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盤、意粉一樣樣上來。西餐樣子看著很賞心悅目,隻是舒暢真的吃不慣這種口味。牛排煎得七成熟,看上去還帶著血絲,舒暢覺得一看就飽了。


    “我去下洗手間。”她不想影響葉聰的胃口,找個地方轉一下,等著後麵的甜點!舒暢低著頭推開洗手間的門,不想撞著從裏麵正要出來的一個人。


    “對不起。”兩個人一同道歉。


    話音剛落,兩人訝然地一起抬頭,笑了。


    “學姐,好久不見。”舒暢很意外竟然在這裏遇到了遲靈瞳。


    遲靈瞳屬於那種一看就是極慧黠的女子,秀潔的額頭,大大的眼睛靈動神奕。那眼瞳不像常人是琥珀色的,她和孩童一樣,烏黑漆亮,沒有一絲雜質,轉來轉去時,顯得有些俏皮。


    “快三年了吧!”遲靈瞳長睫撲閃了幾下,“我昨天到北城區測量時,經過你家小院。”


    “你認識我家?”舒暢很驚訝。她在學校和遲靈瞳隻是認識,並沒有深交。


    “裴總指給我看的。哦,他也在這裏,去打個招呼吧!”


    舒暢忙搖頭,“不打擾你們了,我……先進去……”


    遲靈瞳笑了笑,讓開身子。


    舒暢一走進洗手間,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神情驚惶,她狠狠地拍打了兩下。腿突然有些發軟,撐著洗臉台,有點不願出去。世界很小,濱江應該很大,出來吃個晚飯都會選同一個餐廳,真讓她欲哭無淚。


    磨蹭了好一會,舒暢無奈走出洗手間。剛進餐廳,一眼就看到裴迪文已經坐她的位置上和葉聰講著話。


    裴迪文穿著冷灰的襯衫,係紫色的領帶,看到她走過來,風度優雅地站起身,“好巧!”


    舒暢瞪大眼,窘然地看著他伸過來的手。當著滿餐廳的人,她卻不能不回以禮貌,“裴總好!”


    裴迪文握著她的手,中指準確地探向她的無名指,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然後鬆開。


    舒暢羞惱得咬著唇,她不自覺地十指交織,該死,剛剛應該把戒指找出來戴上的。


    “你跟我過來一下。”裴迪文向葉聰點下頭,對舒暢說道。


    “什麽事?”舒暢有點著慌。


    “就一會功夫。”裴迪文領先往另一側的包間走去,舒暢看了看葉聰,葉聰笑眯眯地向她擺擺手,“去吧!”


    舒暢遲疑了下,跟了上去。所謂的包間隻是用幾盆植物與大廳相隔出來的一個僻靜的地方,桌子是長條桌,坐的人比較多,有舒暢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認識的人是遲靈瞳、裴迪文的媽媽、裴樂樂,不認識的幾個是長著一臉精英相的青年男子。


    裴樂樂一看到舒暢,嘴巴剛要張,裴迪文對著她暗示地擠了下眼,她慌忙捂住。


    “媽咪,這位就是我跟您說起過的舒暢小姐。”裴迪文對儲愛琳說。


    舒暢怔然,這個介紹有點太正式化了,她忙禮貌地打招呼:“裴夫人,您好!”


    儲愛琳今晚穿著絲織的黑色長裙,脖子裏配一條色彩略微出挑的絲巾,臉上薄施脂粉,化了淡妝,儀態依然高雅出眾。她打量了下舒暢,點頭:“舒小姐你好!既然碰上,一塊用餐吧!”


    “不了,我和朋友快結束了。”舒暢滿臉的肌肉僵硬著,在一雙雙探究的目光下,她的笑容很不自然。


    接著,裴迪文又向舒暢介紹了其他幾位,除了遲靈瞳,那幾個都是他的特別助理,分管不同的領域。


    “不要介紹我。”裴迪文目光轉向裴樂樂時,她舉手聲明,“我喜歡自我介紹。”


    她站起身,挽著舒暢的胳膊,“走,去見見陪你過情人節的朋友。”


    “樂樂?”裴迪文擰起了眉。


    裴樂樂吐了下舌,“大哥放心,我不添亂的。”


    她拉著舒暢離開包間,舒暢偷偷吐了口氣。


    “是個小毛孩呀!”裴樂樂四處張望,看到正望著這邊的葉聰,不以為然地哼了聲,“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呢!”突地,她眼中溢滿幽怨,指責地看向舒暢,“舒暢,我不喜歡你。”


    舒暢一頭霧水。


    “我天天把手機開著,等你電話,等你請我吃飯,我都快回香港了,你連個聲都不吱一下。我又沒說要吃大餐,你帶我去大排檔,或者去夜市吃濱江小吃,都可以呀,為什麽你就這麽小氣呢?”


    “我……”舒暢張口結舌。


    “不要找理由說你很忙,吃個飯不會花很長時間的。是你沒誠意,哼!好歹我大哥以前也做過你上司,沒想到人走茶就涼,你好勢利!”


    “我沒有……。”


    “那你是答應請我了?什麽時候?地點在哪?”裴樂樂神情得意的像隻偷油成功的老鼠,吱吱直笑。


    舒暢暗暗咬舌,哭笑不得,有種被逼無奈的感覺,“你想吃什麽?”


    裴樂樂把臉腮當琴鍵,手指不停地跳躍著,“我要好好想想,你先把時間定下來,明晚六點吧!”像是怕舒暢反悔,一說完,裴樂樂就溜了。


    舒暢回到位置,葉聰追著裴樂樂俏麗的身影,留戀不盡地問:“那位美女是誰呀,真的很漂亮。”


    舒暢白了他一眼:“天上謫仙,沒有可能的。”


    葉聰理直氣壯地反駁,“隻要有心,一切皆有可能。”


    甜點上來,七夕節的緣故,餐廳每桌贈送兩份冰淇淋。葉聰和大部分男人一樣,不愛吃甜食,兩份冰淇淋都推給了舒暢。舒暢此刻根本就是食不下咽,總覺得背後如芒在刺,偷偷回頭,並沒有誰看過來。


    又有點疑神疑鬼了,舒暢歎息。


    吃完甜品,葉聰去結賬,收銀小姐笑咪咪地說,今天七夕節,餐費一律打五折。葉聰樂了,像撿了多大的便宜,本來是咬著牙準備荷包大出血的。他忙不迭地問收銀小姐,這麽好的事,下次是什麽時候?中秋?國慶?


    收銀小姐臉上的笑一下冷了,用力對他翻了個白眼。


    七夕節,餐廳恨不得餐費收雙倍的錢,哪裏有可能打五折。舒暢無奈地深呼吸,眼角的餘波瞟到裴迪文挺撥的身影消失在廳門後。


    兩人走出餐廳,葉聰去停車場取車,讓舒暢站在外麵等著。舒暢掏出手機看時間,快九點了。兩道光束射了過來,把人影拉得又長又瘦,舒暢讓到路邊,抬起來,裴迪文的目光穿過歐陸飛馳的車窗,溫柔地落在她身上。


    他下車拉開車門:“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我有車的。”舒暢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幾步。


    “我剛在停車場讓葉聰把車先開走了,說樂樂找你聊天呢!”


    “你撒謊!”


    “你沒撒謊嗎?”裴迪文目光落向她光溜溜的右手。


    舒暢無語地把頭扭向一邊。


    裴迪文挑了下眉,突地一把抱起她塞進車內,“啪”地關緊車門,然後轉過去,從另一側上了車。


    舒暢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夜景,無力地閉上眼:“裴迪文,你到底要幹嗎?”


    “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那樣的痛,一次就夠了。”舒暢眼眶裏泛出一絲濕霧,“你不要把你的意識強加於我,回香港去,放棄北城區的項目,我不想再領你什麽情意。”


    裴迪文注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有點泛白。“從濱江回香港的半年,我一直保留著濱江的手機號,集團的事務特別忙碌,一忙就忙到半夜。我大部分時間都睡在辦公室內,有時淩晨醒來,我以為還在憩園,睜開眼就喊:舒暢。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辦公室內回蕩,不知道有多淒涼。那個時候,特別想給你打電話,一次次號碼撥出來,又慢慢刪除。我知道我的狀況還沒有徹底好轉,我需要忍耐,等到我可以給你完完全全一塊沒有委屈的天空時,我再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的適應能力比你強,我的一切已回到正常的軌道,我不想再脫軌。”舒暢冷冷地說道。


    裴迪文悲淒地笑笑,車很快開進北城,拐上了小巷,他在巷子頭停下了車。


    舒暢拿著包,推門下車時,她聽到裴迪文認真地說道:“舒暢,不管你會不會再接受我,我都不會放棄北城區,我會幫你守住美好的回憶。”


    為了請裴大小姐吃晚飯,舒暢還真花了點心思。她特地找了綜合版的幾位記者,打聽濱江市內哪家餐館的菜很有特色。有個記者推薦了一戶農家菜館,說裏麵的菜很有鄉土味,卻又非常精致,和平常的一些大餐館風格是不同的。不過,地點有點複雜,藏在某條小巷子的小院裏。舒暢聽得頭暈,讓同事畫了張地圖。


    四點時,裴樂樂打來電話,提醒兩人六點有約。舒暢失笑,有點怕了這位裴小姐。裴樂樂真是體貼的客人,早早地就站在大酒店的門口等著。


    上了車,她紅唇一彎,長發一甩:“舒暢,你今天表現不錯,我好像有一點喜歡你。”


    “你還是別太喜歡我好!”舒暢把車調了個頭,按照同事繪的地圖,往某條幽深的小巷前進。


    “你怎麽連個手環、鏈子都沒有,我大哥不會這麽小氣吧,他年前就讓我幫你設計了一整套的首飾,沒給你?”裴樂樂閑不住,在椅子上動來動去,側過身,看著舒暢光光的手臂和脖頸,納悶了。


    “我們……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並不是可以互送禮物的朋友。”舒暢淡漠地說道,額頭上不住地往外滲汗,這小巷真是窄,車不好開。


    裴樂樂鬼鬼地睨著她:“這叫矜持還是矯情?你騙誰呀,你知道大媽和我媽這次來濱江幹嗎的,我告訴你,在裴家,女人可以隨意花錢,學學插花、珠寶設計,但是不準過問生意上的事。她們別看尊稱什麽夫人,但開張、剪彩這樣的儀式是沒機會參預的。大哥把她們特地從昆明拉過來,就是為了把你正式介紹給她們,然後順利的話,大媽要和你爸媽一起吃個飯。”


    舒暢手中的方向盤一滑,車“咚”地聲撞上巷子裏的一棵樹,落葉像雨一般,紛紛飄落。


    “激動了吧?嘿嘿!”裴樂樂很得意,“說什麽你和大哥隻是上司和下屬,你們不僅同居過,而且還有過孩子。隻是……唉,有次大哥喝醉了,突然痛哭流涕,說他夢到那孩子,孩子張著兩隻小手,喊他爸爸,他想抱孩子,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氣。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哥流淚。舒暢,你……”


    舒暢臉突然白得像張紙,嘴唇和手不住地顫抖著,她努力地擠出一絲笑:“裴小姐,你會開車嗎?”


    裴樂樂會開車,卻看不懂舒暢放在方向盤旁邊的那張地圖,舒暢此時又像全身虛脫般,話都講不齊整。她隻得把車移動下,看見前麵有家幹幹淨淨的藥膳館,索性就地用餐。


    “藥膳,營養又美味,這家挺好。”裴樂樂安慰地對舒暢說,一點也沒因為扔下那麽一大枚炸彈感到絲毫內疚。


    舒暢連笑都笑不起來,那個匆匆來去的小生命,一直是她內心裏的一根刺,一碰就隱隱作痛。她以為她已把一切深深地隱藏,收拾得好好安放在某一個沒有人觸摸的角落裏。此刻,昔日的點滴一點點流淌在眼前,她咬著牙壓製著自己想要衝口而出的一聲歎,這樣的用力讓眼睛有些澀澀的感覺,她隻能仰起頭看著漸漸昏暗的天空,努力讓這一陣情緒波動過去。


    裴樂樂長期居住國外,居然中文還不錯。她看著菜單,也不問舒暢意見,自顧點了一堆的湯湯水水,美其名曰:“秋天就要多補補,補結實了,才好過冬。”


    服務員先給兩人上了壺薑茶,兩人邊喝邊等菜。


    舒暢抿著茶,看看裴樂樂,不知該聊什麽,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開頭,“你和你大哥感情好像不錯。”


    裴樂樂嬌憨地閉了下眼:“那當然,我是女生,對任何人都形不成威脅。”


    舒暢又為她的回答露出一臉傻傻的神情。


    裴樂樂理解地笑笑:“普通人家,沒什麽家資,不管男生女生都得出外打拚,可以理直氣壯地大講男女平等。可是在我們那種人家,長子與次子,謫出與庶出,都有巨大的差別。像我最多是嫁妝豐厚,至於家產,那和我沒半點關係。所以講我雖然是庶出,但因為我是女生,在裴宅裏可以過得非常悠哉,大媽也當我如親生般,反倒我媽嘮叨個沒完。唉,她就是不懂眼頭見色,也不知自己現在的地位有多尷尬,要不是爺爺鎮著,我爸對她那點情份,十年前就消失得幹幹淨淨。豪門生活也如職場、戰場,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舒暢理解不了這種複雜的家庭模式,她的第一反應像在聽故事,可看著裴樂樂俏皮的眼中閃爍著無奈的波光,她隻能說不管是清貧人家還是豪門大戶,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正好服務員上菜,一大盆豬手,她連忙說:“這個豬手聞著很香,聞著沒什麽藥味。”


    裴樂樂一翻眼睛:“是我點的。”


    服務員聽到也笑了,替兩人用刀具把豬手分開,又上了幾盤菜,然後恭敬地讓兩人慢用。


    “其實我二哥也非常優秀,不差似大哥,隻可惜他是庶出。”裴樂樂拿起筷子,突然冒出一句。


    裴樂樂口中的哥哥應該是與她同父同母的裴迪聲,舒暢想起趙凱資料上講他是天才設計師,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裴樂樂抿緊唇,眼中慢慢地溢出淚水,她慌亂地從身後包包裏找出紙巾,胡亂地拭著,“他……都走了快四年,我很想他,但卻不能提。有時候,我真想拿把刀,把宋穎那個女人給剁了,然後吃光她的肉,把骨頭埋在後花園。”


    舒暢被裴樂樂憤怒仇恨的口氣吃了一驚,“能……換個別的方式嗎?”她故意輕快地調侃。


    裴樂樂眼瞪得溜圓,“這還是輕的了。知道嗎,我兩個哥哥都被這個女人害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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