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意臉上清風明月般的淡然再繃不住,紅著臉道:“姐姐總喜歡取笑我…”


    嬋衣見他瑩瑩如玉的肌膚上泛出紅來,連耳根子都紅了,夾了一片冰糖醬肘花給他,算作是賠禮,低聲道:“明兒早禮完了你們在外院等我,我們一同去。 ”


    夏明意神色愉快的夾起冰糖醬肘花送到嘴裏,味道倒是比府裏做的好吃多了,又低聲問道:“這是姐姐昨日帶回來的麽?”


    嬋衣點點頭,“怎麽樣,好吃吧?”


    夏明意道:“那明日我們看完比武,然後一同去那個麵館用過午膳再回來吧。”


    嬋衣側頭看他滿是期待的眼神,柔聲說了句“好”,見他臉上一片歡喜之色,也忍不住笑了。


    吃罷了早飯,家中的幾個少爺都去進學了。


    嬋衣留在福壽堂邊照料老太太邊料理府中事務,老太太精神不濟的靠在羅漢床上小憩。


    簡安禮拎著藥箱來複診,嬋衣將他迎進去。


    老太太伸出手,簡安禮將枕布鋪平,仔細把脈,把完脈眉頭皺起,之前明明已經好了許多,怎麽又反複了?


    嬋衣見他皺眉,想到祖母昨日定然是跟父親動了怒,否則今早不會那般沒精神,忙衝他努努嘴,示意他語氣溫和一些,簡安禮神情無奈,卻也沒有再像之前那般的責怪她。


    他伸手從醫箱中拿出金針袋,將老太太手上的幾個穴道仔細的紮了幾針,用艾條小心的灸著,嘴裏淡淡的道:“老太太的病老太太心中有數,多的我也不說了,隻一條,就是不能再動怒,需要平心靜氣的養,否則病情反複,用的藥多了之後,便不易好,以後都是麻煩。”


    道理都明白,可就是沒法控製,否則這世上長壽之人怎麽會如此之少?


    嬋衣嘴裏連忙應道:“安禮公子說的是,晚晚記下了。”


    簡安禮無奈的歎息一聲,算著時間將針拔了,用藥粉揉了揉針眼,起身告辭。


    嬋衣對老太太道:“我去送送安禮公子,祖母您先歇息一會。”


    老太太提不起精神來,點了點頭就歪在大迎枕上閉著眼睛小憩。


    他們一路走過福壽堂前麵的月亮門,嬋衣低聲的問道:“明日就要比武了,你準備的如何了?”


    簡安禮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不打算參加。”


    嬋衣驚訝的停下腳步,問道:“你說什麽?不打算參加?你不想回誠伯候府去了麽?”


    簡安禮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半晌才輕輕點頭。


    嬋衣見他如此,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急聲道:“誠伯候府將你丟棄了這麽多年,你就不想回去報仇?你生母現在危在旦夕,你不回去見她一麵對得起她的生恩麽?”


    他卻悶著搖了搖頭:“我想過了,若當真是娘親命中注定遭此劫難,即便我回去,也救不了她。”


    嬋衣眉頭打結,他的性子就這般淡然無波麽?那她跟哥哥這些天忙上忙下的都為了什麽?想著,忍不住開口勸道:“什麽命中注定,那是沒本事的人才這麽說的,你有醫術在身,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你生母究竟得了什麽病症?”


    嬋衣幫他條條分析其中的隱情,“萬一是被人暗害呢?或者是被人下了藥呢?而且我跟哥哥為了你花了那麽多心思,就是想幫你回府去,你這樣對得起我們麽?”


    簡安禮垂下眉毛,聲音十分消沉,“侯府太煊赫,我隻是一介草民,回去了又能如何……”


    而且他也不想回去麵對那些人,行醫多年,他早已看遍了世情,要他回到他一直厭惡的環境中,他是真的不情願。


    嬋衣簡直是有些氣急敗壞了,她為了他的事情一直忙活了好多天,還與大哥商議了好多次,才將這事情定下來,他竟然臨陣脫逃,想也不想的伸手指著他罵道:“你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坨爛泥,扶不上牆去,算我多事了!”


    “我…”簡安禮訥訥的,不知該說什麽好。


    嬋衣見他說不出個一二三四,氣的轉身就走,邊走邊說:“以後你的事我不管了,你生母要死要活關我什麽事,我家裏還有一大堆的糟心事管不完……”


    簡安禮見她生氣,心中不安,轉身去追她,解釋道:“禮隻是不願回那般顯赫的人家,禮自由慣了,受不得束縛……”


    嬋衣側頭瞪他,“受不得束縛那你一開始就說清楚,我跟哥哥幫你忙上忙下的打點好了,如今臨門一腳,你說你不去了,你的名字都報上去了,明日我哥哥也去參加的,到時候禮官念到你的名字,你人卻不在,你讓我哥哥如何圓這個話?去的都是勳貴子弟,別人隻會說是夏府大爺引薦參加的人臨陣脫逃,隻會非議我大哥哥交了個膽小怯懦的朋友,別人恥笑也隻會恥笑我大哥哥!你讓我大哥哥以後還怎麽在雲浮城中立足?”


    簡安禮未曾想過會這些後果,驚的直問:“真的這麽嚴重麽?”


    嬋衣冷哼一聲,自然不會這樣嚴重,可她還等著簡安禮回去,好叫誠伯候府出一個大大的醜,讓母親打消了與誠伯候府定親的念頭,他不去參加怎麽能行?


    簡安禮生性善良,見嬋衣又說的這麽嚴重,當真以為他不去夏明辰就會被人恥笑,猶豫了一下道:“小姐別擔心,明日,明日我一定去。”


    嬋衣抬起頭正對上少年那雙略微暗沉的眸子,他分明不願意,隻是因為心善不忍,就答應她去做他不情願的事情?


    嬋衣重生以來第一回這樣糾結,麵前的少年身上散發著一種高冷孤絕的氣息,與她這種世家子弟渾身的世俗算計截然不同,她這樣的強迫他,還罵了他一些難聽的話,他卻毫不在意,反而因為擔心她而逼迫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情。


    她狠狠的閉了閉眼,說道:“算了,你不願意去,我明日告訴大哥哥,讓他想辦法讓那個禮官偷偷劃掉你的名字好了。”


    簡安禮怔愣,眼前的女孩兒一副惱怒的模樣,卻還顧忌他的喜惡,讓他清冷秀雅的容貌上染了一分暖意。


    “是禮考慮的淺了,小姐說的對,生母對我有生恩,她一直撐著等見我一麵,若我當真沒有能力見她便罷了,如今有機會,再如何也要試試,好全了她與我的一場母子情分。”


    嬋衣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你別今天說去,明天又說不去了。”


    簡安禮忙道:“明日禮必然準時到。”


    嬋衣白了他一眼,“那就這麽說好了,不許再變卦了!可是……你住在大佛寺,明日要怎麽去?”


    一個在東南邊,一個在最西邊,怕去了就遲了吧?


    她又道:“不然這樣,你今日先在城裏的客棧住一晚上,明日我跟哥哥坐馬車接你過去,恩……就在香澤大街的日升客棧吧,那個客棧是母親的陪嫁鋪子,”說著話塞給他一隻小小的木牌,上麵鐫刻著一個‘謝’字,“這個給你,你拿著去給掌櫃的一看,他就明白了,會將你安排到最好的客房住,不比你住的大佛寺差!”


    簡安禮見她安排的仔細,話裏話外都顧慮到了自己的感受,心中鼓動的都是暖意。


    他握著手中木牌,點點頭,“讓小姐費心了。”


    嬋衣默不作聲,若是讓他知道了她是在利用他,恐怕就不會這樣笑著跟她說話了吧……


    嬋衣送他出了垂花門,轉身回福壽堂,就見張媽媽扶著老太太出來,疾步的走著,她急忙過去問道:“祖母,您這是要去哪兒?”


    老太太臉色難看,分明一副精神不濟睡眠不足的樣子。


    嬋衣急的直道:“張媽媽,祖母身子經不起這樣折騰,您怎麽也不勸著些,這又是怎麽了,在屋子裏好好的歇著不行麽?”


    張媽媽忙道:“哪裏是老太太要折騰,這是西楓苑的那位折騰,剛明月樓的碧草過來稟告說陳媽媽將趙姨娘拉扯著去了西楓苑,怕趙姨娘再出個好歹,偷跑過來請老太太過去看看,老太太一聽哪裏還坐的住。”


    嬋衣走過去扶著老太太,小聲勸道:“祖母,您先回屋子,我去看看,顏姨娘再如何跋扈,也不敢對趙姨娘動手的,您別擔心,您今日精神本就不好,再不好好歇著,累出了病讓我們這些晚輩得多心焦啊。”


    老太太卻堅定的搖搖頭繼續走著,沉聲道:“那賤婦還以為她自個是多寶貝的香餑餑,成日裏的生事,我今兒就去看看她又在耍什麽幺蛾子,她若是敢動趙氏一下,我饒不了她!”


    嬋衣見勸不住,隻好陪著一同去了西楓苑。


    剛到了西楓苑就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聲,聽得人渾身一顫,她們疾步走進去。


    進了正屋就看見顏姨娘瞪著眼叉著腰,端著一隻空茶碗,正惡狠狠的盯著趙姨娘,而趙姨娘跪在地上,一臉一身的茶水,此刻正捂著半邊臉,身上被淋濕的地方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茜草在一旁大聲驚呼,“您這是要幹什麽?這可是用剛燒開的水沏的茶,您是要毀了我們姨娘的臉麽?”


    老太太忙幾步上前將趙氏拉起來,見趙氏半邊臉上一大片的紅斑,上麵清晰可見有好幾個水泡,氣急敗壞對顏姨娘罵道,“你這個賤婦,心腸歹毒到如此地步!府裏留不得你了!”


    顏氏卻冷冷一笑,溫聲道:“老太太莫急,我來府裏也有不短的日子了,若今兒沒道理也不敢發作她,”然後一把拉住趙氏,惡狠狠地道,“你別以為老太太來了就能蒙混過去了,你有本事將剛剛的話再說一遍,看看老太太會不會給你做主!”


    趙氏嗚咽的哭了起來,聲音畏畏縮縮,“老太太,今兒我伺候您跟太太用完早膳就回屋了,哪知道半路遇見了陳媽媽,說是顏姐姐有事與我說,我想著昨日顏姐姐來我房裏並不愉快,便不願去,哪裏知道陳媽媽拉著我就走,硬將我拽了到顏姐姐這裏,顏姐姐見了我,二話不說就開始罵人,都是些下作的話,我也學不來……”


    顏姨娘恨道:“我撕了你的嘴,讓你再顛倒是非,我讓陳媽媽叫你來,不過是昨兒我失手打碎了你幾個擺件,今兒打算賠給你的,你呢?說了什麽?不過是隻會下蛋的雞,女人誰懷不上,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趙氏抹了把淚,哽咽道:“顏姐姐何必挑我的錯,這些話是我說的,可顏姐姐在之前都怎麽罵我的?一家子破落戶,有個賤人爹便有賤人女兒,賣了自己來府裏,跟賣去勾欄有何區別,還在這裏耍什麽小姐威風……”她沉著聲音痛哭起來,抽抽噎噎的爭辯道,“你侮辱我便算了,為何要累及我爹爹?我爹爹入獄是因為品行正直,不願為鄉紳家的惡少啟蒙才得罪了鄉紳,我爹爹何罪之有?”


    老太太聽得此言,氣的手都是抖的,一巴掌扇上了顏姨娘的臉,“你這賤婦,竟然將我們夏府比作勾欄,那你是什麽?勾欄中的窯姐麽?你們顏家才是一家子破落戶,上趕著來禍害我兒,禍害夏府,趙姨娘說錯什麽了?你可不就是隻會下蛋的雞麽,不,你連隻雞都不如,跟了我兒十來年,才生了那麽一個賠錢貨,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我們夏府白白浪費米糧將你養了這麽多年,將你養的這般猖狂,你今兒就給我滾去家庵,不要在我眼跟前晃蕩!省得你日日晃悠的我惡心!”


    一般大戶人家都是讓管事媽媽掌嘴的,從不自己動手,老太太竟然氣的自己動手掌顏姨娘的嘴。


    顏姨娘捂著臉頰,便要伸手去扯趙姨娘,被張媽媽一把拉開,她氣的直抖辯解道:“老太太怎能聽信她的一麵之詞,我好心好意的叫她過來,要把昨兒砸壞她的擺件還她,卻被她出言侮辱,我不過是氣急了才說她父親賣兒賣女,何時說過夏府是勾欄了……”


    老太太不耐煩的打斷道:“你的這些話留著騙騙我兒就罷了,還想騙我?哼,這些年若不是見我兒待你跟眼珠子似得,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就你這副做派,早發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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