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淩燕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一拉旁邊那個一直在掩口笑著的陌生女子, 對他道:“哎,來見見海峰哥家的嫂夫人,她名叫杜巧荔,是我的好友。”


    雖隻輕輕一瞥,景梒已看出那女子眉眼清秀之外, 眼神透著狡黠, 不像個沒心機的, 這樣的女子,還能一點都不在乎丈夫心裏住著另一個女人?


    巧荔草草還禮, 開朗笑道:“昨日聽海峰說了公子出手相助的事, 我在這兒多謝公子了。這回是我們家欠了公子好大的人情,將來該如何還, 都聽公子你的, 到時還請千萬不要客氣。”


    景梒沒有抬眼對她直視,並沒見到她朝步淩燕的眉來眼去, 卻也完全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再加上隱約聽見步淩燕似在對她低聲警告, 就更加肯定了。


    依他此時的心境,能被人拿來打趣步淩燕, 自是求之不得。


    一時間對這位毛嫂嫂倍感親切,恨不得立馬就求她“幫忙”來還這個人情才好, 對先前那點疑慮也不在意了, 景梒順勢笑道:“那敢情好了, 我知道淩燕與你們都不是外人,縱是沒有昨日幫的那點小忙,若是有事要相求,定也不會與你們客氣的。”


    巧荔更是咯咯直笑,步淩燕為防她多說,一邊推著她一邊匆匆對景梒言道:“我們要去街上逛逛,你若也想去,就去喊上九九為你領路吧。”


    不等說完就推著巧荔往外走去,巧荔掙紮著陰陽怪氣地說:“哎呀人家公爹還在‘養傷’呢怎好陪你逛街?五娘小穗你們幫我做點活兒去,另找別人陪她……”


    “不行,你裝哭喪著臉也得陪我!”步淩燕武斷地推了她走遠,五娘和小穗也說笑著跟上。


    欣賞完這妙趣盎然的一幕,景梒心情大好。


    在院裏緩步徜徉了一陣,一直算計著步淩燕她們應該已經出府走遠,他便踅身一轉,朝汪直所住的後院走來,不料還未到門口,正遇見一個家丁走出,看見他便施禮道:“公子來得正好,老爺剛差了小的來找公子說,若是有事找他,現下就很方便。”


    景梒不禁苦笑,與聰明人相處就是這樣,一方麵省心省力,一方麵又難免會有事事被人算在頭裏的恐慌感。


    53、


    步淩燕一躲開了景梒麵前,腳步就慢了下來,隨巧荔她們往外走時,還總心不在焉地回頭顧盼。


    “哎,瘋丫頭”巧荔拉了拉她的衣袖,“舍不得人家就回去唄,又沒誰硬拉你出來。這平戶的街市就那麽一小塊,我可是早就逛膩了。”


    步淩燕煩惱地推了她一把:“都說了別再叫我瘋丫頭,咱們都多大了還這麽亂叫?”


    巧荔笑彎了一雙秀氣的月牙眼:“好,在那位景梒公子麵前,我一定不這麽叫你,你就放心吧。”


    步淩燕根本沒心情理睬她的打趣,心思早都飛回到內院去了。他到底是為什麽要慫恿她來日本的呢?絕不可能隻是為了來遊玩,那又會是為了什麽……


    剛出了大門沒多遠,她就忍不下去了,停步道:“我有些事放心不下,你們先去吧。”說完就急匆匆地折返回來。


    “哎哎,就你這種平時連裙子都不穿的,小心摔著!”巧荔的告誡剛出口,步淩燕腳下就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馬趴。


    她其實也不算喜歡這種下擺窄窄的吳服,都是今早被巧荔攛掇,還毫不遮掩地說“讓景梒公子看看,他一定喜歡。”


    本來是不想搭理她們這種打趣,可也不怎麽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還任由她們給自己盤了頭發,化了妝。


    這時被邁不開步子的煩惱纏著,步淩燕真恨不得把下擺扯起來走路。可那樣當然不行——吳服裏麵都是不襯衣裳的,真撩起下擺裏麵就是兩條光腿兒了。


    她剛返回去幾步遠,巧荔就亟不可待地拉著五娘和小穗打聽:“快來跟我說說,他們倆人到底怎麽樣了?”


    五娘神神秘秘地笑著:“你也看得出來了,景梒公子對大小姐那是沒得說,喜歡、關照都在明麵上,就是大小姐總藏著掖著。”


    一向羞澀寡言的小穗也興致勃勃地說:“沒錯沒錯,他倆顯然就是互相都有意思,就是大小姐總不愛搭理公子。”


    巧荔撇嘴笑道:“她這都是老毛病,去不了病根兒了。”


    汪直居住的那座內院,仍是那間小廳,仍是那張茶桌。


    謝過汪直的茶,景梒正色道:“還請汪叔叔體諒,有些事,還是少讓姑娘家操心為好。”


    他深知在聰明人麵前就要少玩花樣,要麽說實話,要麽不說話,必須說假話的時候,就非常考驗技巧了。


    他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又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自覺沒有疏漏,便安下了心。


    汪直放下茶壺,道:“我看得出,淩燕能得你襄助,是老大的福分。你有事但說無妨。”


    “此事刻不容緩,可等不及汪叔叔回國後再議了。”景梒懇切又鄭重,轉入正題,“今年年初,朝廷派下了一位大人巡撫浙閩,他姓朱名紈,是個性子耿直的清官。隻因這一次我受命南巡,任務之一就是勘察沿海局勢,是以對朱紈到任後的舉措也很有了解。他一心致力於肅清海防,近日已在沿海推行了保甲連坐製,對浙江沿岸與雙嶼海商有著來往的平民都要予以治罪,意在切斷內陸與雙嶼的聯係,以便將來直接對雙嶼動手。。”


    汪直離開雙嶼已有月餘,對朱紈的行動毫不知情,聞聽後不禁大感意外,神色愈加肅然。


    景梒接著道:“動身來此之前,我曾修書一封著人送回京師,盡我之力請聖上暫緩靖海之事。可朱紈受命提督浙閩軍務,對調兵有便宜行事之權,隻要朝廷並未明令阻他動手,將來都是未知之處。此事還需及早定個對策才好,不然的話,免不了雙嶼就要毀在他手上。”


    汪直審視著他,緩緩道:“景梒你這番話,若是被朝中同袍聽見,怕是大有不便吧?”


    那何止是“不便”?僅僅是為了還步淩燕的情,調動了向群他們還算不得什麽,景梒今天這番話,才真正算得上吃裏扒外,是明晃晃的通匪。


    如果朝廷明確了靖海剿匪的立場,他這就是裏通外敵,真要傳了出去,罪名可著實不輕,連他爹陸炳都別想替他開脫,還要被他連累。


    為著步淩燕救他的恩情,景梒竟要幫他們對抗官府,他是陸炳的兒子,皇帝的心腹,又為何要這麽幹?


    景梒直言說道:“汪叔叔明鑒,小侄自認不是個好官,也算不得多好的人,但尚且分得清恩怨是非。淩燕對我有著救命之恩,為了她,讓我做些什麽都是應該的。而據我所知,汪叔叔您也是一位會替她著想的長輩,都是為淩燕好,小侄才來對汪叔叔直言不諱,請求汪叔叔能與我聯手,避免淩燕受到波及。”


    汪直淡淡道:“再詳盡可靠的計劃也並非萬無一失,你可曾想過後果,你這般來幫我們對抗一位巡撫,倘若一個不慎走漏了風聲,你當如何自保?”


    景梒坦然一笑,清雋的臉上一派磊落澄淨:“命已是她的了,大不了將來還她,既然性命都能舍得下,其餘還有什麽可慮?”


    字字都說的是為報救命之恩,可任誰都能體會得出,他的神態語氣中很明顯帶出了更深一層的味道。


    景梒本意就是想要引導汪直往那個方麵想,可他自己也很清楚,這當中其實也同樣有著他的真情實感。


    從沒表白過,也沒決定好要去表白,可內心是早就想去表白的。


    似乎就是想要趁此機會一抒胸臆,把自己的真實心意表達出來,發泄出來,一麵慶幸著對方隻是汪直,是個應該不至於無聊到拿自己這“歪心思”去跟步淩燕嚼舌頭的長輩,一麵又似乎隱隱盼著能讓她知道。


    最好她就躲在隔壁聽著,甚至是偷看著他此刻的神情才好呢。


    他沒想到的是,步淩燕還真就躲在隔壁聽著,也從橫拉門的縫隙間把他的神情看在了眼裏。


    她折回頭來躲到汪直住處的內室等著,其實來得比景梒還早了一步。


    聽說朱紈已經來了,她正提起心想好好聽聽他打算如何應對,可一聽見景梒這番剖白,腦子就有點懵了:他……竟然是來真的?


    隻聽汪直又道:“依你所言,那位朱巡撫所威脅的僅是雙嶼而已,可淩燕已不是雙嶼的人,你想要報答她,大可以將這消息告知於她,讓她及早躲開是非之地,又何須千裏迢迢來到日本找我商議呢?”


    步淩燕這才回過神來:是啊是啊,我不是也對你說過我要避走南洋的嗎?你又幹什麽要為我保住雙嶼?還要為此去跟朱紈對著幹,那得冒多大的險啊?


    景梒淡淡一笑:“其實淩燕她自己也曾說過,有心等眼下的事情了了就離開大明,避走南洋,不過想必您也知道,不管南洋東洋,那些化外小國如何能與大明相比?去到那些地方哪有留在大明自在?保住雙嶼,隻是能讓她安心留在大明的第一步。”


    即使光是聽說,他也能很確定了,那些連鐵鍋和鋼針都生產不出的小國,幾乎就是蠻荒之地,有再多的銀子也會有好多想買都買不到的東西,得個頭疼腦熱也都沒處看大夫去,怎可能有留在大明舒服?


    步淩燕聽後又心慌慌地琢磨:你想要我留下?那又是為什麽?難不成……


    汪直卻著眼於景梒話中真正的重點:“聽你這意思,等保住雙嶼之後,還有後續打算的了?”


    景梒將頭輕輕一點:“正是,其實我真正想要為淩燕做成的事,遠非僅僅保住雙嶼這麽簡單,我是要借著對付朱紈的機會,大力打壓朝廷中的靖海一派,由此好向皇上——請開海禁。”


    請,開,海,禁!這四個字一出口,汪直的目光頓時銳利了起來。


    步淩燕則眼前一黑,差點昏倒過去:天,他簡直瘋了,竟然要去幹那麽大的事!還是為了我?


    “沒錯,我一早設想好對她的報答,就不是僅僅幫她收服徐三叔他們,也不是替她報複李光頭,甚至不是為了給她留個退路而保住雙嶼,而是比這些都長遠得多——我要給她一個合法的身份!”


    景梒幽深的眸子熠熠生輝,平靜的語調中透著激昂與自信,“我要讓她永不再做外人眼中的盜寇,讓她永遠不再畏懼官兵,讓她過上比現下更自由、更暢快的日子!”


    步淩燕再也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就要吐血,忽然省起身旁還有毛海峰與巧荔兩口子陪她一起偷聽著,她更是如芒刺在背,連看也不敢去看那兩人一眼,趕緊爬起身,輕手輕腳地從一旁的偏門穿了出去。


    為了不發出聲響,她將木屐提在手裏,隻穿著一雙白布分趾襪,穿過庭院時在石子路上好好享受了一番刺激的足底按摩,疼得隻吸冷氣。


    從前別說表白,連他的一點像樣的表示都不曾聽過,這還是頭一回聽他如此鄭重地……雖說也算不得表白吧,可也足夠令她心弦震顫外加心亂如麻了。


    天啊,請開海禁啊!她滿腦子轉悠的就這麽幾個字了。


    毛海峰跟出來,一直跟著她走到小院之外,才硬邦邦地問她:“哎,人家都對你這樣兒了,你打算怎麽著?”


    步淩燕把木屐套在腳上,煩躁地回頭瞪他一眼:“你什麽意思?”


    毛海峰指著她的鼻子,濃黑的劍眉都皺到了一處:“你別裝傻,步大伯當年一心想讓你嫁個好人家,這總算是個好人家了吧?掌刑千戶,東廠二把手,陸炳的兒子,皇帝的幹兒子,還配不上你是怎地?”


    步淩燕死皺起眉瞪著他:“你是怎麽回事?才多會兒之前你還把他當個壞人提防著呢,才聽了他這麽兩句話,你就比我還感動啊?簡直不可理喻!”


    毛海峰一派兄長姿態:“你別跟我閑扯,你今年都快二十了,這樣兒的你都看不上,你還想找什麽樣兒的去?”


    巧荔跟過來扯著他衣袖勸道:“你少說幾句吧,淩燕自己向來有主意,還用的著你支招?”


    “她是有主意,就因為太有主意了,才拖到今天都沒嫁人呢。這丫頭是玩野了,少個人管她……哎,我還沒說完呢你別走!”毛海峰不依不饒,被巧荔死死拉住了才算暫且放過步淩燕。


    等見步淩燕已經出了麵前的院子,巧荔才嗤地一笑看著丈夫:“你還真那麽盼著把淩燕嫁出去啊?”


    毛海峰對她言下隱含的意思無心去體會,隻氣哼哼地甩開手道:“遇見個還不錯的當然應該盡快嫁了,不然還要怎樣?她總這麽野著,步伯伯走都走得不安心!”


    步淩燕昏頭漲腦地穿過兩道院子,不知能幹點什麽好,也不知該想點什麽好。在一處清淨的跨院裏原地轉了幾圈,才稍微恢複了點理智。


    冷靜,冷靜,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他是來真的,也不過是對著汪叔叔這個外人說說,又沒來找我表白。


    可見他也沒抱什麽切實的希望,也知道事情成不了,也沒打算跟我怎麽樣,我何必先急著自亂陣腳?一切照舊,還可以照舊……


    還照舊個頭啊!他都在打算為我請開海禁了,要為了我去跟朱紈開戰,我還能裝作沒事人跟人家照舊?哪有這麽自欺欺人的?!


    要是到時害他被朱紈揪到把柄治罪該怎麽辦?我還真能眼看著他把命都賠給我啊?


    心虛抓狂之餘,她也忍不住琢磨:請開海禁這麽大的事,他真會是僅僅為了我才決定要去做的?如果真被他做成了,朝廷開放海疆,我自然是收益良多,到時候不必避走他鄉,也不會再為被官府清繳而提心吊膽……說到底他似乎就是不想我走,可他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娶我?


    這麽一想,步淩燕就更心虛了,好後悔當時沒能硬下心腸拒絕帶他來日本,好後悔近日一次次忍不住對他表露關心,就好像做了老大的一件錯事,簡直是坑害了景梒一輩子,自責又恐慌得無以複加。


    雖然說,人家景梒明確說了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用這種辦法報答她,並沒有日久生情的緣故,可步淩燕也無法撇清自己,這陣子的朝夕相處難道就沒點為他堅定信心的作用?


    時近夏日,明媚豔陽穿過樹葉間隙灑落下來,在隨風輕搖的枝葉間躍躍閃動,好似眨著俏皮的眼睛。


    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豔陽,也是這樣的樹影,謫茗穿著一身性感的低胸背心裙,坐在操場邊的欄杆上,蕩悠著雙腳問她:“你知道你為什麽一直沒談成戀愛麽?告訴你,你總是談不成戀愛,就是因為你想得太多,也想得太遠。人家剛一對你有所表示,你就一口氣想到將來能不能結婚生孩子去了,然後就覺得對方不合適,直接把人家拒絕沒商量。切,戀愛都要一點點談起來的,哪有一上來就處處合適的人?記住,”


    謫茗那神神秘秘又萬分認真的樣子仍清晰在印在回憶裏,說過的話也一字不落地深刻於心,“在你想要處理和一個人的關係時,要是覺得恐慌、害怕、不知所措,就說明你是對人家來電了。到時可要好好把握,別再一味退縮。”


    步淩燕蹲在櫻花樹下,拿著根小木棍在那兒給排著隊的螞蟻挖戰壕。其實她心裏早就明白,早在提醒景梒保持距離之前,在頭一回警告自己別去對他動心的時候,這心就已經是動了的,不然又何須警告呢?


    她完全不否認自己是對他動心了的,隻是,就像謫茗說的那樣,她是想得多,想得遠,前世那樣尚可算作神經過敏,而以現在這時代而言,她必須想得夠多夠遠。


    在現代去談一場不計後果的戀愛,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傷心一場,如今可不同了,沒希望的事就不該去惦記,沒結果的事就不該開頭,不然的話,將來會引發何樣後果都不好預測。


    她不是規矩人家的大小姐,名聲什麽的她並沒有多在乎,真去放開手腳玩一場也沒什麽,可是她不能隻顧及自己。與一個女海盜勾搭不清,對景梒的負麵影響簡直不堪設想。僅僅為了他好,自己也不該去給他惹麻煩。


    如此一想,更覺得很對不住他,好像往日主動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成了對他蓄意勾引似的。


    與汪直一番長談過後,景梒在庭院間信步走著,無意間就看見了前麵蹲在樹下的步淩燕。此時距離她跟五娘她們出門那會兒已過去了好一陣,景梒隻當她是已經回來了,並未疑心。


    吳服的後領口挖得深,比漢服露出的後頸多出一截,以她這樣低頭蹲著的姿勢,更是在領緣外露出一大片頸項和脊背,絳紅色的衣領,雪白柔嫩的肌膚,色彩對比得有些刺目。


    景梒靜靜望了一陣,察覺到自己有點血脈賁張的反應,才趕忙按下心神,走上前去,不慌不忙地湊在步淩燕身後問了句:“幹什麽呢?”


    步淩燕正值心虛之際,嚇了老大一個激靈,差一點就歪倒在地,驚悚萬分地抬眼看他道:“沒……沒幹什麽。”說罷就亟不可待地遁逃而去。


    因吳服下擺太窄,她踩著木屐在石子路上留下一串急促的嗑噠嗑噠聲響,好似雞啄米。


    景梒看得莫名其妙,再低頭看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挖螞蟻洞就是那麽見不得人的事麽?


    真是怎麽想怎麽奇怪,明明剛才是自己偷看她,看得心猿意馬,怎麽反倒是她更像做了虧心事似的?


    景梒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深感遺憾:早知如此,剛還不如多看一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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