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紀的歐洲,笨重厚實、包裹全身的鎧甲曾經風靡一時,當這個潮流發展到了一個極致,普通的劍根本無法刺穿騎士身上的重甲,騎士之間的戰鬥有可能打到雙方筋疲力盡都無法分出勝負,而在數百年後的大工業時代,技術和思維發展的不均衡使得類似的滑稽情況再度出現——兩艘重裝戰艦有可能無法擊穿彼此的裝甲,用來解決問題的辦法是研發裝備更大口徑的火炮,海軍競賽由此不斷升級。


    在陸地上,新興的裝甲戰車也遇到了跟海軍戰艦一樣的狀況,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英軍的“基欽納”重型坦克,它的37毫米戰車炮在任何距離都無法擊穿己方炮塔的正麵裝甲,所幸的是,英國人不必擔心自己的對手引進和裝備這款戰車,以他們對德國和愛爾蘭戰車的了解,這種戰車炮的威力似乎已經能夠滿足需求,就如同他們的對手覺得自己的戰車炮能夠輕易對付“基欽納”一樣,雙方都被不夠精確甚至是假情報給誤導了,而這個錯誤很快就在科恩半島之戰中體現出來……


    轟咚!


    伴隨50倍徑75毫米戰車炮發出震耳怒吼,又一枚克虜伯軍火製造的被帽穿甲彈脫膛而出,以超過700米每秒的速度飛向兩百米開外的目標——一輛隻露出碩大腦袋的英軍“基欽納”重型戰車。


    炮彈轟在英軍戰車的炮塔正麵,瞬間迸射火星無數。未等確認戰果,剛剛開火的這輛德軍“條頓騎士”裏,頭發稀少、頭皮油亮的車長高喊一聲:“穿甲彈裝填!”


    年輕而強壯的裝填手迅速退出了前一發炮彈的彈殼,彈殼落框的哐啷聲是這戰鬥交響曲中的一個悅耳音符。隻見他從炮彈架上取下一枚彈頭連著彈殼有半人高的穿甲彈,奮力將其塞入炮膛。


    就在這時,始終緊盯視線前方的車長很是遺憾地拍腿道:“炮彈未能擊穿目標。”


    炮長湊近射擊瞄準鏡,用隻有他自己聽得清的聲音嘀咕著:“該死,碰到一隻難對付硬殼烏龜,是不是要靠近點才能撬開它的龜殼?”


    純人工裝填的火炮,射速通常跟口徑成反比,“條頓騎士”的75毫米炮裝填一次,對麵的英軍戰車往往能夠射擊一次半甚至兩次。37毫米炮發射的炮彈反複敲擊著德軍戰車裝甲,不斷發出類似重錘敲擊鍋底的金屬悶響,讓身處戰車內部的每一名乘員時時將心懸在半空——盡管敵方戰車炮的口徑隻有己方的一半,德軍戰車乘員們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安枕無憂,因為在訓練課程中,他們被要求學習並牢記各種火炮的有效穿深,德軍列裝的37毫米反戰車炮在使用鎢芯穿甲彈的情況下,在兩百米距離上恰好可以擊穿“條頓騎士”除炮塔正麵外的其他任何部位,包括相對厚實的車首裝甲。


    經過一番激烈交火,己方戰車多次中彈卻未被擊穿一次,伊斯特少尉不覺僥幸,而是揣測敵方戰車的37毫米炮及其所配穿甲彈的性能根本達不到戰前估計的水準。既然如此,何不主動前壓,一麵能夠了提高己方戰車炮的穿甲效果,一麵又能夠在氣勢上震懾對手?


    經過片刻的思慮,少尉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戰車艙內響起:“馬特,通知4號和5號車緊跟我們,其餘戰車原地射擊;魯德,一檔前進50米……所有人坐穩了!”


    前進意味著被敵方火炮擊穿的概率相應增加,但戰車駕駛員沒有絲毫的遲疑。在柴油發動機格外響亮的轟鳴聲中,三輛並肩前進的“條頓騎士”猶如在自己地盤閑庭信步的大象,以平穩緩慢的步態朝前移動。在前進過程中,它們的火炮暫停射擊,同軸機槍和車首機槍反複掃射,帶有曳光彈的子彈在這狹促的戰場上橫飛……


    前進了大約三十米,羅斯特少尉所在的指揮車便被敵方的一發炮彈打斷了右側履帶。聽到從車外傳來的異響,駕駛員心知不妙,而為免戰車原地偏轉,使得防禦相對薄弱的側麵暴露在敵人炮口下,他連忙采取了急停措施。


    少尉亦在第一時間讓通訊兵通知協同行動的兩輛僚車止步。


    興許是通訊設備出現了什麽問題,齊頭並進的兩輛“條頓騎士”隻有一輛停止了前進,另一輛戰車上的乘員顯然沒有注意到同伴的情況,孤零零地繼續往前移動,等這家夥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超出了同伴幾個身為,從而成為敵人集火攻擊的目標!


    從停止前進的那一刻起,羅斯特的戰車又恢複了之前的精準射擊,而且往前移動了這麽一段距離,炮彈的穿透效果有了令人振奮的改觀:第二發穿甲彈打穿了硬邦邦的英軍戰車炮塔。盡管沒有發生激烈的彈藥殉爆,但從乘員打開艙蓋倉惶撤離的情形來看,這輛英軍戰車已經喪失了戰鬥力。


    德軍這邊,突在最前麵的一輛戰車轉眼就遭到“斷帶”打擊,由此失去了正常行動能力,而且英軍火力有意避開它受到重甲保護的部位,嚐試攻擊戰車正麵的觀察孔、機槍口以及車身側麵。在挨了十幾發炮彈之後,這輛“條頓騎士”似乎放棄了抵抗,它的火炮和機槍安靜下來,片刻過後,炮塔後部的逃生艙門打開了,兩名乘員接連從黑煙彌漫的車艙內鑽出,其中一人沒走出兩步就被英軍機槍掃倒,另一個家夥見狀不妙,連忙趴在戰車屁股後麵裝死……


    羅伊特少尉的座車同樣遭到了敵方火力的密集攻擊,它的炮塔和車首屢屢中彈卻安然無恙,說明這個位置在技術角度是相對安全的。於是,他通過無線電召喚後麵的戰車整體前壓,而在多次射擊無果的情況下,一輛“基欽納”突然駛出隱蔽位置,露出了車體前部炮管短粗的家夥——這門76。2毫米口徑的火炮主要作用是支援步兵作戰,如果配備專門的穿甲彈,近距離攻擊裝甲目標仍能取得不錯的毀傷效果。


    訓練有素的德軍裝甲兵豈會眼睜睜看著這個危險分子從容就位並瞄準射擊,在它還在往上爬坡的時候,至少兩輛“條頓騎士”就將炮口轉了過來。相較於難以啃動的炮塔,“基欽納”的車體裝甲要好對付得多,前夜的戰鬥就是最好的證明。


    冒進的“基欽納”一露臉就遭到了秒殺,餘下的英軍戰車豈會重蹈覆轍?它們果斷改變戰術,攻擊德軍戰車履帶從而阻止它們實施壓迫式進攻,而在這樣的近距離戰鬥中,雙方炮手都有著相當高效的發揮。不多會兒,因被擊傷履帶而無法行進的德軍戰車增加到了4輛,但打到這個時候,英軍戰車僅剩3輛,頑抗下去的決心也受到了極大的動搖,它們開始撤退,為此不惜將殿後的步兵留給了麵前這支怒火中燒的德軍裝甲部隊,然而脫身哪有這麽容易?它們所在的溝壑不比人工挖掘的交通壕,可以讓它們撤往後方陣地,沿著溝壑行進能夠暫時跟德軍戰車脫離接觸,然而要從這一地區撤離,終究還是要從其他位置爬出溝壑,德國人對此豈會一無所知?


    十幾分鍾後,伊斯特少尉打開車長艙蓋,深深吸了一口還混著硝煙味道的空氣。激烈的槍炮聲猶在田野中回蕩,但眼前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德軍步兵們正將舉手投降的英軍士兵趕出塹壕。那些草綠色塗裝的“基欽納”有的還在燃燒,有的外觀基本完好,隻是炮塔上留有圓形的彈洞。少尉坐在艙口,摸出香煙,默默看著這些難纏的家夥,它們最早為世人所知是在英國王室慶典的閱兵式上,但光彩完全被采用多炮塔構造且體型更加龐大威武的“聖騎士”所掩蓋。積極整軍備戰的德國人盡可能收集了對手各種武器裝備的情報資料,將其編成技術圖冊下發至一線部隊,德軍官兵給它們起了各種外號,“基欽納”被譏諷為“不列顛海龜”,意指裝甲厚、速度慢。為了對付這種注重防護的英軍戰車,德*方用造價高昂的75毫米戰車炮替換了“條頓騎士”原型車及早期型號所使用的50毫米炮,自信的德軍專家認為,新式火炮足以在800米距離擊穿“基欽納”的正麵裝甲,然而從剛剛的戰鬥過程來看,這個數據隻針對“基欽納”的側麵和後部裝甲有效。


    值得慶幸的是,英國人對“條頓騎士”的實際性能同樣缺乏準確的判斷,事實上,為了滿足德軍總參謀部對於火力和速度的要求,“條頓騎士”原型車的防護水平並不比愛爾蘭人熱情推銷的標準戰車“凱爾特戰士”高出多少,而在戴姆勒-奔馳成功研製出性能優越的新型柴油機之後,工程師順勢對“條頓騎士”的設計進行了改良,炮塔和車首的裝甲厚度有了30%的提高。


    戰車乘員們忙著修理履帶,伊斯特靜靜抽完了一根煙,然後下了車,走到戰車前部。這輛“條頓騎士”的正麵裝甲板上被英軍穿甲彈打出了一道道深刻的彈痕,他伸出手指,輕輕觸摸這猶如硬漢傷疤的痕跡,巨大撞擊所產生的灼熱感早已消去,暴露在空氣中的灰色金屬給人一種格外緊湊和厚實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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