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拓一門心思的聽蘭猗講述她的計策,渾然忘記洗腳水已冷。


    蘭猗手指在炕幾上寫寫畫畫,也不是什麽具體的字,也不是什麽規整有序的圖形,她習慣了如此而已,似乎這樣更能幫著她打通頭腦,一行寫畫一行道:“皇上詐死,外人不知,皇權之爭,便會突然放在了明處,以前齊王有篡位的心思,奈何鬥不過皇上,他唯有暗中進行,也隻是小打小鬧,所以皇上沒有對他采取手段。”


    此言非虛,公輸拓頷首。


    蘭猗繼續她的講述:“皇上死了,齊王便會無所顧忌,說不定一屁股就坐上皇位了,那個時候,他的狼子野心彰顯出來,皇上必然殺之而後快。”


    公輸拓蹙眉癟嘴,突然抬眼笑了:“高明。”


    蘭猗附和的一笑:“齊王死了,宇文家族少了個人,這對侯爺是好事。”


    公輸拓焉能不知此理,這也是他讓伍鬆散步那個“左不左右不右”童謠的目的,雖然也起到了作用,但作用不明顯,宇文佑對宇文佐一直沒有動手,而今蘭猗輕鬆解決了他的難題,他無限感慨:“你若為男兒,成大業的該是你。”


    這個讚譽太大,蘭猗稍微有點得意,得意下便想送公輸拓更大的一份壽禮,咬唇想了想道:“侯爺你說,鏟除齊王之後還有誰是最大的威脅?當然皇上不算,皇上最後是留給侯爺的,我替侯爺除掉那些小嘍囉。”


    宇文家族沒有誰算是小嘍囉,蘭猗之所以如此輕描淡寫,是怕公輸拓過分感激她亦或是擔心她,若論齊王之外誰還是自己成就大業的絆腳石,公輸拓道:“太後。”


    “太後?”


    蘭猗有點意外,一驚下手觸碰到近處的燭火,差點燒到,千鈞一發之際,公輸拓適時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聲嗬責:“說了讓你小心。”


    蘭猗顧不得這些,趕著問:“太後怎麽會成為侯爺的威脅?”


    公輸拓將燭台推得離她遠了些,這才道:“太後並非皇上的生母,這你知道。”


    蘭猗點頭,自古太後並非皇上的生母多著,沒什麽稀罕處。


    公輸拓也感覺到洗腳水涼了,把腳從腳盆裏挪出來,想喊春盛拿腳巾,蘭猗已經麻利的下了炕過去取了來,然後蹲下身子仔細給他擦著。


    傾國傾城又聰明絕頂,公輸拓隻以為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是給男人寵愛的,不曾想她還如此的體貼和賢惠,想想兩個人剛成親時的劍拔弩張,那時他真以為這小女子除了吵架什麽都不會的,心頭一暖,撫摸著蘭猗的頭發道:“我自己可以。”


    蘭猗站起,將腳巾放回原處,又過來端走腳盆出了房,推開門嘩的一倒,突然發現一個身影從葡萄架下跑過,此時節葡萄才生出指甲大小的葉片,枝條間很是稀疏,容易視物,蘭猗怎麽看那身影都像是冬喜,自己房裏的丫頭在倚蘭苑出現沒什麽稀奇,她奇怪的是冬喜似乎捂著臉在哭,因為著急聽公輸拓講太後,所以急匆匆返回,放好腳盆,自己也淨了手,重新回到炕上。


    公輸拓憐愛的道:“以後這些事有丫頭們做就行了。”


    蘭猗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今晚怕她們耽誤侯爺說話。”


    公輸拓哦了身,繼續話題:“太後不是皇上的生母,與皇上之間看著母子情深,實則是種假象,因為皇上懷疑當年自己母後之死是太後所害。”


    故事縱深下去,蘭猗更加興致勃勃,插嘴道:“聽說孟太妃軟禁在重陽離宮也是太後所做的,我奇怪,若皇上的生母真是太後所害而死,為何太後隻把孟太妃軟禁卻不殺她呢?”


    公輸拓端起茶杯,發現是空的,就又放下。


    蘭猗見狀想下去給他倒茶,被公輸拓按住:“以我的猜測,太後之所以不殺孟太妃,是因為孟太妃對她沒造成多大威脅,一個妃子,遠不如皇後更重要,後宮所有的女人都是衝著那皇後的位子去的,做了皇後將來才能做太後,之於女人,這是權力的巔峰,而太後不殺孟太妃還因為,畢竟先皇所寵的妃子遠不止孟太妃一個,太後殺得過來嗎,更何況她若殺了孟太妃,會顯得太過心狠手辣,從而讓宇文佑確定是她殺了自己的生母。”


    蘭猗憶及每次與太後見麵,那一臉的慈祥原來都是裝的,不禁汗毛孔處都冒涼風,感歎:“太後可真是厲害。”


    公輸拓驀然一聲冷笑:“她再厲害,也還是百密一疏,這都怪她貪心不足,偷著看兵書,也是她太謹小慎微了,怕皇上害她,想先下手為強。”


    蘭猗駭然:“太後想當女皇?”


    公輸拓搖頭:“是高陽長公主想當女皇。”


    想著那個天真無邪到有點傻的長公主,蘭猗簡直難以置信:“怎會?”


    公輸拓一種十拿九穩的容色:“這是真的。”


    蘭猗敲著自己的額頭,還沒有從大吃一驚中回過神來,幽幽道:“太過聳人聽聞,高陽長公主看著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初識高陽長公主,隻覺她更比媚嫦帶著傻氣,媚嫦性子粗枝大葉,一旦遇事卻能表現出她的粗中有細來,蘭猗甚至覺著媚嫦是大智如愚的那種人,可高陽長公主怎麽看都不像是要當女皇的人,每每看見她,都給人一種毫無心機的感覺,這樣的人也想當女皇,蘭猗隻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


    公輸拓把玩著空茶杯:“她可是太後的女兒,有其母必有其女,這也是高陽長公主一心嫁我,卻給我不留餘地回絕的因由,她想嫁我並非是真心看上我,而是為了讓我幫她達到目的。”


    蘭猗聽說過高陽長公主費盡心機的想嫁公輸拓,原因是公輸拓救過她,現在聽了真實情況,不禁想起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


    轉瞬想起顧緯天,見他同高陽長公主夫妻和睦美滿,不知會不會成為高陽長公主的棋子,如是那樣,顧緯天還真是可憐,先給姐姐利用,現在又給高陽長公主利用,滿腹經綸一直成為別人的附屬,他的宿命還真是太差了。


    對於公輸拓的話,她讚同的點頭,忽而狐疑道:“侯爺怎麽知道得如此詳細?”


    公輸拓狡黠一笑:“壽康宮,有我的人。”


    蘭猗張大了嘴巴……


    公輸拓將茶杯咚的一放:“她就是芳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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