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還是不說話,司徒修遠憤怒地一拍,喇叭尖銳地叫起來,惹得周圍的行人側目,路漫漫冷靜地把車窗關上,對司徒修遠說:“姐夫,我姐姐已死,父親坐牢,世上唯一最親的人就是母親,我要和她團聚,天經地義,你為何要阻攔我?我要什麽呢?我不要榮華富貴,我要的不過是自由。”


    司徒修遠大吼:“你沒有自由!從你欺騙我那天開始你就是罪人,罪人怎敢要求自由?”


    路漫漫深呼吸一口,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說出她一直不敢說的話。


    “姐夫,你是個有智慧的人,為何看不透?若說欺騙,隱瞞你的又豈止是我一個?你母親和你父親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夫妻難道察覺不出丈夫出軌?你家傭人司機成群,沒一個看出蛛絲馬跡?你父親的秘書隨從就沒一個知曉他的行蹤有疑?你們司徒家的人絕對不止一個看出我姐姐露娜和司徒先生有染,他們通通選擇閉嘴,為何你唯獨怪罪我一個?因為我軟弱可欺嗎?”


    司徒修遠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路漫漫戳中他的軟肋,對,他就是折磨她一個,把所有錯都推到她一個人身上。因為她是特別的,她和別人不一樣。全世界都可以欺騙她,唯獨她不可以。


    他探身推開路漫漫那一側的車門,大吼:“滾下車!”


    路漫漫理一理腮邊的頭發,臉上波瀾不驚,下車後雙手抄在衣兜裏,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她不清楚方向,可是那有什麽要緊,城市雖大,可橫七豎八不過是街,街兩旁是大同小異的高樓,兜兜轉轉,總是能回到原地。


    沒走出去多遠,邁巴赫卻追上來,直接橫插壓上人行道,攔下路漫漫,司徒修遠下車,拖住她,把她塞進車裏。


    “你哪兒也不許去!”


    路漫漫要掙脫,司徒修遠把安全帶扣緊,身子壓住她,嘴唇落在她耳廓上,熱切的呼吸攜裹著滾燙的話語:“不要離開我。”


    路漫漫的手猶豫片刻,攀上他的脖子,哽咽著說:“不要傷害我。”


    “我本不想傷害你的。”司徒修遠想要她瘋狂,隻為他一個。


    “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裏等著我,日日夜夜,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她無法回應,他仿佛帶著仇恨,讓她呼吸困難。


    “不要再提德國,不要再激怒我。”


    他貼在她耳畔說,可她無法回答,背轉身子,肩膀微微戰栗,司徒修遠從背後抱住她,她沒出聲,可是司徒修遠知道她在哭,眼淚一直在流,聚集在耳廓裏,像一個小小的湖泊。


    “漫漫,不要走,我會待你好。如果有天堂,我會把天堂放在黃金盤子裏盛來送給你。”


    路漫漫靜默許久,低聲問:“我留在你身邊做什麽呢?情婦?你會娶我嗎?姐夫,我才十八歲,我的人生還長呢,我不想這樣。”


    輪到司徒修遠沉默,他明白,家人無論如何不會同意他和路漫漫結婚,不,根本不可能談婚論嫁,連正大光明談戀愛都不可能。


    這一日,田甜在課間來找她,天氣初暖,她已急不可耐地穿上v領緊身t恤,胳膊上爆出一顆顆寒栗。路漫漫調侃說:“美麗凍人?”


    田甜笑道:“身為美女的義務就是時刻保持最佳狀態,因為你不知道何時會遇到真命天子。”


    “羅敏昊不是你的mr.right嗎?”


    “他很好,隻是……”


    “隻是什麽?”


    “他太體貼,他從不問我的過去,也不和我談將來。”


    路漫漫明白了,羅敏昊享受和田甜在一起的時光,可是他不想為另一個人的幸福負責,或者說,他負擔不起。


    她轉頭看窗外,柳絮漫天飛舞,飄得人心煩意亂,煙霧般的黃綠色籠罩在遠近高低的樹枝上,春去春又來,新芽還是那樣綠,而人卻一年一年地老去。


    “田甜,為何愛情這麽難?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卻沒有愛情。而愛得死去活來的對象,卻不是良人。”


    路漫漫補辦了護照,赴德的簽證由學院統一辦理。她在課後從老師手裏接過簽證,卻發現夏宇沒有。


    “咦,你的護照呢?”


    夏宇一麵收拾書本,說:“我放棄了這個名額,下學期轉入行政法專業。”


    路漫漫很驚訝:“你成績很不錯,為何選擇留在國內?”


    夏宇看看周圍還有不少同學,笑而不答,二人一起走出教室,他才說:“我要去市裏的書城買幾本參考書,你今天開車嗎?能否捎我一程?但願沒有太麻煩你。”


    “不要緊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夏宇是第一次坐路漫漫的車,銀色甲殼蟲看著嬌小,內部的空間並不逼仄,反而很舒適。他留意到路漫漫的車裏異常整潔,沒有任何叮呤當啷的裝飾品,沒有毛絨玩具,隻有一小瓶固定在空調通風口上的檸檬味兒空氣清新劑。她甚至連車鑰匙都是和其他鑰匙一起隨意穿在一個鑰匙包上麵的。


    “你的車不像女孩子的。”夏宇說。


    路漫漫專心注視前方,笑問:“女孩子的車應該是怎麽樣?”


    “車身貼得花花綠綠,裏麵有很多粉紅色玩偶之類。”


    “啊哈,我見過。我不喜歡毛絨玩具,除了積灰塵占地方之外一無是處。”


    夏宇覺得路漫漫實在有趣,忍不住問:“那你以後生了孩子,給她(他)玩什麽呢?”


    “方便清洗的木質或者塑料玩具,總之不能是一拍就灰塵彌漫的毛絨玩具。”


    “潔癖!你有潔癖!所以你愛穿白色。”


    路漫漫今日確實是穿白色,雪白一件鬆身針織衫,長及臀部,一條煙灰色直筒牛仔褲,芭蕾式羊皮平底軟鞋,鞋頭上裝飾一枚黑緞蝴蝶結。素雅而舒適。


    她在一個紅燈處停下,轉頭看夏宇一眼:“愛穿白色的人常被視為孤僻和自命清高,以為舉世皆濁我獨清。其實我不過是圖省事,白色衣服和什麽顏色都好搭配,我並不是非白色不可,也喜歡顏色鮮豔的鞋子、絲巾和手袋。”


    夏宇舉起雙手告饒:“我對女人穿衣打扮一竅不通,我隻是覺得你整個人給人一種特別舒服的感覺,就像白色一樣,清潔,平靜,可是又讓人無法忽略。”


    “謝謝,這真是至高無上的評價。”


    到達書店,路漫漫把車駛入地下的付費停車場,二人目不斜視,直接搭乘電梯到四樓,選到想要的書。書城名副其實,除了書籍,也販賣玉器茶具和文具等禮品,還有dvd、電子書閱讀器、電子詞典之類的玩意兒。


    他們略逛一圈,到咖啡屋小坐。因為路漫漫付停車費,所以夏宇堅持咖啡由他買單。


    找個清靜座位,夏宇主動說:“其實我很想找機會跟你談談的,不能去德國留學,總是有點遺憾,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路漫漫斟酌一下,試探著問:“可是經濟原因?我記得你不是拿到獎學金嗎?基本生活開銷是有保障的。”


    “不是錢的問題,我家裏人安排我申請選調,大四畢業後就當公務員。”


    “咦?選調生?這倒是條捷徑,你家裏人背景很硬啊。”


    夏宇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我一直是想出去留學的,我爸說花錢不怕,就怕花了上百萬,回國後隻能幹個月薪三千的小文員。眼下有門路,還是抓住眼前的機會更好。”


    路漫漫微笑:“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父親既然為你鋪好陽關大道,那就好好奮鬥吧。”


    話題進入死角,二人沉默喝完咖啡,連附送的小餅幹都解決幹淨,不走都不像樣。路漫漫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夏宇眼見機會就要消失,忙說:“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路漫漫清澈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但說無妨。”


    “不能去德國,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跟你……跟你……”


    “跟我繼續跳舞?”路漫漫含笑給他一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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