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的這番話也不知道給薑宥的是一種什麽感覺,但想來這話多少還是起了作用,到第二日,濺淚就從垂花門外領了一個人進來給宜兒磕頭。


    來的是個二十幾歲模樣的青年,穿了一件被水洗得有些褪色的灰色袍子,麵上帶著招牌式的微笑,整個人給宜兒的感覺就隻有兩個字:普通。這人的確是普通,普通得你一眼望過去,瞬間就忘了他長的什麽模樣。


    這人恭恭敬敬的給宜兒磕了頭,嘴裏道:“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萬福。”


    這人是薑宥送過來的人,宜兒清楚薑宥選了這人過來,自是說明這人是有真本事的,便叫了起,又讓青漓端了椅凳過來讓坐。


    這人並不敢坐,隻起了身,躬身道:“主子麵前,哪有奴才安坐的道理?奴才站著回話就是。”


    宜兒也不勉強,隻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無名,既已給主子磕了頭,還請主子賜名。”


    之前宜兒已從濺淚那裏得知,死士在訓練的時候隻有代號,沒有名字的,隻有通過了訓練,主子指使調用的時候才會賞個名字下來,遂也不以為意,想了想,道:“山河風月古,陵寢露煙青。君子秉祖德,方垂忠烈名。你既無名,我便為你取名煙青,你可願意?”


    煙青連忙跪地叩首,道:“奴才謝主子賜名。”


    宜兒原是準備暗中監視董擎莊秀的,隻因董擎身手不凡,又常年受官府通緝,為人機警,疑心太重,故一般人想要盯住他不被發現,怕是太難,是以宜兒才專門向薑宥要來了煙青,這會子一切準備妥當,便向煙青下了任務,煙青領命而去,自不必提。


    卻說幾日之後的一個夜晚,城西忽然有人放了煙花,上等的慶曆局精製的各式煙花劈裏啪啦的衝上夜空,將個城西照得宛如白晝,更誇張的是,那煙花竟持續了近半個時辰之久,這讓尋常民眾紛紛在心頭計算這得花去多少銀子啊。


    當然,更讓人奇怪的是,這無節無慶的,又是在西城的貧民窟裏,怎麽會有人突然放起了煙花呢?


    人們心中有了疑問,第二日便爭相打聽,於是乎,落魄掌櫃東山再起,改頭換麵搗弄文具古玩的消息便傳得滿城皆知。


    宜兒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第二日黃昏,她剛陪著李氏在漣漪院用了晚飯,就聽知畫將這事當作趣事說了出來,李氏也來了興趣,自誇做這事的人心思奇巧,這般一弄,他的鋪子尚沒開張呢,已經弄得是全城皆知,到是一個極佳的宣傳方式。


    當然,宜兒這一聽,已知道這事是誰搞出來的了,她不禁莞爾,這婁永法,到真是一個人才,這樣的事情他都能想得出來。


    到與婁永法約好的時日到了,婁永法過府向宜兒磕頭,這是他簽了死契之後第一次向宜兒磕頭行禮,宜兒便受了他的禮,禮畢後讓人搬了椅凳過來,賞了坐。


    宜兒就問起那晚煙花的事情,那些煙花當然是婁大放的,隻是最開始他到並不是存心是為了鋪子作宣傳用,而是他的母親,早已經病入膏肓,這些日子心裏憶起的盡是當年和他父親初遇時的那場煙花燈會,所以他才在他母親臨死之前放了這一晚上的煙花,了了他母親這最後的一點心願,當初他願意賣身,向宜兒討錢實際也是為了這個。


    隻是煙花放起來之後,他便想著也正好可用作文具鋪子的宣傳之用,這才暗地裏操作了一下,到沒想效果很好,不到一日,已經是弄得滿城皆知了。


    宜兒這才發現他身上雖穿的是嶄新的袍子,可頭上紮的是白巾,心裏就有些唏噓,道:“你既然尚在孝期,何苦急趕趕的過來?待將你母親的身後事處理妥當了再來也不遲。”


    婁大就道:“小姐體恤,奴才感激涕零,隻是奴才這是私事,哪能因此而誤了小姐的正事?這幾日奴才在城中跑了一圈,選了幾個妥當的位置,正要稟報小姐,好讓小姐決定鋪子究竟選在什麽位置的好呢。另外,鋪子既要做古玩,沒有資深的行家坐鎮自是不成的,奴才已經聯係了一個甄別古玩真跡的行家,小姐看,要不要先見見人?”


    這婁永法當真沒讓宜兒失望,做起事來一絲不苟而且效率極高,宜兒很是滿意,當即就將鋪子的事全權交由他去負責,又讓青漓支了五千兩的銀票給他,作為鋪子前期的啟動資金。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得宜兒都有些不自在了,煙青那邊日日盯著董擎,傳回來的消息卻毫無用處,董擎莊秀自來了京城,便十分低調,雖是在客棧裏長租了一個小院子,不過平日裏負責待人接物的多是莊秀,董擎很少露麵,成日裏皆是呆在屋裏,連門都沒出,更莫談和誰聯係接頭了。


    其實想想也是,董擎的長相太過凶狠,若他露麵的話,隻怕他們就是想低調一點也是不能的了。


    宜兒並不放棄,雲玹的話她自是信得過的,當日裏鄒同既沒死,那董擎和莊秀二人必然是有什麽瞞著她的。而且東明湖畔針對鎮北侯世子爺常灝的那場暗殺,宜兒事後又仔細的想了想,到讓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要是那些人並不是賀東霆的人呢?要是那些人的真正目的本就不是要殺死常灝,而是要讓常灝以為他們就是賀東霆的人呢?再加上那奇特的青匪訊號,宜兒不由得大膽的猜想,要是這場暗殺是董擎安排的呢?


    這般一想,所有的疑點似乎都能得到解釋了,首先,董擎的目的肯定不是殺死常灝,這就能解釋這群殺手為何會在占盡上風的時候突然退去了,而且董擎本是青匪,通曉青匪的訊號也理所當然,最重要的是,董擎這麽做,宜兒可以為他找到足夠的動機。


    董擎莊秀來京城若真是為了找賀平堯報仇的話,在得知賀平堯和鎮北侯常元忠素有嫌隙的狀況下,那他故布疑陣,故意激化兩家的矛盾仇怨,借鎮北侯的手來對付賀平堯到是一步極其高明的棋。


    隻是唯一讓宜兒有些納悶的是,若這事真是董擎做的,那群黑衣殺手又是哪裏冒出來的?他是從哪裏得來的這股力量?


    其實換個思維來想,這群黑衣殺手也印證了雲玹的話,雲玹曾說鄒同臨死前曾透露董擎早已投靠了一位王爺,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這群黑衣殺手的由來就昭然若揭了,而這事情本身就越發的複雜起來了。


    青湘侯府裏,這幾日也是平靜得過了頭,四房那邊雖說碰了麵依舊沒什麽好臉色,不過好歹也沒有專門針對長房,故意找碴了。也是後來宜兒才知道,從寧國公府薑宥的生辰宴回來,四房的人,無論主子奴仆,都沉浸在能與寧國公府聯姻的巨大喜悅中,魏氏是著急上火的忙著給杜晉瑤預備著嫁妝,成日裏是忙得風風火火的,又哪裏有閑心來找長房的麻煩?


    宜兒算是有些無語了,都不知道應該對四房的人報以什麽態度了。


    唯一一個進展順利,讓宜兒頗為滿意的便是婁永法婁大那邊籌備的文具鋪子的事,婁大的動作很快,平日裏看著到像是一個酸儒模樣,哪知做起事來卻有點雷厲風行的味道,文具鋪子從選址租賃,設計裝璜,再到聘人進貨……密密麻麻的事,他卻隻用了十來天就理順了,又回稟了宜兒,擇了六月二十五的黃道吉日,坐落在城西燕子街上的‘秦風’文具鋪子就熱熱鬧鬧的開張了。


    宜兒名下的鋪子到是早有了幾間,不過秦風文具鋪子對她來說,其意義顯然並不一樣,這是第一間在她親自過問下開起來的鋪子,而且就連秦風的店名也是她起的,所以這日一早,她便領了人去了燕子街。


    燕子街的地理位置並不算好,街道也有些破舊,兩邊的店鋪也多是些上了年頭的建築房屋,不過這裏並不顯冷清,滿京城大半的文具古玩店都設在這裏,說它是文具古玩一條街也不為過。


    事實上,這樣的人文環境,這般的古意建築,不顯時興,卻更符合那些個文人墨客的意境。


    今日秦風開張,一早燕子街上就放了一通鞭炮,很多好事好奇的人也是圍住了這家新開的鋪麵,到是人氣十足,熱鬧非凡。


    宜兒進了一家茶樓,上了二樓,選了一間推開窗戶便可看到街對麵秦風鋪子情況的雅室,這才倚窗坐了下來。


    茶保上了茶具茶葉,綠芙隻接了茶具,也不讓茶保侍候,將人打發了出去,她開了紅泥小爐,親自煮了茶,然後舀了一杯,遞給宜兒道:“小姐嚐嚐,這茶樓的掌櫃說他們這的水取的是城外靈風山上白苷鬆針上的積雪融化而成的,說得像模像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宜兒笑了笑,接了過來,尚沒入口,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人邁著大步就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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