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黃大人挺的過去嗎?”禦書房內,默了一陣的林茂,忽然問道。


    “在世上,沒有永遠撬不開的蚌殼,同樣,也沒有永遠聽不過去的坎兒。有些人活著,比變成屍體有用的多。”鍾沉說著,同林茂一起走出禦書房。


    “黃子興之死,尚有蹊蹺,是否陰謀,朕也不能馬上判定。”鍾沉略有所思。


    “皇上,聽說四皇子已經回去。”林茂邊走邊道。


    鍾沉步伐驟停,轉過身來,看著林茂,皺了皺眉頭:“你覺得黃子興的頭顱出現在雪國的貢物裏,單單這件事,朕會輕易放過蕭瑜嗎?”


    林茂睜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鍾沉:“皇上,您的意思是……”


    “事關兩國的未來,朕即便存有私心,也不能莽撞。但,黃子興一事,總得給黃大人一個交代。朕已經派人趕去邊關。”鍾沉正色道。


    “皇上是要把四皇子攔回來麽,恕臣直言,這樣做,恐會招惹得雪國瑜大宣之間不愉快。”林茂擔心道。


    鍾沉擺擺手,望天一歎,忽然轉過話題,問道:“此事自有定論。對了,上回讓你查的事查的怎麽樣了,可有線索?”鍾沉一路下了台階,忽然停步,看著林茂,提起。


    “皇上,朝廷命官私吞軍餉一事,屬下已經有進展了。此事,恐與鍾鼎鍾大人有關。”來茂道。


    “鍾鼎這個老家夥,朕一直就猜到是他在搞鬼。此事追查下去,沒查到幕後之人,不可放手。”


    “是。”


    “皇上,天快亮了,現在要去哪裏?”兩人邊走邊聊,不覺已離禦書房很遠。


    鍾沉麵上一點點恢複了平靜,氣息之中充滿了惋惜,“去天牢。”


    “是去看梅妃娘娘嗎?”林茂似乎比鍾沉還高興,加疾了腳步,追隨著鍾沉。


    兩人走完長廊,天上的月光已經完全黯淡,皇宮逐漸被黑暗所覆蓋,除了幾掌明燈晃行,宮裏,又恢複了森重。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牢裏看望梅妃,上一回,是在宗人府,這次是在天牢。


    天牢不比宗人府,這個地方他是呆過的,潮濕、陰鬱、封閉,對一個男子來說,尚且是個地獄,更何況對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到處都充滿著不利因素。


    牢門被下令打開了。


    “皇上,屬下到外麵等候。”林茂知趣地道。


    鍾沉點頭。


    天牢的大門,將裏麵的世界跟外麵隔開,鍾沉每一個邁向寧暮的腳步聲,都能聽得見。


    走進牢房,看到一個孤瘦的背影。鍾沉站在那裏,靜靜地凝望她許久。


    寧暮已經意識到他走進來了,卻沒有為之所動。


    鍾沉的目光漸漸軟下來,變成了初次見她的時候,他瞧了一眼地上一口未動過的牢飯——飯已經涼了,幾乎沒什麽菜,不禁皺了皺眉。


    “你有什麽話想對朕說的嗎?”鍾沉看著寧暮。


    寧暮閉上眼,別過臉去,一個人縮在牆角,她用雙手抱著身子,看樣子很冷。


    天牢內本就陰冷,她卻穿得極單薄,又沒有多餘可禦寒的衣物或者棉被蓋在她身上,這副待遇,令鍾沉的心一下就疼了,化作了一番溫柔的目光,過了好一會,才微轉為憤怒,說道:“沒想到他們給你的就是這種待遇!”


    寧暮甚至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護短,她看了他一眼,眼角微紅,並未開口說話,也不知是累極沒有力氣,還是真的不想說。看著他獨自一人站在那裏尷尬,對著那碗涼餿的飯菜莫名地發著脾氣,寧暮閉上了眼。


    她的這副生死無懼,甚至已經是心如死灰的心情,讓鍾沉變得很難過,很難過。他同她之間,此刻,就像相隔了一條銀河,顯得無端地遙遠起來。


    “暮兒,任何人的話,朕都不聽,朕隻願意聽你解釋。”鍾沉看著寧暮,期盼她說出當日在乾清宮的真相。


    “你告訴朕,你和那個刺客不是一夥的。你不可能會害朕,朕的好梅妃!”鍾沉強忍著眼淚,在她耳旁追問。


    然而,寧暮卻是一句話不說。


    “朕說過,為了你,朕寧願跟天下人作對。”鍾沉意圖喚起昔日裏對她的誓言,然而寧暮卻依然不為所動。


    這個女人的心,就像死了一樣。這是鍾沉現在所能感受到的,那種冰冷、冷漠、無情,仿佛現在發生的事,一切都同她無關,她這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天牢裏沉寂了片刻,繼而,爆發出一聲悲傷的冷笑。


    寧暮終於有所動靜了,她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鍾沉,平靜地問道:“皇上真的——會、相、信、我、麽?”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沉重。


    鍾沉默了一會,他自知自己瞞不過她,若是完全相信她,又怎麽會一直追問她,他伸出手,握在她的手臂上,他發現她在顫抖,就像生病了一樣,她的身體在隱隱顫抖著,不停地,不休地,他並不清楚,她這是生病了還是因為害怕。


    鍾沉眼裏掠過一絲吃驚,然後雙掌從她的手臂漸漸滑到她的手上,手也是冰冷的,冷得鍾沉一雙溫熱的手在頃刻間便沒了溫度,道:“暮兒,你很冷麽,為什麽在顫抖,你告訴我,你不是在害怕,你不是在對我產生愧疚,那天的事,跟你毫無關係,你快告訴我實情。”


    寧暮看著他,輕輕地笑了一笑,笑得十分不以為然,這種笑容,是鍾沉從未在她的臉上見到過的,帶著一種不知對誰的輕蔑和哀怨,最終以冷冷的口吻向他吐露:“皇上可以為了我而棄天下人於不顧,試問皇上是不是昏君?”


    這句話一下把鍾沉給問住了,他放開了她的手,緊皺的眉宇漸漸鬆開,突然發出一聲自嘲的冷笑:“朕為了你,可以什麽都不顧,然而你卻一再對朕隱瞞,試問,如果朕有一天成了天下子民眼裏的昏君,到底是你的錯,還是朕的錯?”他說完,一點眼淚從眼角迅速滑落,他背過身去,用袖子擦幹,然後笑了笑:“是啊,倘若朕一直這麽為你,去和天下人作對,總有一天,朕會成為他們口中所罵的昏君。可是,朕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你,暮兒,你不是那種人,朕相信你不會害朕的,哪怕……”


    “哪怕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也不願意相信我會……害你?”寧暮衝口而出,眼淚隨即滑落下來。


    “朕把你弄哭了,暮兒——”鍾沉看到她在毫無征兆下突然落淚,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拭淚,卻被寧暮避開。


    “皇上,我現在是罪人。”寧暮道。


    “你是朕的皇後。”鍾沉堅毅道。


    寧暮搖搖首:“皇上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話的嗎?”


    “暮兒,朕是來接你回宮的。”鍾沉道。


    寧暮搖搖頭,突然滋生愧疚,沒想到他依然對他這麽好,似乎從未變過,她忽然道:“皇上來天牢,寧妃娘娘知道麽?”


    提起寧妃,鍾沉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來看你,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寧妃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朕是皇上,朕想來看你,還要經過寧妃的允許嗎?”他說完,握起寧暮的手,低頭良久,方抬起頭,鄭重道:“除了你和孩子,沒有其他的事能夠讓朕動容。暮兒,跟朕回宮吧,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個男人像個孩子一樣,正在用一種乞求的語氣跟她說話,寧暮再強硬的心,也無法經不住考驗,他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寧暮心裏掙紮著,卻怎麽也無法忘記他害死爹娘的事。


    “嗯?你不說話,朕就當你同意了。跟朕回宮,讓朕好好照顧你和孩子。”鍾沉溫柔地看著他,眼裏流露出丈夫對妻子的關愛,沒有君王的架子,沒有任何身份尊卑對比,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對女人的關懷,這讓寧暮剛剛下了決定不能跟他回宮的心又一次被他軟化掉了。


    鍾沉見她沒有拒絕,緊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的臉靠在自己的肩上,抑製不住欣喜:“暮兒,朕是不能跟你分開的,沒了你,朕吃不好,睡不好,無心處理朝政,甚至朕連皇上都不想做了——”


    話未說完,被寧暮伸指輕輕遮住嘴唇:“皇上,你是皇帝,不可說這些話。”


    “那,你是願意跟朕回宮了,是不是?”鍾沉反將她的手從自己的嘴邊移開,然後握住。


    寧暮微笑道:“寧妃是不會輕易放過臣妾的,不隻她不會,朝中的那些大臣們也不會善罷甘休。”


    “朕是帝王,朕的話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可違抗的聖旨。暮兒,是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說完,也不管寧暮願不願意,鍾沉一把將寧暮抱起,跨出牢房。


    寧暮被他抱起,將臉靠在他的肩上,目光一動不動地在他的臉上打量著,這一刻,仿佛永遠也看不夠,從鍾沉將她抱起,跨入天牢,見到林茂的那刻起,寧暮的目光始終未從這個年輕的大宣皇帝臉上移開。


    鍾沉停在天牢門口,轉身吩咐林茂:“你回去吧!朕自己送梅妃回宮。”


    林茂顧及他的安危,雖覺得他這樣做大為不妥,見他神色凝重,說的十分決然,沒有商量的餘地,當下隻有點點頭,躬身應道:“是!”


    鍾沉看看依偎在懷中的寧暮,衝她微微一笑,向皇宮方向行去。


    從來沒有這麽安靜地觀察過他,他的那雙眼睛,比以前多了一些看人看不明的憂愁,到底藏著什麽樣的心事。寧暮靜靜地想著,任由清風吹拂著她的臉龐。我和他之間,折騰了這麽久,卻始終這般親近,難道我真的恨他嗎?


    鍾沉——你騙走了我所有的淚水,我曾經暗下發誓,今生不會再為你哭泣,我卻又一次為你流淚,我和你究竟會走多遠。


    不一會,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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