”了一下。


    掛上電話,趙秘書推了推眼鏡,故作呆住的說道:“佩服,太佩服了,原來真正的采花大盜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彭書記,高,實在是高!”


    彭長宜笑了,說道:“城市裏的女孩子喜歡被捧,我隻不過是投其所好了一把,誰讓咱們用著人家了。”


    趙秘書搖搖頭,說道:“不止。”


    “什麽不止,難道跟她還能有別的?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說著剛要往出走,就聽到走廊裏傳來高鐵燕的聲音:


    “這個小丁怎麽回事,還不回來,別走丟了……”


    旁邊有人笑著說道:“怎麽會丟,她鼻子底下有嘴,你是不是一會不見她就感覺沒人使喚?”說這話的是崔慈。


    “瞧你說的,我好像成了黃世仁的媽了?”


    崔慈一陣笑聲。


    彭長宜沒好立刻出去,因為他不知該不該告訴丁一早就回來了正在他房間睡覺呢。所以隻能裝作不知,繼續跟趙秘書逗悶子,他笑著說道:“你一人躲在屋裏看書,也不過去問安,非得有事讓領導叫?”


    “你聽見領導叫過我幾次?”


    彭長宜想想還真是沒聽見樊文良叫過他。


    趙秘書說道:“這就是我和你們這些優秀秘書理念不同的地方,你們總是習慣無縫隙服務,或者你們的領導也喜歡這樣的服務,我不是,我是盡可能的給領導足夠的縫隙,盡量少的出現在領導視線範圍之內,反正領導身邊也不缺沏茶倒水的服務人員。”


    彭長宜笑了,心說他這是給自己找借口呢,就說道:“領導身邊是不缺服務人員,但是該咱們幹的事幹嘛讓別人替幹呢?”


    “你這是站在秘書的角度在思考問題,如果站在旁人的角度,你都幹了,別人還能有機會?”


    彭長宜看著他,居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趙秘書笑了,說道:“你呆了吧,嗬嗬,我最反對有些秘書偏離了秘書的軌跡,當起了領導的智囊和助理,他們在做領導智囊和助理的同時,心裏是惶恐的,惶恐過後就有伴君如伴虎的感歎,本來是上下級關係,非要生出虎羊關係的感慨,我就沒有這方麵的憂慮,從來都沒想過我是在與一隻老虎為伴。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不給領導惹事就足矣。”


    彭長宜居然沒話可說了。


    他發現這個趙秘書很是內秀,表麵木訥,惰於行卻敏於思,言語不多卻句句精辟。彭長宜不由的驚歎趙秘書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彭長宜跟趙秘書比起來那是假精神了。難怪樊文良始終不換秘書,原來他是最適合做領導秘書的人選。


    還說什麽秘書是領導的智囊,領導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做智囊!領導之所以成為領導,那是具備了超常智慧的人,換句話說,他自己一個腦袋就足足夠用了,根本不需要別人在旁邊嘀嘀咕咕。


    如果單從能力來講,趙秘書是機關大樓裏最不合格的秘書,但是他做樊文良的秘書可能是最合適的秘書。他天生木訥,而且還有著書生氣的迂腐,不善於結交關係,這樣的人可能會更少的給領導惹事生非,隻要有足夠的忠誠就夠了。


    因為樊文良用不著他去寫材料,市委辦的筆杆子們有一大群,樊文良也用不著他來獻計獻策,至於生活小事作為軍人出身的他,也完全能自我打點,即便自己打點不了,也會有人來爭著為他做這些事的。秘書於樊文良,跟旁邊的其他工作人員沒什麽兩樣。


    趙秘書說完,又在低頭看他的書,彭長宜湊過去說道:“看什麽書呢?”


    趙秘書沒有說話,而是翻過封麵讓他看。


    “論語?嗬嗬,難怪,你研究的都是大學問啊!”


    趙秘書扶了扶眼鏡,看了他一眼,沒再回答。


    彭長宜感覺很無趣,為了不去吵醒丁一,隻得厚著臉皮和這個書呆子說話。“都說半部論語治天下,你說這話有道理嗎?”


    “有啊,當然有道理。任何一種見解的形成都有其廣泛的認識性,不然也不會千百年流傳了。”說完,又低頭看書了。


    彭長宜沒話說了,可能趙秘書的世界他彭長宜永遠都不懂。


    也許是高市長的大嗓門吵醒了丁一,她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身上彭長宜的襯衫,就知道他中途回來過,她笑了,盡管他有意拉開和自己的距離,但是她還是能感受到來自他那裏的點滴關懷。


    她起身,攏了攏頭發,拎起自己的大包,悄悄的來到門口,聽不見高市長的聲音了,就輕輕拉開了門,探出腦袋看了看,走廊裏沒人,然後迅速溜出,小跑著進了自己的房間,輕輕帶上門後,就把自己摔在鬆軟的床上,順手從包裏摸出彭長宜給的那個禮盒,打開,看著那個精致小巧的胸花,喜歡的不行,貼在自己的胸前,偷偷的樂了。


    省級經濟技術開發區終於在所有人的期盼下批下來了。亢州,又迎來了一個讓所有官場中人躁動不安而又躍躍欲試的時期。


    有人說,當官的最無法冷靜麵對的有三件事,在這三件事麵前,誰都無法做到泰然處之或者無動於衷。第一件事就是調整班子。既然是調整,就意味有些人甚至是一批人要挪挪地方,挪挪地方就意味著有人要升遷,有人要下台。


    在幹部調整中,亢州就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是彭長宜來組織部時盧輝講給他的。是亢州建市之前的事,縣文化局的局長,因為和文化館的女演員有染,被這個女演員的丈夫知道後,捉奸在床,無疑,他的局長被免職了。據說在人大走完免職程序後,當他得到這一通知後,這個局長突然中風,倒地抽搐不止,被送到醫院。隨後趕來的家屬問清原因後,攔住了縣組織部的人,跟他們說:他怎麽也這樣了,你們就再給他寫一個官複原職的通知吧。在場的人誰都不敢寫。等人們走了以後,這位妻子自己寫了一個官複原職的通知,她想了想,既然這樣,不如任命他一個縣長,死馬當活馬醫,就臨時把局長改成了副縣長。哪知她將這個通知念完後,這個局長一聽,幹笑幾聲後氣絕身亡。後來,這個真實的事例,被人們演變成多個版本的政治笑話,至今還在亢州甚至其他地方的官場流行。


    當時彭長宜半信半疑,追問他是否確有其事,盧輝點點頭,說:有誇張的成分,不過據醫生講,她妻子的確寫過這麽一個通知;第二件事就是紀委談話,說的還是文化局的事。紀委找你談話就意味著你被什麽人舉報了,或者說被什麽人盯上了。


    在深圳考察的時候,崔慈就給彭長宜說了這樣一個笑話。體育場是文體局的一個二層機構,每年都會有國家給撥的專項資金,地方財政也會撥專款用於體育場內的設施維修。後來管理體育場的負責人私吞了這部分資金,被財務人員舉報。這個財務人員不是別人,正是跟這個負責人有私情的主管會計。一般單位的一把手或多或少都和財會人員有些說不清的關係,無論是男是女。這個女會計是不能忍受負責人又和別的年輕姑娘好上的事實,就一氣之下舉報了他,這個負責人很快落水。主管體育場的當然是市文體局,局長剛剛上任三個多月,按說他不會和這件事有什麽過多的牽連,紀委找他也就是例行公事,進行程序上的問訊,結果這個人剛一邁進專案組的問詢室,高大壯碩的他居然雙腿發軟,還沒等專案組的人發話,他就尿了褲子,把來文體局之前在原單位的貪汙事實都供了出來。當時樊文良知道後大罵了一句“丟人現眼!”;第三件事就是選拔後備幹部,那個時候不叫後備幹部,就第三梯隊。你的名字一旦進入組織部第三梯隊幹部名單中,也就意味著有了上遷的機會,所以每年幹部考核中,為了爭取進入第三梯隊,幹部們到處拉選票,說白了還是為了那兩個字——升遷。


    所以說,這三件事擺在任意一個官員麵前,誰都做不到“事不關己。”


    不斷升遷,才是官場中人最大的根本,是奮鬥和努力的根本,是光宗耀祖最大的表現所在。一旦步入官場,人們都會把做更大的官作為事業的終極目標,因為隻有做更大的官,管的人和事情才能多,權力也就更大,也更能體現為官的價值。


    為了這個終極目標,許多的人就演繹了官場許多的悲喜劇。一個文化局就出現了兩個讓人啼笑是非的故事,整個亢州、整個錦安甚至全國的官場,每天又該有多少這樣的故事上演?


    升官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就是能夠提高待遇,待遇上去了,政治的精神的物質的種種待遇也一應水漲船高。


    中國官員的待遇如果僅按政府的待遇恐怕未必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因為這個年頭無論做點什麽生意,都會比當官賺的多。真正有吸引力的是職務背後那些有形無形、若明若暗的各種利益。這恐怕是最能誘惑人的關健所在。


    但是,要想升官不“跑”是不行的,當一個地方的官場生態好時,一個人隻要有才幹,幹得好,能為百姓帶來實惠,就能得到升遷,沒有秘訣可言,但是當一個地方的官場生態不好或者不太好時,光幹好就不行了,就要尋找捷徑,這就需要“跑”。


    “跑”的現象出現還不能完全說這個地方的官場生態不好,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員過度競爭造成“跑”的現象出現。帽子就這麽多,等待加冕的人卻有無數,所以,“跑”就有機會勝出,“跑”就有機會得到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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