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安排向來是官場中最為敏感的,從好的一方麵說,它的確是事業成敗的關健所在,難怪人們要如此關心它,並時時為它揪心;從另一個角度說,在這個體製內,它又是造成利益再分配的最重量級的驅動器,很自然會引得某些人“技癢難耐”,盡全力在在這個漩渦中周旋奮進。


    不難想象,目前亢州會有多少人在仰望星空了。


    自從上次去賓館幫助王家棟整理幹部調整方案後,彭長宜一直認為很快這個方案就能出爐,因為緊接著他們就去了深圳。深圳,給亢州掌管人事的主官們提供了時間和空間上的方便,而且江帆還趕到深圳參與了人事問題的研究。所以,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方案很快就會上會公布。


    但是,從深圳回來後,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人事調整方麵的信息,有些人甚至認為不會動了。


    隨著開發區的批準,許多人沉寂了心又複活了,人們又在奔走互相打探信息。這幾天,彭長宜的電話異常多了起來,按說他已經離開組織部了,有許多人不再找他打探信息,但是,仍然有人找他打探消息。這天,彭長宜就接到了姚斌的電話,姚斌上來就說:“長宜,聽說開了書記辦公室。”


    人事調整方案拿到書記辦公會上討論,是必須的組織程序,屬於幹部人選醞釀的階段,參加人員有書記、市長、副書記、紀委書記,還有組織部長。別人是沒有資格參加這個會的。在這個會上,達成共識後,在進入下一個程序,也就是常委會研究最後形成決定。


    常委會是幹部調整中最重要也是最正式的程序,常委會討論通過了才具有合法的效力,才能最後通過人大常委會審查通過,最終塵埃落定。還有一個原則就是上了常委會隻能減人,不能臨時動議增加人,這是組織原則。所以,人事安排方案在上常委會之前必須要多方協調好,如果上了常委會大家再爭來爭去的,那就說明這個市委書記掌控權力的能力有問題,工作做的不夠,


    彭長宜也聽說了,他還聽說書記辦公會沒有任何異議就順利通過了組織部提交的方案,當然是經過樊文良點頭認可的方案。


    一般情況下,書記辦公會的聲音都很單純,大凡樊書記點頭的事沒有通不過的。這次有樊文良、江帆、狄貴和、崔慈和組織部長王家棟參加的書記辦公會,對於這個方案涉及到的人和事,幾乎沒有異議,隻是到了蘇乾這個問題上,狄貴和說了一句,這個是不是要征求一下張市長的意見?


    江帆沒有說話,王家棟也沒有說話,樊文良更是沒有說話,到是崔慈說道:“江市長在這裏用征求他的意見嗎?”


    狄貴和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書記辦公會上的這個方案,和彭長宜見到的那個方案有些新的內容。原來政府辦不動,這次書記辦公會上政府辦就有了人事變化。主任蘇乾調到政協辦公室任主任。曹南接替蘇乾的職位,新增加了一位副主任名叫龔衛先。


    狄貴和特別提出要征求一下張懷的意見,不能不說有他的考慮。誰都知道狄貴和是個好好先生,他突然提出這麽個不和套數的意見,絕不是糊塗的表現。


    書記辦公會是上午開的,中午就有人四處打聽消息,立刻,亢州尋呼台和各個單位的電話就悄悄的忙碌了起來。不過,像這麽小範圍的會議,一般情況下不會有消息泄露出來的。這也是書記辦公會後緊接著就會開常委會的主要原因,為的就是防止消息泄露避免夜長夢多。


    彭長宜接到姚斌的電話是在中午頭下班的時候。彭長宜笑著說道:“師兄的心還放不下嗎?”


    姚斌說道:“唉,哪放的下呀?除非紅頭文件下來了就放下了。你忘了常委會都定好的人選到最後不是也變了嗎?”


    “嗬嗬,是啊,這樣的幾率太小了,不過我覺得師兄變化的可能性應該很小,您放寬心吧。”彭長宜開導著姚斌。他清楚自從上次他借用“建築師”和“處女”這兩個比喻,給姚斌暗示了對他的安排後,姚斌也做了一些詩外的功夫,他應該沒有爭議,無論是大喜來臨還是大難當頭,人們的心理都是一樣的惴惴不安。


    剛放下姚斌的電話,馬登科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他說:“彭大書記,幹嘛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正在接聽馬大科長的電話。”


    “哈哈,你別躲在暗處看西洋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我怎麽聽出了一些威脅的味道?”


    “哈哈,當然了,上次托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我聽說正在研究人事問題。”


    “哈哈,是不是老兄受到了來自什麽人的威脅,所以進而就威脅我了?”


    “唉,我算是栽了,有把柄落在你手裏了,一輩子翻不過身了。”馬登科唉聲歎氣的說道。


    “別,別那麽悲觀,據我所知應該很樂觀,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話。”彭長宜特別在“很”字上加重了語氣,又特別強調了一下不出意外的情況下。他這話說的同樣藝術,如同跟姚斌說的一樣含蓄,但又能讓當事人聽懂。本來就是如此,他彭長宜沒有任何資格透露人事消息,隻能說些不得不說的朦朧話。


    馬登科一聽彭長宜這麽說,態度立刻嚴肅認真起來了,說道:“多謝老弟,你幫了我大忙了,大恩不言謝,以後我們會好好相處,我先打個電話,一會聯係。”說完趕緊掛了電話,估計是向“什麽人”報喜去了。


    一會兒,電話又想了,他估計還是馬登科,就故意開玩笑的說道:“是不是領賞回來了,準備犒勞我呀?”


    “長宜,我是江帆。”江帆的語氣有些低沉。


    “哦,江市長,對不起,我還以為……”


    “以為請你吃飯的人?下次我沒有飯譜的時候也試試這招,隻要有人打電話,我就說你剛才最後說的那句話。”


    “市長要吃飯還找飯譜?從現在起,我預約下一年的今天。”


    “你預約我一年後,我請你正當時。我讓車去接你,五分鍾後出來。”江帆說道。


    “遵命。”彭長宜剛掛了江帆的電話,馬登科的就打了進來,說道:“老弟,中午別安排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不行啊,改天,我中午已經約了人了。”


    “隻要不是樊書記,不是你的心肝寶貝,約了誰都推掉。”馬登科強硬的說道。


    “行了,還心肝寶貝,真惡心,你這可不像紀檢會領導說的話啊。我真的有事,改天吧,我馬上要走。”彭長宜突然感到馬登科遲早要在這方麵栽跟頭,他原來勸過他一次,但是好像沒有任何效果,還想為了“心肝寶貝”讓他推掉所有的應酬,老話說的好“勸賭不勸嫖”,作為彭長宜也隻能到此為止了。彭長宜有些反感,就斷然掛了電話。


    有的時候,一個人的社交圈也是需要不斷純潔的,也需要優勝劣汰,彭長宜在這一點就把握的很好。


    掛了電話後他就出來了,原想到朱國慶辦公室去一趟,顯然這會他不在。想到朱國慶將是不久的開發區主任,然後是書記,真不知他那個屋子會是誰來入主?


    彭長宜的心就一動,但是很快他就說服了自己,沒有可能,組織程序在那裏擺著呢,沒有足夠的服人的理由,誰都不能破壞這個程序。


    走到傳達室門口,老胡見他過來趕緊出來,並跟他招手,彭長宜看見江帆的車已經等在了門外路邊,就說道:“我馬上出去,回來再說。”說著就上了車,他一下子感到,所有的人瞬間都變的詭異起來了。


    上了江帆的車,隻有司機小許,他說道:“市長呢?”


    “市長先讓您去找飯店,要清靜一點的,我再回去接他。”


    彭長宜問道:“幾個人?”


    “目前我知道的就您一人。”小許現在也學會說話了,而且變的很謹慎。


    “哦,那就去環宇餐廳吧。”彭長宜覺得環宇餐廳坐落在石油物探局裏麵,很有特色不說,還可以品嚐到正宗的中東飲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姚斌和這裏關係不錯,經常往這個餐廳拉客人,但是亢州人卻不太捧場,主要是這裏經營的特色大部分都是中東國家地區的特色,不太對亢州本地人的口味,所以在這裏就餐碰到熟人的可能性很小,如今,沒有熟人的飯店就是最清靜的飯店。


    但是江帆很喜歡這裏,因為他在北京工作期間,經常去這些國家和地區出差。也可能是習慣於趨附和服從,彭長宜這個人對吃沒有講究,什麽都能對付,大不了碰上不喜歡吃的少吃就是了,所以對飯店他從不挑剔。


    彭長宜按照江帆的口味點了幾道精致的燒烤,剛點完江帆就到了。彭長宜連忙站起,給他倒了一杯水。


    江帆說道:“點了嗎?”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就您一人來了?”


    “嗯,咱弟兄間說點悄悄話,帶別人來不方便。”


    “喝什麽酒?”


    “一杯紮啤吧,下午四點開常委會。”


    彭長宜感到江帆的確是有話要說,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江帆喝了一口水說道:“長宜,高爾夫那排小洋樓到底是怎麽回事?”


    彭長宜心裏一動,他怎麽知道了?這件事隻有他和王家棟知道,其餘誰都不知道,因為彭長宜也是在暗中秘密調查,他驚愕的看著江帆,腦子居然轉不過彎了。


    江帆對他的愕然一點都不吃驚,就說道:“長宜,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必須把你掌握的最真實的情況告訴我。”江帆的口氣聽上去很溫和,但卻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既然他這樣問,想必是他已經知道了該知道的一切,就說道:“這個……我也在關注著。”他用了關注而不是調查。


    “嗯,我知道,我們的談話純屬弟兄之間,不參雜其它,我隻想知道的更直接一些。”


    彭長宜知道再不說就不好了。事實上,從深圳回來後,小洋樓的事的確有些進展。那個女人的確是北城區去世的張主任的愛人,小洋樓的確跟她有關。


    那天,陳樂給彭長宜打電話,說是下午下班後過來,讓彭長宜等他。彭長宜就想,陳樂找自己一般就是小洋樓的事,所以就直接說六點半在飯店見。他們約好了一家飯店後,彭長宜推掉了晚上所有的應酬,提前來到了飯店,點好菜,等著陳樂。陳樂也很快到了,彭長宜讓服務員給他上了一杯冰鎮紮啤,讓他先解解渴。


    陳樂喝了幾口啤酒後這才告訴了他掌握的一些情況。


    陳樂有個遠房表妹,嫁給了張主任一個內侄,有一天這個表妹聽說他在高爾夫小工地幹活,而且還是個小頭目,就特地找到他,跟他打聽了許多這排樓的事,比如什麽時候裝修完畢,什麽時候交工等等。陳樂就多了一個心眼,問她問這些幹嘛,她說是幫人打聽。陳樂便問是誰,她說是丈夫一個姑姑。由此陳樂便想到了那個總來工地的女人。後來才知道是張主任的家屬。


    江帆聽完後說道:“就這些?”


    “目前就這些。”


    江帆陷入了沉思,他說道:“你認為可能會涉及到什麽範圍?”


    “這個……”這個彭長宜的確不好說。


    江帆笑笑,點點頭,說道:“明白,長宜,密切關注這件事,隨時跟我溝通,能做到嗎?”


    彭長宜沒有理由拒絕,江帆並沒有強迫他什麽,而且話說的還很真誠,“您放心,我一直在關注著,有新的進展會及時跟您匯報。”


    江帆點點頭,想說什麽又收住了話頭,最後想了想說道:“長宜,光關注不行,必要的時候可以展開調查,這裏麵的話我不便說,因為許多對於我來說也是霧裏看花。”


    彭長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即便展開調查也是悄悄的,決不能用行政手段,因為名不正言不順。那麽也隻有利用陳樂這張牌了。看來,小洋樓不光引起王家棟的注意,江帆也對其表示了濃厚的興趣,那麽,這個小洋樓到底會牽出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呐?


    不過彭長宜相信這樣一句話:事非尋常既為妖。


    彭長宜感覺到的妖氣,在常委會上江帆實實在在的也感覺到了。


    今天的常委會有兩個議程,一個是安排部署下一階段精神文明建設情況、創建全省精神文明建設示範城的工作,二是加快城區改造步伐,爭取參加每年十月份的省新城杯大檢查。這兩項工作目前是揉在一起進行的,幾乎都是樊文良在講,然後就是江帆匯報了城區改造三個階段的進展情況。兩位主官說完,輪到大家發言也都是三言兩語表示堅決支持和服從,這本來就是沒有任何爭議的工作,會上再次強調也無非就是進一步統一思想。其實大家是急不可耐的想進入下一個議程,研究討論人事變動。


    常委會議室裏的氣氛立刻緊張了起來,盡管常委們裝的極力鎮靜,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次較大範圍的人事調整,下邊的每個幹部都和這裏在座的常委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每一次調幹部都會牽動這裏在座人的神經。一個幹部仕途的發展,往往和這個會議室裏的人多次關係運作的結果,有的時候還是交叉運作,任何一個環節跟不上,都會導致這名幹部的仕途有可能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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