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3日,紫金礦業發生汙水滲漏事故,外滲的9100立方米廢水造成沿江上杭、永定出現魚類死亡和水質汙染現象。然而,此後9天,作為上市公司的紫金礦業卻一直未對外界披露這一“重大突發環境事件”,而是選擇與上杭縣政府聯手,以“維護穩定”為由瞞報,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事後紫金礦業總裁羅映南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一開始以為這隻是個小問題、小事故,最後發現卻是大問題”。而回顧以往發生的危機事件,從國內的“三鹿奶粉”到“紫金礦業”,從國外的“切爾諾貝利”到“墨西哥灣”,無一不考驗著政府的應對方法,從中也不難看出危機公關的概念已經滲入各國政府的活動之中,與“國家形象”息息相關。


    紫金礦業的傲慢


    紫金礦業對於投資者為什麽這麽傲慢?對於百姓為什麽這麽囂張?而且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高管出來誠懇地致歉,起碼豐田章男還鞠了躬,還落了淚呢。羅映南還說,剛開始以為這是小問題,結果不小心成了大問題。這其實反映出了現在中國這些管理者的一個思維。


    (嘉賓介紹:王福重,知名學者)


    王牧笛:郎教授、王老師,我們今天聊一個令人糾結的話題,就是紫金礦業的汙染。其實汙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長達9天的瞞報,所以這個事件你這麽看下來,其實很符合陸遊和唐婉的那首《釵頭鳳》,錯錯錯、莫莫莫、難難難、瞞瞞瞞。看一個短片:2010年7月3日,紫金礦業發生汙水滲漏事故,外滲的9100立方米廢水造成沿江上杭、永定出現魚類死亡和水質汙染現象。然而,此後9天,作為上市公司的紫金礦業卻一直未對外界披露這一“重大突發環境事件”,而是選擇與上杭縣政府聯手,以“維護穩定”為由瞞報,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事後紫金礦業總裁羅映南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一開始以為這隻是個小問題、小事故,最後發現卻是大問題”。而回顧以往發生的危機事件,從國內的“三鹿奶粉”到“紫金礦業”,從國外的“切爾諾貝利”到“墨西哥灣”,無一不考驗著政府的應對方法,從中也不難看出危機公關的概念已經滲入各國政府的活動之中,與“國家形象”息息相關。王福重:其實它瞞的不是9天,6月4、5、6號的時候,汀江就已經出現死魚的情況了。因為當時上杭縣的教育局發了個通知,讓參加高考的學生不要吃這個魚了,這說明政府已經知道了。而且在這之前,這個縣政府就因此召開了一個各鄉鎮偷偷參加的會議,通報了這個事情。所以說從表麵上看,好像是紫金礦業在隱瞞,其實不是,而是紫金礦業背後的上杭縣政府。


    郎鹹平:紫金礦業這一家企業給上杭縣貢獻了67%的財政收入,所以它們兩個基本上是捆綁在一起的。


    王福重:對。


    郎鹹平:這就是一種公權力介入,但是這個公權力很有意思,它非常保護學生,怕學生吃這個魚。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們這些領導的孩子也是在那邊上學,所以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


    王牧笛:但它僅僅是一個內部通報,絕不是一個外部披露。


    郎鹹平:而且是6月7、8號的通報。


    王牧笛:但是現在紫金礦業把汙染的時間點界定為7月3號。所以現在媒體在糾纏於這個時間,汙水到底從何時起開始滲漏的?


    王福重:按照它的說法,就是推遲了幾天。因為它要跟當地政府商量個對策,然後共同定了個時間。


    王牧笛:有點像統計局定那個統計數字。


    王福重:對。它之前說的那個時間不對,現在說的這個時間也不對。我們看到去年紫金礦業還被評為“2009年中國最守信譽的企業之一”。我覺得隻要你能在中國上市,你就不是一個純潔的企業了。為什麽?因為在上市過程中,權力具有巨大誘惑的。


    王牧笛:就是說當你蓋上了上市這個章,有了上市這個刺青之後,你就不純潔了,你就有原罪了。


    王福重:所以說企業的背後實際上是一個地方政府,因此他們對權力還是比較膜拜的。


    王牧笛:而且紫金礦業跟地方政府的關係還不僅僅是所謂的親近關係。它整個成了當地政府官員的一個養老院了。基本上可以來去自由,想當官了就當官,想賺錢了就賺錢。


    王福重:當地有一個姓鄭的副縣長,過去是副縣長。紫金礦業一開,他覺得不錯,於是就在2006年的時候當了紫金礦業的監事會主席,然後到了去年,他通過大宗交易受讓了100萬紫金礦業的股份,幾天之後,他就從紫金礦業辭職,又去做副縣長了。


    郎鹹平:他非常“合法”地拿到這筆錢,沒有任何貪汙腐敗的問題,因為他已經離開公職了,所以拿這個受讓的股票是“應該”的。


    王福重:拿完之後再回歸公職。


    郎鹹平:所以說我們不能批評他,他是非常“奉公守法”的。


    王福重:紫金礦業隻是個幌子,搖幌子的人是上杭縣政府。紫金礦業的老總就說,為什麽推遲公布,就是因為我們要維穩。維穩本來是地方政府的口號,在有些地方,維穩的重要性甚至已經超過了經濟發展。所以我發現,在中國你要想幹壞事,就得有一個好的理由,就是說你得找一個意識形態的帽子戴著,在這個名堂之下,你就可以幹一切的壞事。


    王牧笛:但是怎麽樣維穩呢,就是要欺瞞民眾、欺瞞媒體。


    郎鹹平:這不就是“維穩”的意思嗎?為了維穩,我們什麽都可以做。不過你也不要怪紫金礦業,它本身就是個政府,當然要維穩了,你們怎麽能批評它呢?它做得很“對”,對不對?


    王牧笛:我們以前經常說官商勾結,後來發現在紫金礦業這個問題上,官就是商、商就是官,它不是勾結的問題了。


    郎鹹平:官商勾結是封建王朝的事情了,到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是了,而是你剛才講的官商一體,這才有意思。


    王牧笛:這次紫金礦業對於投資者為什麽這麽傲慢?對於百姓為什麽這麽囂張?而且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高管出來誠懇地致歉,起碼豐田章男還鞠了躬,還落了淚呢。羅映南還說,剛開始以為這是小問題,結果不小心成了大問題。這其實反映出了現在中國這些管理者的一個思維。


    郎鹹平:對,他說本來就是小問題,就是你們這些媒體,還有你們這些社會大眾搞的,你們如果不囉哩吧嗦的,可能就沒事了,死了幾條魚算什麽呢?死幾個人也“無所謂”,反正死幾個農民,了不起一個人賠20萬,農民還挺高興,就是這個心態。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為老百姓著想了。最讓我感到難過的是什麽,是因為它是當地最大的財政收入貢獻者,所以可以為所欲為。那我請問你,我們批評上杭縣的時候,發現這隻是一個縮影而已,其他地方領導是不是都是這個樣子呢?王牧笛:而且他還補充說,現在出了這個事,我們紫金礦業要挺住,不能趴下,我們要把壞事變成好事。我發現中國的官員可能是辯證法學多了,有“危”他就要找出“機”來,有壞事,他一定要找出好事的苗頭來。


    郎鹹平:透過這整個事件,我發現他唯一不在乎的大概就是老百姓的利益。


    王福重:對,我想這是問題的核心。


    郎鹹平:以上杭縣為例,其實不僅僅是它,很多地方都是這個樣子的。那我請問,你有執政為民嗎?你有想到要為老百姓解決問題嗎?透過這個事件我們發現,好像這些都不是各個地方政府考慮的,它們考慮什麽呢?考慮你是大戶,你貢獻的稅收最多,所以要保護你。我們地方政府天天在賣地,也是為了財政收入,那我請問,你賣地的時候有想到這個賣地的錢要回饋老百姓嗎?有想到要幫老百姓建廉租屋、經濟適用房,讓人人有房住?你有想到透過這種方法維持社會的穩定,而不是搞什麽“嚴打”以維持社會表麵上的穩定?你都沒有。


    王牧笛:據最新的消息說,上杭縣的民眾已經開始拒絕喝自來水了。而且這個汙染源已經跑到廣東,我們現在也是受害者。


    王福重:6月26號的時候就有很多漁民抬著死魚跑到縣政府門口,把縣政府門前那個路都給堵死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上杭縣政府也沒有馬上做出一個賠償的規定。


    郎鹹平:還好了,它還沒調武警把那些漁民打一頓,已經算是不錯了。


    王牧笛:也有打的,還打錯了,打了一個官員的家屬。


    王福重:對,是武漢的幾個民警把一個貌似上訪人員的人給打了,後來發現這個人是他們當地省維穩辦副主任的愛人。結果他們就道歉說,我們打錯了。那意思是說,我們以後不能打局級以上幹部的老婆。


    郎鹹平:要打處級以下幹部的老婆。


    王福重:大概是這樣。就是說我們很多地方政府知道它做的事可能是不大地道的,但它是各種榮譽集於一身的,像紫金礦業就有很多的榮譽,比如說中國第一大金礦、重合同守信用。


    王牧笛:好像還有2009年度福建省十大國有企業。


    王福重:還有最守信譽企業,它有這些東西當幌子。你看曆史上挖金子的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這個紫金礦業照樣還是個不良企業,還不是個好東西,它是又狠又蠢,這是很可怕的。


    王牧笛:它又狠又蠢背後的原因在於它對現有法律規則的蔑視,還有對它的處罰,相對於它賺的利潤來講,簡直是九牛一毛。


    王福重:對。


    紫金礦業“幸福”得令人發指


    現在有媒體評論說紫金礦業這個事情出來以後,紫金礦業的高層“幸福”得令人發指。跟誰相比呢?跟美國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的bp(英國石油公司)掌門海沃德相比,漏油事件之後,海沃德一邊被美國國會罵得狗血淋頭,一邊又痛哭流涕地跟民眾道歉,還要自掏腰包建一個包括生態環境和私人生活在內的巨額的賠償基金,很痛苦。這兩個一比較,你會發現紫金礦業很“幸福”。


    王牧笛:現在媒體關心的一點是,紫金礦業的汙染其實是一個舊聞,因為幾年前環保部門就已經點名批評過它了。


    王福重:它有案底。


    王牧笛:當時點名批評了11家企業,還讓它們整改。直到今天,不僅沒有整改,反而又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王福重:這是個集體決策的結果。就是說當紫金礦業出事之後,它自己不知道怎麽辦,因為它是政府的一部分,所以它需要的是請示,請示之後,上邊就是開會,那研究的結果肯定就是維穩。


    王牧笛:其實現在一個吊詭的地方在於地方的環保部門是要聽地方行政長官的,要看他們的眼色行事的。也就是說,環保總局下發的任何條例,中間都有一個大山阻著。


    王福重:整改的話,是誰負責?當地政府。比如說環保局負責,或者是礦業局負責,但是它們也還是這個政府的一部分,所以環保局或者礦業局說它已經整改了,那就已經整改了。


    郎鹹平:我們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就是我們想解決問題,想解決問題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思維,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解決問題。


    王福重:對。


    郎鹹平:我們在美國、歐洲絕對看不到什麽誠信榜、最受尊敬的企業、最有社會責任的企業這些所謂的榮譽,因為這是它們企業應該做的,是它們文化的一部分。


    王福重:但到了我們這裏,你說我不守誠信是吧?那你看見沒有,我在這個誠信榜上,紫金礦業是十大誠信企業之一。


    王牧笛:有權威機構認證的。


    郎鹹平:一個真正有社會責任、真正有誠信的國家是不會搞這個名堂的。在美國、歐洲,你會發現越搞這種名堂,越想上這個榜的,政府就越要調查它、關切它。它們認為是因為你沒有誠信,才需要上誠信榜。


    王牧笛:現在紫金礦業這個事情把陳發樹又拖下了水了,不僅是唐駿現在讓他焦頭爛額,他旗下的企業,除了紫金礦業之外,還有青島啤酒,這個企業的汙染現在也被披露出來了,所以陳發樹最近很受傷。


    郎鹹平:為什麽最近這一個月裏不誠信的事情都跟唐駿有關?


    王福重:這就是中國人講的物以類聚,他們在這個地方就結合起來了。


    王牧笛:所以你看唐駿對媒體說,在所有的時間騙了所有人就是一種成功。估計他現在發現,在同一時間所有問題集體暴露就是他麵對的最大的一個困局。


    郎鹹平:我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最近發生的這所有的事情,包括唐駿的事情,被集體曝光後,所有人,包括唐駿在內都是不想解決問題的。他們在不斷地找出一個又一個新的理由說我為什麽不解決問題。


    王福重:唐駿為什麽不想解決問題?因為白紙黑字寫著他是加州理工學院的博士,其實他不是,但他就是有意無意地讓你相信他是。他就不想解決,就想這樣混下去了,直到有一天他自我爆炸了。


    郎鹹平:紫金礦業也是不想解決,等它爆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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