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道長,又一位曾經的“大仙”落入“凡塵”。7月末他還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的專訪,大談社會名流為何拜他為師。如今卻已銷聲匿跡,連費用高昂的道觀養生班也關門大吉。曾經是普濟蒼生的神仙道長無所不能,如今卻成了白骨精演說、妖言惑眾的典型。媒體和民眾造神與毀神的速度同樣令人感歎,前有張悟本下架,後有李一道長退隱,中國從來就不乏“大仙”和“神人”。盡管他們揮舞著大旗自成一派,但結局都是一樣慘淡收場,隻不過似乎很少有人反思,為何我們的社會毀神不倦,卻又造神不止?


    誰成就了神仙


    一個張悟本沒了,又一個李一出來了,後麵還有一大堆,層出不窮,這個根源在哪裏?現在科學如此普及,信息化手段如此強大,民眾怎麽還迷、還信呢?


    (嘉賓介紹:邢譯予,演員)


    王牧笛:郎教授,咱們今天請來一位大美女,2007年北京賽區的亞姐邢譯予小姐,請神仙姐姐來是要聊神仙道長。你看之前張悟本倒掉了,李一冒出來了,現在李一又倒掉了,不知道又有哪位大仙、高人會冒出來。


    郎鹹平:還有千千萬萬小神仙會繼續冒出來。


    王牧笛:前仆後繼地冒出來。咱們先來看一個短片。李一道長,又一位曾經的“大仙”落入“凡塵”。7月末他還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的專訪,大談社會名流為何拜他為師。如今卻已銷聲匿跡,連費用高昂的道觀養生班也關門大吉。曾經是普濟蒼生的神仙道長無所不能,如今卻成了白骨精演說、妖言惑眾的典型。媒體和民眾造神與毀神的速度同樣令人感歎,前有張悟本下架,後有李一道長退隱,中國從來就不乏“大仙”和“神人”。盡管他們揮舞著大旗自成一派,但結局都是一樣慘淡收場,隻不過似乎很少有人反思,為何我們的社會毀神不倦,卻又造神不止?


    郎鹹平:我最近碰到幾個企業家,他們跟我講他們還拜幾個其他的神,你知不知道?正事不幹,企業不做,天天去學道,他們都不是特例,我都知道好多。


    王牧笛:就連我們很多人很尊敬的馬雲也已經兩次上山了,上縉雲山辟穀,一次辟穀30多萬。上個月《南方人物周刊》采訪李一這個大仙,這個道長說在我看來,既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現在這個事件一出,他是沒有明天了,他的昨天也是個謎。


    郎鹹平:對。


    王牧笛:我發現張悟本、李一這種“大仙”都有一個共性,他們的身世是個謎。張悟本其實是個紡織工廠的工人,下崗後自學了中醫,但是在外界他成了一個中醫世家的傳人。李一道長怎麽說自己的身世呢,他說3歲的時候就跟了某位大師,這個大師是昆侖山上的隱士,像古龍的武俠小說裏麵講的跟隱士學的道,然後他師傅到底是誰,大家都不知道。他還請人畫了一個他師傅的肖像,看著就像他父親一樣。在教授看來,一個張悟本沒了,又一個李一出來了,後麵還有一大堆,層出不窮,這個根源在哪裏?現在科學如此普及,信息化手段如此強大,民眾怎麽還迷、還信呢?


    郎鹹平:我們也談過張悟本的問題,比如說綠豆,其實稍微有點醫學判斷力就知道的,哪有可能說吃一樣東西可以治百病的?這是不可能的,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對不對?李一的情況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問題?他提出一個什麽胎息法,說能在水下用所謂的胎息法呼吸長達兩小時,這怎麽可能呢?你怎麽會相信呢?這個東西聽起來就是一個很荒謬的故事。所以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說大家為什麽會信李一、信張悟本的問題,而是這個社會生病了。


    王牧笛:剛才教授說的這個李一的胎息法,在公開的媒體中曾經報道過,上海電視台做過直播。


    郎鹹平:還有鳳凰衛視、湖南電視台,反正每次跟“大仙”有關的都跟湖南電視台有關,湖南電視台的《天天向上》主持人汪涵介紹李一說,這是一個教授級的人物。


    王牧笛:在多家大學講課。


    郎鹹平:包括劍橋,包括複旦。


    王牧笛:包括北大哲學係。


    郎鹹平:你是什麽係的?


    王牧笛:我是國際關係係。現在湯一介也很受詬病,因為他曾經給李一頒過匾。現在隻要跟李一掛鉤的人,都被媒體所唾罵。其實我們媒體要反思一下,當年造神的速度挺快,現在毀神的速度也挺快的。


    郎鹹平:沒錯。


    王牧笛:後來我查了李一的簡曆,我發現李一最開始第一次亮相是在重慶電視台,當時搞了一個“巴蜀絕學大賽”,他拿了其中一個項目的冠軍,就是說他有絕招,他靠這個絕招來獲取民眾的支持,讓大家深信不疑他有神通,這才能是一個信的根源。


    郎鹹平:當然了,迷信迷信,你總得先迷了以後才能信嘛。


    王牧笛:由於信了就更加地迷。


    郎鹹平:對。問題是你怎麽樣做,他才會信;你怎麽樣迷,他才能信。這個問題很重要。斯坦福大學一個課題組曾經做了四年的實驗導出一個方程式,我覺得很有意思,就是pic理論,credibility=pxi,p是prominence,顯著的意思;i是interpretation,中文意思是解讀。也就是說,第一,你要顯著,也就是讓所有人都能知道,這是第一步。


    王牧笛:這就需要媒體了。


    郎鹹平:對。第二,你要解讀,要透過客觀的解讀跟主觀的解讀讓大家都認為他是神乎其技,這才可以。你一定要透過這兩個加在一起,才有可能成為一個迷。這兩個乘在一起以後呢,就是一個信。隻要有迷就一定有信。我們看看李一跟張悟本,都是到媒體去做節目,尤其是我們可愛的湖南衛視,隻要闖禍的,每一次都有它的份兒。甚至我們認為比較清醒的媒體鳳凰衛視這次也沒有清醒,因為李一也上過《鏘鏘三人行》。


    王牧笛:這個跟劉長樂本人有關係,劉老板比較喜歡這些東西。


    郎鹹平:你看,經過媒體的大力宣傳,就變得非常顯著。


    王牧笛:媒體宣傳是需要關鍵點的,或者說是需要抓人的點的。你看我們剛才說的胎息法、辟穀大法,還有個通電療法。


    郎鹹平:對,說可以製服220伏的電壓幫人治療。如果平常有人這樣跟我講,我不會相信的。可是你在媒體上講的話就有公信力。我們老百姓總認為上媒體的必須是專家學者,隻要你在媒體上一講,大家就認為這個確實是有可信度的,跟私下講是不一樣的。


    王牧笛:平時譯予看我們節目,是不是也以為這是我們政府發布的聲音?


    邢譯予:我一般會這麽認為,因為我覺得郎教授太權威了。


    郎鹹平:謝謝。


    王牧笛:我們節目其實提供的是學者的觀點,但是很多老百姓說,《財經郎眼》說了,黨和國家說了。他們把公共媒體的言論,即便是學者一家之言,也理解為政府的一個權威發布,尤其是電視這個媒體。


    郎鹹平:所以你看電視本身,由於我們政府嚴格管製的結果,我們的老百姓把電視當成一個發布權威信息的媒體,具有所謂的公信力。因此你上電視說的比你自己胡說八道的具有公信力多了,而且你上的還不是一般的地方台,都是衛視。


    王牧笛: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李一這個事情還沒有東窗事發的話,他想來咱們節目,我都不好拒絕,因為名氣太大了。


    郎鹹平:我會拒絕的,所以你這個人就是不行。為什麽會到你們北大去講課?就是你這種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跟他談什麽,龜息法?220伏的電壓?不可能談這些事情的,所以像這一類的“神仙”來上我們節目,我是一概拒絕的,我們找些比較樸實的人才行。


    王牧笛:問題是媒體把這些東西都放大了,他有了名聲,著名了以後還得有人忽悠。


    郎鹹平:就開始攻心。著名了以後,就完成我們剛才講的第一個,還得再乘上第二個。第一個是p,英文叫prominence,就是顯著的意思,就是透過所謂的政府加上權威媒體的公信力變得特別顯著,讓大家都認知到這個事情。然後乘上i,就是你如何解讀這個人?這個解讀又分兩個層次,第一個是客觀的解讀,這個人必須有很多的名銜,讓你覺得他講的是真的。比如你剛剛講的,這個人是什麽?


    王牧笛: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


    郎鹹平:還是副廳級幹部吧?


    王牧笛:道家養生委員會主任,這是專業委員會的專業人士。然後,道教協會的副會長,縉雲山紹龍觀的住持,以及重慶市政協委員。


    郎鹹平:好,這很好了。上電視是為了顯著,那這個就是為了客觀證明他確實有這個名堂。第二個是主觀,什麽叫主觀呢?就是給大家一個想象的空間,你這個人的水平不隻是你做道士的專業水平,還有整個社會好像都能夠接受的一個名堂,經過一些媒體的介紹之後,他竟然成為一個大學者。你看,所有因素都具備了,首先p,“顯著”,透過湖南衛視這些媒體,全國人盡皆知。其次i,i裏麵一個客觀的解讀是道教協會這些頭銜,大家就認為你應該有這個能力;再加上主觀的解讀,你又是大學的教授。所以p乘以i,就變成迷,一個迷一樣的東西。之後呢,迷就變成一個信,迷信就開始了。當你迷上他這個人之後,就開始信他,信他之後就變得更迷,因此迷信就出來了,就這麽簡單。因此都靠著我們媒體的運作,才有張悟本跟李一的今天。


    都是m型社會惹的禍


    m不是有兩個角嘛,一個角表示有錢人是很多的,另一個角表示窮人也是非常多的,但是中產階級是非常少的。所以如果想真正賺錢的話,找中產階級是不行的,因為中國的中產階級是非常少,隻有找什麽?有錢人跟社會大眾。所以張悟本找了社會大眾,李一找了有錢人。


    王牧笛:李一的事情跟之前張悟本的事情有個不太一樣的地方,張悟本是平民經濟學,他靠的是掛號,靠老百姓買他的書,價廉但量多,他靠這個來賺錢。而李一身邊集合的是一批名人、名流,包括商界的、政界的,包括張紀中,張紀中帶著他那個央視的名導演。


    邢譯予:他老婆樊馨蔓。


    王牧笛:對,樊馨蔓女士。她也為李一做了解讀,她專程上山修行以後寫了三本書,《世界上是不是有神仙》、《生命不僅僅如此》、《生命可以如此》,這都算是名流為他做注腳。


    郎鹹平:銷售量還不錯,是吧?


    王牧笛:這三本書2009年開始出版,2009年之後李一開始名聲大噪。


    郎鹹平:你剛剛講的這個問題,就是為什麽張悟本找的都是比較貧窮的社會大眾,而李一找的都是有錢人?這兩個人都非常聰明,他們都是最好的經濟學家。你不要把他這個找法當成一般的胡亂找,不是的,而是經濟學裏麵講的差異化定價,或者叫歧視定價。什麽叫歧視定價、差異化定價?就是說,你今天有錢,我多收點錢,你今天沒錢,我少收一點錢,甚至不收錢都可以。


    王牧笛:但是他提供的是一個產品,他怎麽能夠同時麵對不同的人收不同的費用呢?


    郎鹹平:首先,你要了解中國的經濟是什麽樣的,就是我們所謂的m型經濟,這個m不是有兩個角嗎?一個角表示有錢人是很多的,另一個角表示窮人也是非常多的,但是中產階級是非常少的。所以如果想真正賺錢的話,找中產階級是不行的,因為中國的中產階級是非常少,隻有找什麽?有錢人跟社會大眾,所以張悟本找了社會大眾,李一找了有錢人。他們是在完全了解中國是個m型社會的情況之下,各找各的需求。隻有找到這兩個尖角,你才有可能成功。如果你的目標是中產階級,你就不能成功。那麽下一步準備怎麽做?張悟本非常清楚,一本書賣20塊,就賣給社會大眾,結果賣了300萬冊,那是6000萬元,你能不能想象到這個錢就是透過所謂的m型社會這一塊的社會大眾賺取暴利。李一又不一樣了,境界更高,他首先透過社會大眾造勢,比如說開養生堂等等,教大家免費養生,連開三天課不收你錢,社會大眾馬上開始忽悠說這個很神。然後他開始在這個人群裏麵慢慢找尋目標,就是有錢人,開始開堂授課,他堂費還很貴,五日養生班收費3800塊,七日道醫班收費9000塊,外丹堂一個療程9800塊,李一的道德經集訓16800塊,國學總裁班39800塊,這個很好,我們有emba總裁班,他有國學總裁班,已經做爛了。還有,一場法事3萬塊到5萬塊,辟穀,就是不吃飯,不吃飯還可以收30萬塊,什麽成本都沒有。


    王牧笛:所以好多人說李一特別有生意緣,有總裁緣,很多總裁特別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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