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笑鬧了一陣,宜兒總是擔心常灝的傷勢,所以讓扈三將馬車趕得快了一點,到京城入東定門的時候,常灝忽然道:“小姐以後出門還是多帶點護衛的好,那些殺手都是亡命之徒,小姐今日救了我,保不齊會被他們盯上也說不定,多加小心才是。”


    他說得鄭重,宜兒自然不敢大意,遂笑著點了點頭。


    常灝又道:“小姐雖不問,但有些話我還是要說與小姐知道。那群殺手,雖然蒙著麵,不過小姐可還記得他們撤走之前那急促而怪異的嘯聲?”


    宜兒點頭,她的確記得嘯聲響起,那群殺手才片刻間如潮水般退去,當時她就知道,那嘯聲隻怕就是撤退的信號。


    常灝道:“那嘯聲急促,但若仔細聽的話,卻可聽出三長三短,這是一種訊號,卻不是軍營裏常用的,比較少見。隻是這些人可能並不知道,我小的時候,家父便讓我熟悉各種傳輸訊號,不隻是正規兵營,就連一些江湖勢力以及山賊馬匪的訊號也有涉獵。那三長三短的嘯聲,乃是當年連州和雍州交界處一座隆青山上的馬匪特有的訊號……”


    宜兒大吃一驚,幾乎脫口道:“青匪?”


    常灝咦了一聲,有些意外的看著宜兒,道:“你知道?”


    宜兒的腦子有些亂,道:“世子爺能確定,那些殺手都是當年青匪的餘孽?”


    常灝點頭道:“那嘯聲乃是以一種特殊的器具發出來的,而這器具傳說是以隆青山上一種斑竹製作而成,當年青匪被剿滅後,漫山的大火,那片斑竹林早已被燒成了廢墟。而別處的斑竹卻發不出這種獨特的嘯聲,所以……”


    “可是,青匪為何會對世子爺出手呢?”


    常灝冷哼了一聲,道:“小姐可知道,當年剿滅青匪的是何人?”


    宜兒道:“聽說是當時的轄西路經略使,如今的東山侯賀平堯賀侯爺。”


    常灝道:“這賀平堯向來與家父不和,他那寶貝兒子賀東霆更是一紈絝廢物,日前在三和樓剛給我狠揍了一頓。此時想要取我性命的人,除了那廢物賀東霆,哪裏還會有別人?”


    “賀東霆?”宜兒一怔,道,“世子爺不是說,那群殺手是當年隆青山的青匪餘孽麽?而賀平堯親自剿滅了青匪,照理說那些青匪應該恨賀平堯入骨才是,又怎麽會受賀家差遣呢?”


    常灝道:“小姐總歸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哪裏知道這裏麵的貓膩?賀平堯是蕩平了隆青山不假,可是他又怎會殺盡山上的青匪呢?那些青匪當中,不凡身手不錯,有真材實料的好手,願意歸順投降的,賀平堯又怎會不欣然接納,將其成為他隱在暗處的一股力量呢?要不然,以當年大軍圍山之勢,哪裏能有漏網之魚?”


    宜兒呆了一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常灝又道:“小姐是深閨女子,自然用不著幹這些事,不過對於朝堂上的那些個高官大佬,誰不挖空心思暗地裏瘋狂的配置自己的勢力,有能力的,又有誰不會偷偷的訓練一幫子死士替自己賣命,打擊異己?賀平堯不是傻子,這麽好的機會他又豈會白白放過?”


    不得不說,常灝的這番話對宜兒的悸動太大,不過心緒稍微平息之後,她就意識到常灝所說,絕非信口雌黃,而是事實當真如此。


    其實也不是說這話本身對宜兒造成了多大的悸動,她是想起了董擎和莊秀,這二人以上京找賀平堯報仇雪恨為由,不惜賣身為奴,隻求宜兒帶他們入京,當時宜兒是深信不疑,可是現在,她真的不知這二人的話,到底還有沒有一句是真的?


    在城中找了家醫館將常灝放下,宜兒並沒有立時回青湘侯府,而是讓扈三趕了馬車去鍾鼓大街。


    路上她問濺淚:“你們姐妹原本可是也是作為死士訓練的?”


    濺淚點頭,咬了下唇,小聲道:“奴婢姐妹不想做一個隻會殺人的死士,所以當日門板管事過來挑人,奴婢便知這是奴婢姐妹唯一的機會了,所幸小姐憐憫,留下了奴婢二人,奴婢感念小姐大恩,願意一輩子服侍小姐。”


    宜兒擺了擺手,道:“那據你了解,在你們當中,可有那種善於跟蹤,隱藏行跡的高手?”


    濺淚道:“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小姐不知道,我們雖被集中在一個地方,可是訓練的時候都是單獨進行,彼此之間更是嚴禁有私下的交流。所以除了驚心,其他的人姓甚名誰奴婢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他們都擅長何種技藝了。不過盯梢是最基本的技能,奴婢們最開始學的就是這個,想來其中定有佼佼者,後續專門訓練這個的。”


    宜兒微微頷首,道:“待會兒你去趟寧國公府,想辦法通知你們世子爺一聲,讓他抽空出來見我一麵。”


    在鍾鼓大街,宜兒找了間酒樓,要了一間雅室,藍蕎雖沏了一壺茶,不過宜兒並沒有多少興致品嚐。藍蕎見宜兒麵色鄭重,似在想著什麽事情,也不敢打攪,隻安安靜靜的立在宜兒身前侍候著。


    宜兒是在想剛才追殺常灝的那群黑衣殺手,常灝既然從那陣急促的嘯聲中斷定那些人是當年隆青山上下來的青匪,她便不由得要多想一二了。


    她記起三年前董擎莊秀投靠她的時候提及東山侯賀平堯那種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的猙獰模樣,到不像是在騙她,可常灝說的也有道理,若不是賀平堯有意放水的話,董擎幾人又是如何逃下山的呢?


    她又想起了那群殺手,他們人多勢眾,又都是亡命之徒,當時即便有她身邊的四個護衛上前相幫,他們也是占盡了絕對的上風,可是這群人卻在瞬間全都撤走了,這又是為何呢?照常灝所說,這些人如果真是賀東霆指使來報複截殺他的話,照理沒有完成任務,這幫殺手當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才是。


    宜兒有些想不明白,好在薑宥來的極快,宜兒在雅室裏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人就領著門板急步的邁了進來。


    藍蕎倒了碗茶遞了過去,薑宥卻視若未見,眼睛直直的盯著宜兒看,確認宜兒無恙這才長舒了口氣,道:“你這般急找爺過來,爺還當出了什麽大事呢,心裏著急得不得了,你到好,反在這裏悠哉悠哉的品著熱茶。”


    宜兒見他進門後那著急擔憂的神情,心裏暖暖的,甜甜的,麵上就帶著笑,看了一眼跟在薑宥門板身後的濺淚道:“我隻讓濺淚請你出來見我一麵,又沒說有什麽急事,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麽傳的話,竟把話傳岔了,到耽誤了世子爺的正事,回去我就好好罰她,世子爺看看,可解氣了?”


    薑宥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這才接了藍蕎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道:“哼,你少跟爺打馬虎眼,爺又不是這個意思。再說了,在爺麵前裝這麽凶有什麽用,爺也沒見你當真罰過誰。說吧,找爺出來可是有事?”


    宜兒想了想,道:“我想跟你再要一個人。”


    “要人?要誰?”


    宜兒道:“要一個身手敏捷,善於追蹤隱匿的高手,不拘男女,關鍵是要有真本事的。”


    薑宥一怔,道:“你到識貨,這樣的好手可不容易找。”


    宜兒展顏一笑,道:“我可不相信堂堂寧國公世子爺手底下會缺了這般的人才!難不成爺您是舍不得?”


    薑宥瞪了宜兒一眼,道:“胡言亂語,爺的人,你若願意,有誰是你不能指使的?隻是你向爺要人,總得告訴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吧。”


    宜兒想了想,便將董擎莊秀以及剛剛救下常灝的事都簡要的向薑宥講了一遍。


    薑宥聽完,皺了皺眉,道:“這事牽連甚廣,爺看還是爺幫你……”


    “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處理。”


    “可是這事已經涉及朝堂,連皇子王爺,東山侯,鎮北侯世子全都牽涉其中,你自己處理,你自己怎麽處理?”


    宜兒見薑宥麵色黑如鍋炭,一副拒人千裏的架勢,遂扭頭對藍蕎等人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去,在雅室外候著就是。”


    眾人領命,門板看了看薑宥,見他沒什麽表示,便知趣的跟著藍蕎濺淚退了出去。


    宜兒執了茶壺,親自為薑宥續了茶,道:“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就是那種笨得要死,什麽事都要你替我處理善後,什麽事都要你替我背著扛著,一無是處的女人?”


    薑宥眉頭皺得更緊了,道:“你這女人,一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再說了,爺樂意寵著你,爺樂意為你擋了外麵的風雨,做這些事,爺願意,你隻需要……”


    “我隻需要躲在爺的背後,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就行了,是吧?”宜兒笑了,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薑宥看了良久,方又道,“薑宥,你知道嗎,這輩子能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運。我相信,做你身後那個無憂無慮的女人一定是世上最最幸福,最最圓滿的人生了。我很期待,也很向往,可是薑宥,我並不願意僅僅做一個隻受你寵溺保護的小女人,我想站在你的身旁,和你一起去麵對外麵的風雨,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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