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肖鋒:還有一個是統計部門或者是發表數據這個部門,官方和房地產商之間在數字上展開的攻擊。兩會期間官方發表了一個最後的結果:全國房地產的開發成本是3000塊錢。那麽如果按照房地產市麵的價格,它統計出來全中國的這些地產商去年賺了1萬億元人民幣。然後這個一下就惹毛了這些房地產商,他們就開始給政府算這個賬。他們算的這個賬呢就很有意思。問這1萬個億到底是被誰賺了,地方政府的利潤是200%,我們的利潤才10%。地價百分之三四十,再加上政府的稅和費就幾百項的。稅和費加起來又百分之三四十,還有不可預見費。這是沒法拿到桌麵上的,公關費用10%。最後給我們剩下的就10%,我們沒有賺很多錢。


    王牧笛:根據統計局給的1.5%這數據往回推,你會發現這個數據與房地產成本也不符,與房地產商賺的利潤也不符。所以隻能有一個結論:就是建築成本降低了。可是去年鋼材也沒降低啊,土地降低了嗎,去年地王頻現啊。


    閆肖鋒:勞動力成本也在增加。


    王牧笛:那這1.5%是怎麽出來的呢?


    郎鹹平:這太有意思。這個數字統計出來,他們一點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還敢發表。這個勇氣你要佩服它。


    王牧笛:這叫慣例啊,幾年來都是這麽發表的。隻不過今年兩會不知怎麽就爆發了。


    郎鹹平:忽然之間老百姓變得聰明了。這怪老百姓,為什麽今年要變聰明呢?


    王牧笛:都怪媒體強大。今年兩會還有個政協委員說國家統計數字提前出爐。這是一個企業的老板,他是政協委員。2009年7月16號,統計局公布了gdp上半年上漲了7.1%。這個政協委員說他是兩家上市公司的老板,一個上市公司統計半年財表要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國家那麽大,那麽多省份,怎麽可能半個月就把所有的公司統計出來呢?而且他記得當時黑龍江和山西的統計數據還沒出來呢。國家總體gdp怎麽可能在缺2個省的時候提前出爐呢?


    郎鹹平:你太小看統計局了。這有什麽難的呢,大筆一揮不就出來了嗎。


    閆肖鋒:統計局一定是有一套模擬的辦法才能夠把這個數字湊出來,如果光是靠簡單的數學方法,加減乘除是出不來這個數的。


    中國:不注重數字的民族


    因為道德取代了技術,自古以來中國就不善於在數目上管理這個國家。平麵媒體、整個國民的心態是把數字當成一個期望,把數據當成一個銷售工具。它不僅僅是統計方法、調查樣本,更多的是背後的利益驅動和理念的問題。


    王牧笛:這個惹禍的1.5%引發了輿論風暴。現在很多政協委員、人大代表建議對統計也要問責。因為統計對國情學、決策製定、老百姓的感受及對世界的理解都息息相關。如果數據都是騙人的,那我們怎麽理解這個真實的世界呢?


    閆肖鋒:統計法早就有,也有相關的處罰措施。但是這麽多年來還沒有聽說過哪個官員因為數據造假而鋃鐺入獄,或者是被問責的還沒有。


    郎鹹平:而且這個將來也不可能執行的。中國從來就不是一個注重數字的民族。以前的古籍記載:“天大旱,死若幹。”死多少呢?我們竟然不知道具體的數字。就不知道當時的帝國怎麽救災了。


    王牧笛:倡導大曆史的黃仁宇寫了一本《萬曆十五年》,裏麵強調說中國為什麽現代化姍姍來遲?因為道德統治。因為道德取代了技術,自古以來中國就不善於在數目上管理這個國家。


    郎鹹平:所以統計局是延續中華優良傳統文化。我們不要太苛責它了,它是一個道德感覺。


    王牧笛:沒有啊。最近是一個反諷。現在數據很多啊,它就是用道德來取代數據,道德外衣之下的一個數據。


    郎鹹平:對。


    王牧笛:美國的媒體人、學者感慨:中國是世界上最容易弄出數據的國家。中國企業、國家層麵的數據都比美國要容易搞得多,很快就出爐了。


    閆肖鋒:所以不論西方媒體還是西方分析中國問題的專家都有點搞糊塗了。中國的gdp是屬於含水分的,就是說實際上中國沒那麽強大,他們好像可以鬆一口氣了。但如果統計局每天都在擠水分,在往下壓、往下砍,把地方報上來的數字都狠砍一刀才是真實的,那說不定現在報出來的gdp是打了埋伏的,可能中國早就已經超出我們想象的強大的範圍了,所以他們自己現在也搞糊塗了。


    郎鹹平: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掌控這些數據的隻有統計局,我們其他的任何大專院校沒有這種能力做全國的普查。這需要大量的人力跟資金,我們做不了。


    王牧笛:所以這個時候你會對胡潤致敬,他一個英國來的小夥子,一個外來的和尚,就帶幾十號人,靠第三方的力量,突擊式的調查,硬是在主流統計之外統計出來一個最難統計的百富榜。


    閆肖鋒:我們國家統計人均收入都是靠城調隊和農調隊入戶做記賬,但是中國有一個特殊的問題。中國的所謂的福利、灰色收入,包括紅包啊,怎麽可能在家庭的記賬裏麵把它記進去呢。不可能的。這變成了“韓鋒日記”了,自己把這些兜出來了,這不可能的。而灰色收入和壟斷收入恰恰沒有統計進去。所以很大一塊收入是看不見的。


    王牧笛:所以統計是件很難的事情,就連咱們節目收視率都那麽難統計。有好多種統計方法,就不用說一個國家的(統計)了。


    閆肖鋒:收視率還好,報刊的發行量是最不能說的,那才叫有水分,跟統計局一樣。


    郎鹹平:所以不要批評統計局,中國這麽多雜誌裏哪個說實話。說發行量有20萬份,實際上隻有3萬份。這個落差比我們gdp還要大。


    王牧笛:所以每回有平麵媒體人來咱們節目聊天,我總是問一個問題:“你們雜誌的發行量多大?”置若罔聞。


    閆肖鋒:中國有一個行話:到中國三樣不能問。一個是貪官的收入,第二個是女人的年齡,第三個就是報刊的發行量。


    郎鹹平:今天已經不是統計局的問題了,平麵媒體、整個國民的心態是把數字當成一個期望。


    閆肖鋒:我們跟統計局是一樣的,把數據當成一個銷售工具。


    王牧笛:它不僅僅是統計方法、調查樣本,更多的是背後的利益驅動和理念的問題。


    閆肖鋒:老百姓怎麽去看數字,是正著看,還是反著看,還是把它打一個折來看,所以這是一門學問。


    郎鹹平:這樣大概不會錯,這是統計局的數字。像你們的話,發行量應該是除以4。


    閆肖鋒:你去大街上抽10個攤點數一數,然後再打個折,自己就能得出一個數字。老百姓說政府說的cpi太低了,一看這個肉價,昨天是8塊錢,今天是10塊錢,公布的1.5%肯定是不對的。


    王牧笛:所以老百姓的實際感受可能比數據的理性認知更重要。


    王牧笛:節目前幾期有一個經典的判斷:菜農比學者更理解中國真實的通貨膨脹。因為他們有自己的體知,這比學理上根據數字的判斷要準確得多。


    閆肖鋒:說起體知來,每次報夏季高溫天氣的時候大家心裏都明白。一說39度,實際上是40度或者41度。但是有規定一到40度,就可以不用上班了。因此大家就知道那麽多39度都是怎麽來的了。


    王牧笛:最近一些統計指標,不是用那種冷冰冰的數據了,而是用這種比如說幸福感、滿意度這些詞。


    郎鹹平:問題是那個都是假的。


    閆肖鋒:哪個如果要是真的話,它一定是獨立的第三方來做這樣的調查。


    郎鹹平:中國就缺獨立的第三方。比如房價問題,北京有學者帶著他的學生根據北京的房企上地稅局去交的稅來重新換算房產價格。然後比如說經濟,很多國外學者比如克魯格曼以及他的同事們會根據中國的能源消耗量來判斷中國的經濟增長。他都會有不同的角度來切入,由於他們是獨立的第三方,所以他們得出的數據可能是更周全更真實的。


    閆肖鋒:人大說了這麽多年關於統計的問題,進步和有利的一麵是對大家知情權有幫助。最關鍵的是一個信息的對稱的問題。獨立的第三方現在要浮出水麵。


    一些城市如深圳已經有一些民間智囊機構。它負責來審核政府的開支預算是否是有水分的,包括郎教授你這樣的算是獨立的第三方。


    王牧笛:咱們也不要自我反思,美國的失業率不也低估嗎?


    郎鹹平:美國的失業率嚴重低估。真正的失業率已經到了19%。


    王牧笛:他們也會從選票、政治利益的考慮修改數據。所以這是世界共同的問題。


    郎鹹平:所以在美國失業之後不算失業,要過了幾個月領取救濟金之後,再過幾個月如果還沒有找到工作才算失業。因此,美國現在公布的10%的失業人口都是半年以前的失業人口,最近這半年都沒統計進去,如果加上去就不得了。所以他們也存在修改數據的問題。


    閆肖鋒:經濟學界有一些學者認為中國的gdp是“生死時速”。一旦低於這個速度,這個定時炸彈就要爆炸。為什麽會爆炸呢?如果gdp要低於6%的話,很多人就沒飯吃了,所以政府必須得搞工程,不斷地搞工程。哪怕天天去修路,也要把就業機會製造出來,否則幾千萬人口、三四千萬人口大街上晃著,沒有事情做,是個很大的隱患。但是你太快了,這個車就越開越瘋。所以一定要保持一定的速度。


    郎鹹平:真的想解決就業問題,不是靠賬麵上的數字就行的,必須得有這麽多的就業機會。因此與其說是8%的gdp增長,還不如說你能夠創造出每年增長8%的就業機會還好一點。


    王牧笛:但是按照我們統計的期望,到了2010年我們的失業率可能還是4.3%。曾經中國太不重視數字了,而今天我們又太重視數字了。這場媒體及兩會的問責很及時,在以後的生活中它讓我們丟開那些華麗的數字,還原我們真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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