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和離,這讓公輸拓很是意外。


    雪堆積在樹木上越來越重,最後終於哢擦一聲壓斷了枝條,也驚醒了正在逼視蘭猗的公輸拓,他手指蘭猗,目光如劍:“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已經兩次提及和離,事不過三,若敢再提一次……”


    “咱們和離。”蘭猗打斷他的話。


    大男人的驕傲被蘭猗生生的撕碎,公輸拓怒不可遏,剛好見八仙桌上有筆墨紙硯,大步奔去,抓起筆來一揮而就,隨即手腕一抖,那休書便飄向蘭猗。


    突然,秋落衝了進來,適時接住休書,迅速放入口中大嚼,然後在蘭猗和公輸拓吃驚的目光中,她使勁把紙糊糊咽下,憋紅了一張俏臉,嘴唇上滿是墨汁,何其狼狽。


    “哈哈哈哈哈……”公輸拓笑得很突兀,看著秋落道:“你若是個小子,本候就收了你,這樣的忠仆,實在難求。”


    誇讚完秋落,他繼續哈哈哈哈哈大笑著走出房去。


    蘭猗黯然佇立半晌,過去八仙桌邊拿起茶杯遞給秋落,淒然一笑:“你這是何苦。”


    秋落喝了口茶漱漱嘴,茶杯還在手裏呢,忽然跪倒在地:“再次自作主張,二小姐想趕走奴婢,奴婢也毫無怨言。”


    蘭猗有點累,俯身撈起秋落,疲乏道:“凡事還是要看起因和結果的,走吧,表哥還在前頭等著我。”


    所謂的起因秋落明白,但是這結果,秋落百思不解,陪著蘭猗往前麵的大廳而來,賀蘭令又是抬著幾箱籠重禮,又是大紅的綢緞綁縛著木頭杠子,往雪地裏一放,非常刺目。


    蘭猗不知他在搞什麽鬼,總之三番五次給自己送禮,感覺有些蹊蹺,正想進大廳,卻碰巧遇到修箬送顧保三離開,見了她,修箬覺著有必要把顧緯天的事告訴少夫人,於是把顧保三引薦給蘭猗道:“這是我的故交,過來看看我,他可是老來得福,認了顧緯天做兒子。”


    顧緯天三個字針尖般刺了下蘭猗,她立即問:“顧先生現下在哪裏?”


    顧保三道:“稟少夫人,既是老朽的兒子,當然在老朽家裏。”


    蘭猗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歡喜,得體一笑:“今個不得空閑,改天,改天我也去看看我的故交。”


    ※※※


    說去,蘭猗還真就去了。


    多日後某個晴朗的上午,她僅帶著秋落,坐著馬車來到了顧記紙紮鋪。


    冬日的太陽像給水洗過似的,白花花失去了春夏秋的金黃之色,蘭猗扶著秋落的肩頭,踩著木凳下了馬車,舉目看顧記紙紮鋪,天雖響晴,也還是冬日,紙紮鋪的門緊閉著,秋落上前徑直推開了門,店鋪不是住宅,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客人,所以用不到敲門。


    那木門吱呀推開,從厚重的棉門簾子裏露出個腦袋,是店裏的夥計。


    秋落指著裏麵:“告訴顧先生,有人拜訪。”


    夥計撓了撓腦袋:“姐姐是找老顧先生還是小顧先生?”


    秋落小嘴一噘:“老顧是做紙紮的,當稱掌櫃,小顧才是飽讀詩書的先生。”


    語氣裏滿是對顧緯天的崇敬。


    夥計明白過來,習慣了笑臉迎客,點頭哈腰道:“姐姐稍等,我這就稟報給少東主。”


    秋落回頭看蘭猗咯咯笑道:“您瞧瞧,一段日子不見,顧先生飛黃騰踏了,做了少東主。”


    蘭猗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腦門:“你啊這張利嘴多早晚能改呢,顧先生委身在這個小小的紙紮鋪,必是經曆了什麽不尋常的事,心裏不知多失落呢,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回頭給顧先生聽見,還不得起一嘴的燎泡,到時看哪個心疼。”


    這最後一句觸及秋落的心事,頭一甩,臊得紅到脖子根,嘟著嘴道:“他那麽個男人,開不起玩笑麽。”


    耳聽裏麵有欻欻的腳步聲,些許急促些許慌亂,少頃那破舊的棉門簾子嘩啦給挑起,朗眉星目的顧緯天極其不自然的看著蘭猗,良久方拱手道:“二小姐。”


    還是舊日稱呼,蘭猗笑了笑:“顧先生可好,我可是一向惦念你呢。”


    顧緯天屈身:“學生不敢牢二小姐惦念。”


    這時顧保三走了過來道:“我的兒讀多了聖賢書,不懂待客之道,快別讓少夫人站在風口上,還不請進去。”


    於是顧緯天側身相請:“二小姐進來罷。”


    甫一進到紙雜店,秋落哎呀一聲叫,隨後颼的躲至蘭猗身後頭。


    蘭猗曉得她怕什麽,還不是那些個紙紮的物事,笑道:“你這樣的凶神惡煞也有怕的。”


    秋落緊張兮兮的四處打量,抓著蘭猗的手臂道:“二小姐是天女娘娘下凡,當然不怕這些,奴婢可是肉眼凡胎,同二小姐去公輸家祠堂那次,奴婢給門口那個石翁仲嚇得不成樣子,二小姐卻說那石翁仲是神靈,戴在身上還能辟邪呢。”


    蘭猗輕拍了下她抓著自己的手:“一張巧嘴。”


    秋落擠眉弄眼,調皮一笑。


    擦著那些胡亂堆放的紙紮進到裏間,打眼見是一鋪大炕,炕上放著一張掉了角的方木飯桌,桌子上都是書和筆墨紙硯,方才顧緯天在為考試溫書呢,炕腳放著兩個鋪蓋,顧家老少爺們晨起就把鋪蓋順手卷了堆在炕腳,晚上省得費事。


    外頭陽光燦爛,屋內卻相當晦暗,不知是不是經營殯葬之物的緣故,蘭猗感覺這屋內漫溢著森森之氣。


    顧保三讓夥計搬了把椅子給蘭猗坐,等蘭猗坐下,椅子吱吱呀呀快散架的樣子,讓她頗為尷尬。


    顧保三又讓夥計上了茶,瞅著那黑乎乎的粗陶茶碗,蘭猗再看看穿著粗布棉袍的顧緯天,昔日的神采消磨殆盡,隻有那依然挺拔的身軀,讓她依稀記得自己還是閨中女兒時,顧緯天俊雅的風致。


    蘭猗心裏偷著歎氣,若非因為姐姐,顧緯天大致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顧保三已經從修箬口中得知了蘭猗與顧緯天的淵源,所以推說櫃上買賣離不開自己,知趣的退了出去。


    是敞開來說話的時機了,蘭猗看著局促的顧緯天道:“我今個來隻是想知道,當初娘娘廟族人突然出現說我與你私奔,你為何不告訴他們想與你私奔的是姐姐而非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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