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鹹平:我剛剛說了,華爾街的經營戰略就是“零和遊戲”。華爾街的財富積累是讓99%的老百姓付出慘重的財富損失的代價。而喬布斯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他搞了一個iphone這麽簡單,而是這個人用自己的智慧顛覆了整個數字化行業。而後讓這整條產業鏈的上、中、下遊都能從中獲益。因此他的成功和華爾街的本質是完全不同的,它是一種全麵的勝利,是整條產業鏈一起富裕的成功。這就是為什麽喬布斯被美國人譽為可與愛迪生、福特比肩的曆史人物。奧巴馬總統說喬布斯是美國精神的楷模。我舉個例子,像百度透過mp3音樂搜索來增加自己的瀏覽量,是不是?可以說,整個中國的盜版行業摧毀了一個一年有一萬億產值的文化創意產業。喬布斯的貢獻在哪裏呢?他推出了itunes在線音樂商店,開創了一個新模式:一首歌的收費大概是99美分,其中65美分給唱片公司,25美分給了網絡供應商跟visa,剩下10美分留給自己。這樣,老百姓在交了小小的費用之後聽到音樂了,同時又讓產業鏈的每一個成員都獲利。


    王牧笛:他中止了原有唱片業的那個產業鏈。


    郎鹹平:對,也就是說,他顛覆了一個產業鏈,讓產業鏈上每一個結點的人都因此變得更富裕。華爾街隻是財富的重新分配,喬布斯卻創造了財富。我們中國正是缺少了一個像喬布斯一樣偉大的企業家,我認為這才是我們努力的目標。


    王牧笛:剛才教授點到的這三個人物其實都是顛覆性的人物。愛迪生顛覆了一切與電相關的東西,福特顛覆了一切與自動化、機械有關的東西,而喬布斯顛覆的是一切與數字化有關的東西。


    郎鹹平:對,你說電話是愛迪生發明的嗎?不是,貝爾比他早兩個小時申請專利,因此是貝爾發明的。還有電燈、電影、發電機組、留聲機都不是他發明的,那為什麽說是他起到了顛覆性作用呢,就是因為他在別人發明的基礎之上,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實驗之後,讓這些技術得以商用的。比如說電話,是貝爾先發明的,但是是愛迪生透過堅持不懈的實驗製造出了碳粉送話器,從而大大提高了電話的靈敏度和接收距離,這就是他的貢獻。所以說,愛迪生所受到的尊敬遠遠大過於貝爾。福特也是一樣,汽車是誰發明的?不是福特發明的,而是德國人發明的,但是是福特讓汽車得以大規模地商用,並且奠定了現代製造業工序流程的基礎,就是流水線。


    李銀:自動化生產。


    郎鹹平:大幅降低成本,然後把它商業化。


    王牧笛:喬布斯確實是神一樣的人物,你看他每推出一個“i”的產品,都顛覆了一個行業。除了剛才說的數字音樂,還有個人電腦、手機,甚至動畫產業,他也給顛覆掉了。這個人確實很厲害。


    郎鹹平:不過我得先講一句,他的產品我幾乎都沒用過。


    王牧笛:我們三個都不是“果粉”。


    郎鹹平:iphone我也沒有,因為太複雜了。ipad我也不會用。我都是用那種比較簡單的,800塊的手機。


    李銀:我的原則就是手機沒壞就不換,支持環保嘛,因為我們每換一個手機就等於產生一個電子垃圾。


    王牧笛:教授說複雜,喬布斯會生氣的。因為喬布斯信佛教,他一直崇尚簡約。你看iphone手機的鍵盤,就一個按鍵,它就是一個簡約的哲學。喬布斯有一句名言,說我們把那個按鈕設計得如此之好,我恨不得去舔它一口。當然可能很多人更習慣於傳統的磚塊機,就跟我和教授用的一樣。我們不是“果粉”,沒有使用經驗,但是不妨礙我們向喬布斯致敬。


    郎鹹平:我們是做研究,我這是學術觀點,沒有任何的實際操作經驗。


    王牧笛:喬布斯還一直鄙視電視,他認為電視會讓人的心智和精神受到傷害。


    李銀:這一點我非常讚同,我已經五年沒看電視了。


    郎鹹平:我們不能這麽說,會影響我們的收視率,我們不能尊重他的這個意見。


    王牧笛:但是這也並不妨礙電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喬布斯致敬。他是個神一樣的人物。


    李銀:但客觀來講,喬布斯趕上了一個很好的時代。1992年克林頓執政的時候,美國開始提倡互聯網的新經濟,喬布斯正好趕上這一波的浪潮。


    王牧笛:所以網友提出的兩個問題需要我們探討,也是華爾街跟喬布斯左右手互搏的另一重思考的方向。首先是為什麽喬布斯隻出現在美國,換句話說,為什麽中國沒有喬布斯?其次是假如喬布斯出現在中國怎麽辦?網友給了一些答案,喬布斯在中國的八種可能,我選幾個來讀一讀,我們不妨聽一聽。比如說當選全國政協委員;忙於迎接各級領導視察蘋果;坐在春節晚會的第一排;獲得“五一”勞動獎章;在央視的談話節目中催人淚下地細數創業的艱辛;還有宣布進軍房地產。


    李銀:最後一個最有可能。


    王牧笛:所以說,因為中國和美國不同的文化土壤,或者說不同的知識產權保護製度,所以出現了不同的領軍人物。比如說我們出現了像騰訊這樣的企業。


    李銀:你指的是以模仿起家的騰訊嗎?


    王牧笛:對,它在中國就可以異軍突起,但如果是在美國,這樣的企業基本上是會死掉的。


    郎鹹平:這是製度的問題,當然沒有那麽簡單。說喬布斯很聰明,有創造力,這些都是對的。但是你要曉得,得有個合適的沃土才能孕育出喬布斯的這種才智。


    李銀:假設一個中國的學生像喬布斯一樣,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輟學,然後靠旁聽自學,到最後也沒有拿到文憑,結果會怎樣?在我們中國,沒有文憑是找不到工作的,基本什麽都做不了,那他怎麽去創業?


    王牧笛:而且喬布斯出生在藍領之家,他的養父母是加州藍領,這在第一關已經被淘汰了。


    郎鹹平:對。


    王牧笛:他大學好像隻讀了半個學期,還不到一個學期。


    郎鹹平:還不是好大學。


    王牧笛:對。而且這個人個性怪異,比較偏執。


    李銀:比較傲慢。


    王牧笛:他跟教授是同齡人。


    郎鹹平:他比我大一歲。


    王牧笛:他是1955年出生。


    郎鹹平:對。


    王牧笛:所以說,一方麵是因為有創新的土壤和創新的文化,另一方麵是因為喬布斯確實是一個創新型的人物,所以說喬布斯隻出現在美國。剛才我們說華爾街是一種金融創新,而喬布斯帶來的一方麵是技術創新,另一方麵是產業鏈或者說整個商業的創新。


    喬布斯,第三個蘋果?


    第一個蘋果誘惑了亞當夏娃,我們叫做誘惑力。第二個蘋果砸了牛頓,我們叫做求知力。而到了喬布斯這裏,是一個真實的創新能力,這種創新能力造就了今天的蘋果帝國。


    郎鹹平:因為我想透過這個機會好好談一下他對整個經濟的貢獻有多大。我們隻談iphone,說iphone使用多麽方便,多麽親切,多麽好用等等。


    王牧笛:好多人把它當作情人。


    郎鹹平:對,一個親密的夥伴。但是他的貢獻不是創造一個iphone。我就以iphone為例,蘋果搞什麽?搞設計,搞銷售,對不對?就一個iphone來講,蘋果賺了360美金。然後硬件呢,美、日、韓、中國台灣等等拿到了187美元。我們是最慘的,我們搞組裝,拿到的大概是6.54美元。但是,透過這整個產業鏈你會發現每一個結點都是被iphone連在一起的。還不止如此,再往上看,比如說硬件裏的液晶屏顯示器是誰推動的?是喬布斯在1999年花了大概1億美元,幫助韓國三星電子建了一個液晶顯示器工廠,然後才有了今天我們用的價格既便宜又好用的液晶麵板。如果沒有喬布斯,很難想象會有今天三星的成就。不止如此,還有采購、物流、代工又是誰推動的?還是喬布斯。不知道各位有沒有注意到,現在全世界的蘋果產品上印的都是“加州設計,中國製造”,這是他喊出來的口號。這是個什麽概念?蘋果讓富士康、廣達、英業達分別代工不同的產品,同時又在深圳建立采購中心,有效地整合這些企業。就是透過這樣的模式,蘋果的成本大幅降低。甚至連零售環節,他也要顛覆。比如說我們現在到處可以看到的體驗店,就是喬布斯創造出來的。其實當初他搞體驗店的時候,連華爾街的人都非常不看好,說你根本不懂銷售,一定會失敗的。但是現在呢,非常成功,蘋果在全世界11個國家已經擁有330個體驗店,利潤非常高,已經占到蘋果總利潤的11%左右。這是我們完全沒有想象到的。也就是說,就喬布斯而言,蘋果不僅僅是一個製造“i”產品的公司而已,而是把跟“i”產品相關的所有的產業鏈結點,統統透過一個顛覆的概念,讓它們壯大,讓它們強大,讓它們獲取更高的利潤。


    王牧笛:經常有人說,最出色、最卓越的企業家往往都是哲學家、思想家,甚至是美學家。喬布斯雖然喜歡利益均沾、與人為善,但是他對於自己的競爭對手,還有自己看不慣的事情,他的發言很有意思。比如說他批評微軟,說微軟最大的問題是一點品位也沒有。他竟然會用品位這個詞很直接地去批評微軟。


    郎鹹平:不過我想對於企業而言,能夠從所謂的“零和遊戲”升華到整條產業鏈同時獲利的模式,就是一種值得欽佩的超越。我們也希望將來我們的產業鏈能夠從所謂的簡單的oem生產,就是簡單的代工生產,升華到整條產業鏈的整合,讓所有參與者同時獲利。


    李銀:也是有品位的整合。


    郎鹹平:這才是真正的產業升級。目前我們很多人把這個產業升級,簡單理解為從什麽園區搬到什麽園區,然後生產什麽所謂高附加價值,所謂高科技產品,這是錯的。真正偉大的產業升級是整條產業鏈的升級,是讓整個國家的產業鏈能夠同時升華。我認為這才是蘋果帶給我們的啟示意義。


    李銀:說到創新,有一次我去中國中部一個城市的科技園區考察。我們去參觀那裏新建的實驗室,硬件非常棒,都是最好的裝修,最好的器材。我問那裏的人,員工都幹嘛去了?他們說出國留學了。我問,還回來嗎?他們說,不回來了。


    王牧笛:我們中國對知識產權確實不怎麽保護,也不怎麽尊重。在美國有一個很著名的案例,就是美國的唐人街有一個專門負責華人喪葬業務的小公司,這個公司跟中國這邊的習慣一樣,會做一些寶馬的紙車、保時捷的紙車,然後拿去給死人燒掉。這在我們國內來講,根本不是什麽事,對吧?可是就這事,在美國那裏就進行了一個司法的審判。為什麽?因為你侵犯了知識產權。


    郎鹹平:我們沒有這種概念。我們根本不曉得知識產權有多重要,對這個也不感興趣,我們隻對基礎建設之類的東西感興趣。可是你曉不曉得,就是因為我們沒有保護知識產權的製度,容許這種抄襲、仿冒的產業鏈存在,才毀掉了一個一年上萬億的文化產業,毀掉了一個一年過千億的電影產業,同時也毀掉了幾千萬個高附加值的就業崗位,最可怕的是我們毀掉了像喬布斯這樣的企業家在中國成長的可能性。


    王牧笛:所以說在美國的製度之下培育出來的蘋果,擁有500億美金的現金流,比美國政府手裏的現金還要多。它創造的就業崗位成兩位數地增長。現在我們說喬布斯所代表的第三個蘋果,也已經進入了天堂。當然,他是信佛教的,進入的不一定是天堂。第一個蘋果誘惑了亞當夏娃,我們叫做誘惑力。第二個蘋果砸了牛頓,我們叫做求知力。而到了喬布斯這裏,是一個真實的創新能力,這種創新能力造就了今天的蘋果帝國。而且喬布斯本身所代表的,一方麵是一種創新的力量、創新的精神;另一方麵是剛才教授所說的一種商業倫理,在喬布斯身上得以展現,就是說對股東負責、對員工負責,同時又對市場負責,甚至對競爭夥伴負責這樣一種商業倫理。


    郎鹹平:其實這也是一種基礎建設,他對整個社會每一個成員都負有責任感,是一種信托責任。就是說,美國和我們不同的一點,就是它有很好的基礎建設,而且都是虛擬的、軟性的。我認為可以分成兩個階段:第一個是知識產權的保護;第二個是整個國家信托責任的培養。在這兩個基礎建設的孕育之下,像喬布斯這樣的天才才有機會成長。


    王牧笛:所以這兩天到處都是喬布斯,6300萬人在微博上紀念。而且好多人都不知道喬布斯是誰,隻知道iphone、ipad,然後他們邊“百度”邊在那兒致敬:“啊,喬布斯好偉大呀!”


    李銀:這有點矯情了。


    王牧笛:喬布斯的語錄現在是滿天飛,我在網易微博上摘選出了幾個比較喜歡的,作為我們“郎眼”致敬喬布斯的一種方式。我比較欣賞他以下的幾句話:第一句話,喬布斯說“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科技換取和蘇格拉底共處一下午的機會”;第二句話,“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不是你做什麽,而是你不做什麽”;最後一句,“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中最後一天去生活”。《財經郎眼》致敬喬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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