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光泛著淺金色的光澤,照在鍾沉的皇冠上和華貴的龍袍上,有一瞬間的背光,令得他的眉眼看起來模糊了一下,然而,下一瞬,膠凝,呈展,依舊是那副神情穩重的模樣。


    他蹲在龍榻邊,伸出一隻手,為寧暮穿上金絲鳳鞋,時不時地抬起眼睛,看寧暮一眼,眼裏透出來的滿是寵溺。


    這種失而複得的心情,在這位年輕帝王的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


    昨夜抱著寧暮回宮,他並不往暮雲宮走,而是將寧暮抱回了自己的寢宮,這一舉動,全被路過的鍾寧看在眼裏,廊裏,柱後,寧妃就站在那裏,鍾沉卻陶醉在送梅妃回宮的喜悅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之處,他的寧妃正在那裏看著他,她正在暗暗吃他和梅妃的醋。


    “雲兒,皇上就這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他居然把這個妖妃給接回來了,堂堂的一國之君,竟視國法綱常為廢紙。”鍾寧看著鍾沉抱著寧暮跨入乾清宮,消失在眼前。


    “娘娘,皇上也是受那妖妃迷惑,才這般糊塗。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才是。”鍾雲道。


    “又有誰會擔心本宮的身子,皇上現在眼裏隻有梅妃,雲兒,你說,本宮該怎麽辦,一次又一次,本宮已經受夠了。”鍾寧說著,也忍不住驚慌起來,轉身詢問鍾雲。


    鍾雲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朝身後望了一眼,見無人才放開聲說道:“娘娘莫急,想要拉回皇上的心,咱們有的是辦法,千萬不要因小失大,娘娘之前常教奴婢,遇到事情,要學會冷靜,好好地想一想,也許就有挽救之策了呢。”


    “本宮本以為這次皇上梅妃失蹤之後,皇上能夠徹底清醒,沒想到,他仍舊一錯再錯下去。”鍾寧道。


    鍾雲輕輕按了按鍾寧的手背,安慰道:“娘娘,您可不能急呀,您要是先給慌了陣腳,那奴婢更是沒轍了。皇上沒有軟肋,可梅妃有呀,娘娘。”


    “梅妃?雲兒,你說的對。”鍾寧經她一提醒,才從慌亂之中漸漸恢複了鎮定,“雲兒,南國那邊有新消息了嗎?”


    鍾雲道:“常侍衛那邊來消息了,說是有新的進展。”


    鍾寧一喜,道:“梅妃的底細核實過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鍾雲道:“奴婢一時半會也說不清,聽常侍衛說,幾年前南國君王莫池曾經認了一個女子為義妹,在南國有著恰嵐公主之稱,南國人無一不知,就是現在的這位梅妃娘娘。”


    鍾寧臉色微變,將信將疑,道:“恰嵐公主。這麽說來她竟不是莫池的親妹妹,而是義妹?”


    “是的,娘娘。”鍾雲點頭。


    “那這其中就有諸多可疑了。義妹?誰能保她不是陸昭寧?”鍾寧微一眯眼。


    她的目光突然帶著一點熾熱,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鍾雲,仿佛要將她灼燒一般,最終勾起唇角,鎮定一笑:“這戲,可越來越有意思了。不管她是不是陸昭寧,本宮這次都不會讓她或者離開大宣。”


    話頭一轉,又道:“但,如果她真是陸昭寧的話,本宮不不推波助瀾一把,實在是太可惜了。”


    在鍾雲看來,寧妃與梅妃的矛盾,無形之中,是真的達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即便是在自己這個丫鬟麵前,寧妃也不肯掩飾一下,這樣反倒讓鍾雲感到一些焦慮,究竟寧妃能不能鬥得過梅妃,卻仍是個未知數。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自從梅妃的這雙足一從船上落到了大宣國的這片土地之上,就注定了,她同寧妃的一場大戲已經拉開了帷幕,上演的無論是什麽橋段,不管是什麽內容,都必將將她同寧妃拉扯在一起。


    既然注定不能做個明哲保身的清淨看客,那麽,就索性變被動為主動,鍾雲終究是希望寧妃贏了這場明爭暗鬥。


    除夕的早晨,帝京上空的一輪朝陽顯得如此絢麗,然而天邊,卻是一番風起雲湧。


    戴弩帶著眾人下榻客棧,整理行裝,並給各人分派房間,待得一切都布置得妥當之後,已是下午申時,手下的暗衛趙鵬前來報說,林統領尋他來了。


    戴弩連忙迎將出去,剛掀起簾子,便見跟著一名少年跟著林茂從外麵走進來。


    林茂麵色平靜,與往常並無任何不同,他身旁的那名少年卻是頗見狼狽,一身青衫上布滿了褶皺,連衣領也被拉破了,裏衣上還留著鮮紅色的唇印……


    這個跟著林茂進來的少年,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論貌美,他不如柳色墨香,也就是中等姿色,戴弩也是閱過太下美男之人,早已能視美色如浮雲,可是林茂帶來的這位少年卻是不同,第一眼,就給他的感覺,太不同了。


    雖然衣衫已被扯爛,但他的雙眸仍舊顯得很清澈,卻不似林茂那般深沉,而是一種接近初生嬰兒般的純真和無垢,他的眉宇間透出的一股純淨,多凝望一會,近乎讓人覺得屏息,他雖然行走在這天底下權利欲望最為集中的地方,可是戴弩卻覺得他是走在飄然的紅塵外,沒有沾染上這帝京一點人情世故以及半絲的愛恨情仇,抑或是貪嗔、癡怨。


    這個少年,骨子裏透出的氣質,太幹淨了。


    他身穿幾乎曳地的青袍。長袍外籠著一層輕紗,行走之間輕紗揚起,飄然若仙。


    林茂比他多不了幾歲,也是一臉幹淨,氣質也有些相仿,可是這樣的兩人之間,並步進來時,身上卻有著天淵一般的差別,相反的兩個極端,林茂就像是宛如宇宙盡頭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又帶著一絲神秘的不刻度測的肅殺氣概,也許是習武的緣故,消磨了林茂身上所散發出的文人氣質,怎麽都瞧不見真實的心思,而這個陌生少年的從頭到腳,卻有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仿若世外不染纖塵的水晶,那麽的一目了然,那麽清澈純淨,不禁令戴弩看得有些癡醉。


    好像覺察到戴弩的注視,那少年陡然停下腳步,微微偏頭瞧來,望見戴弩時,他衝他靦腆地笑了笑,點一下頭,隨即又跟著林茂繼續走進屋內。


    “這世間,竟純的如此幹淨之人。”戴弩心中忍不住驚歎。一怔之下,瞥眼見到林茂的脖頸之上也有幾口淡淡的唇印,又呆了一下,不禁掩唇,轉而打趣道:“林統領,好豔福啊,這是打哪來……”


    林茂豎起兩道眉,歎了口氣,無奈道:“戴兄,你就休要再落井下石了,適才真是我這生中所經曆的最為恐怖的事,若非這位潘兄弟擋著,我現在恐怕已經被那些姑娘們給生吞活剝了……”


    他身旁的那位姓潘的兄弟,估計是想起先前林茂被那些煙花女子硬拖進煙雨樓的樣子,不禁失笑,見林茂側臉瞥來一眼,又衝著自己咳嗽一聲,麵色尷尬,隨即恢複了正色,不敢再笑。


    潘少年的這一聲笑,引來戴弩的注目,戴弩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刻,眉間帶著一絲笑意,那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他在看自己,朝他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戴兄弟,瞧什麽這麽入神呢?”林茂的聲音將戴弩的思緒打斷了。


    戴弩一愕,竟忍不住耳朵一紅,笑了笑,回神道:“哦,沒什麽。對了,林統領,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你們……你們怎麽弄成這個樣子。”戴弩說時,仍忍不住拿眼神瞟那姓潘的少年,一邊對林茂問起。


    “唉,戴兄,別提這事兒了。還不是為了煙雨樓鍾福和花魁一事。”林茂說著,在椅上一坐,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聽說鬧的很大。這到底怎麽回事?”戴弩擇了一張椅子,也一並坐下和他相談。


    林茂頓了良晌,看了他一眼,才道:“差點冒出了人命。”


    “怎麽,這意思是說,鍾福那廝沒死?他的命可真大!”戴弩忍不住道。


    “戴兄,你識得鍾福麽?”林茂問道。


    “那廝乃是京街巷上的一條地頭蛇,聽說經常幹些欺軟的渾事,曾經強搶過民女,簡直喪盡天良,可以說是惡貫滿盈了,誰人不知。”戴弩說起鍾福,一臉氣憤,恨不得他早點死。


    “戴兄來京沒多久,這種事你都打聽的這麽清楚。”林茂飲了一口茶。


    戴弩鼻裏哼了一聲,說道:“前些日子,皇上派我去東街巷口辦點事,正巧就遇見了鍾福那小子,那小子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渾蛋。林統領,光天化日之下,意圖強、暴婦女,這樣的人,該當何下場?”


    “非活剮不可以泄憤。”林茂皺眉道。


    “是啊是啊,當時那渾蛋幹這檔子勾當時,正巧被我撞見了,把人家姑娘的衣褲都扒得東破一塊,西裂一塊,你說說,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熊心豹子膽,在天子腳下,幹這種流氓事?當時沒把他打死,就算便宜他了。”戴弩道。


    “這小子,遲早死在我手裏!”戴弩忍不住惱道。


    林茂卻道:“戴兄,此話不可在這裏說。惡有惡報,鍾福惡貫滿盈,會遭到報應的。”


    戴弩搖搖頭,道:“鍾福是鍾家的人,憑仗著鍾家在朝中的勢力,到處欺淩、魚肉百姓,這種惡行,天地可株!”


    “對了,林統領,你怎麽會知道我們搬來了這裏。”戴弩將話頭一轉。


    “皇上派我來的。”林茂又飲了一口茶,正色道:“戴兄,向你引薦一位兄弟,這位是潘陽——潘兄弟,他爹同我爹是世交。”


    “在下戴弩,潘兄弟好。”戴弩說著,眼裏滿是笑意。


    “戴大哥有禮。”潘陽向他打招呼,十分靦腆,仿佛像三月裏的花朵,羞答答的。


    林茂見他們二人說話時,卻有眼神交流,忍不住有些尷尬,沒想到戴弩竟有龍陽之好。否則看潘陽時,怎麽會露出這種魅惑的小眼神,如果不是看的仔細,正好將他們二人眉眼交流的這一細小舉動給捕捉在眼,恐怕誰也沒想到這兩個大男人之間,竟還有這麽微妙的火光碰撞。


    林茂怔在那裏,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三人談了一些事,於客棧中分別。


    臨別前,潘陽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客棧,同戴弩斯文有禮的道別,又一次的眼神交流,又被站在一旁的林茂給捕捉到了,戴、潘二人心裏各懷鬼胎,卻是相敬如賓,也許是興趣相投,互生好感,但也沒有當著林茂的麵,做出什麽越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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