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閔清則行至桌邊, 抬指按著卷宗, “這裏的字?”


    君蘭頷首,“是。”


    閔清則瞬間沉默。


    他知道她素來謹慎。若不是有幾乎完全的把握, 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更何況, 她喜好篆刻, 對於字體字跡之類的東西尤其在意。


    “這是什麽?誰寫的?”君蘭輕聲問道。


    閔清則道:“先青州通判。”又抬眸望著她,“你是從哪兒看到過這種字跡?”


    君蘭道:“我那裏有一本這個人寫的字帖。”頓了頓又道:“其實也算不上字帖。就是他隨手寫的一些東西, 我瞧著字體不錯,所以曾仿著練過。”


    說到這兒, 她的聲音驟然低了一些, “我也不曉得那字帖是誰些的。就是、就是收在我娘留下來的遺物中, 所以……”


    當年她母親忽然動了胎氣, 沒多久就難產,力竭而亡。


    連句遺言都沒能留下。


    所以她母親的那些東西,都是完好無損地打包放了起來, 待她大一些後就交給了她。


    其實家破人亡後獨留她母親一個, 遺留下來的東西並未有多少。就算衣裳也不過兩三身而已。所以君蘭格外珍惜,每一樣都好好存著。


    至於幾本書裏的那本“字帖”,她也是認真翻閱了, 覺得字跡好看, 正愁著不知該怎麽習字,就悄悄地對著它練了好一段時間。


    所以……


    君蘭提筆在旁邊紙上隨手寫了幾筆,“九叔叔看,我的自己和這個, 是不是有點相似?”


    她的字跡清雋秀麗,雖多了些女子的溫婉,但整體看過去倒是真和卷宗上的有些像。


    閔清則垂眸掃過兩種字,問道:“不知那字帖現在何處?”


    “在青草院裏。”君蘭輕聲道:“若九叔叔想要看的話,我給您拿來。”


    閔清則本打算自己去拿,後考慮了下,未免引起旁人的注意還是讓她來做比較好。於是點頭應了。


    *


    君蘭去到青草院附近,本想要找顧媽媽和玉簾,卻尋不到人。


    不過,閔九爺早先就有命令,表姑娘的院子旁人不能隨意進去。所以,即便九叔叔知道了她是誰,她還是不打算獨自闖進去。免得旁人覺得她在罔顧九叔叔命令似的。


    有顧媽媽或者是玉簾在就無礙了。


    滿府上下,俱都知道她們倆是表姑娘身邊的忠仆。她們帶著進去的話,九爺不會過問。


    君蘭繞了青草院兩圈不見人影,就打算去別處看看。


    ——今日是除夕夜。保不準她們去了哪裏走走。


    就在君蘭四處尋覓的時候,卻恰好被路過的劉媽媽給看到。


    “八姑娘?”劉媽媽欣喜地迎了上來,“今兒一直不見八姑娘身影,老夫人還念叨來著,說您是不是不打算在恒春院過除夕了。剛剛老夫人特意遣了婢子過來,想要讓婢子去請您。這可巧,就正好遇到了。”


    君蘭尚還記得前兩天閔老夫人見到她時板著臉的那副樣子,麵上笑容淡淡,說道:“其實是想去的。隻不過思明院的事情有些多,我需得幫襯著些。”


    “那倒也是。”劉媽媽說著,拉了君蘭的手道:“姑娘既是到了這兒,不妨來院子裏坐坐吧。老夫人今兒念叨了您好幾回呢。”


    君蘭環顧四周,發現這裏離恒春院確實不遠。


    雖說最近閔老夫人待她不好,但,往年養大她的情誼,她還是記得的。


    除夕夜既是不打算在這兒過了,好歹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吧。


    看看周圍,依然沒有見到顧媽媽和玉簾的身影,君蘭頷首,跟著劉媽媽往恒春院去。


    剛到恒春院門口,就聽裏頭傳來了陣陣笑言聲。


    “老夫人身體大好,瞧著可是硬朗得很!”


    說話的夫人聲音高揚,聽上去十分耳生。


    君蘭沒有在意,由劉媽媽引了路往前繼續行去。


    剛一入內,她就看到了個溫柔和順的少女端坐在賓客位置上,視線再往裏去,是一位打扮體麵的夫人。再往旁邊看去……


    君蘭微不可見地眉心輕蹙。


    看到顧柏馨的時候,她心裏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果然,最後就見到了顧柏楊。


    想必那位夫人就是他們的母親吧。


    君蘭不願去看他們,視線低垂著行至閔老夫人的跟前,福了福身,“給老夫人請安。”


    閔老夫人親自上前扶起了君蘭,笑嗬嗬地與身邊的顧夫人說道:“我們家蘭姐兒就是懂事多禮。不然的話,也不會得了太後的誇讚,又被陛下欽封為鄉君了。”


    這些天裏,自打與侯府的親事不成後,閔老夫人看著君蘭的時候神色裏就多了許多的不耐煩。


    如今日這般的熱絡倒是破天荒的難得。


    君蘭聽著那句句誇讚,心裏頭覺得別扭得很。隻不過有客人在場,她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在旁邊微微笑著。


    顧夫人瞥了眼前這明豔少女一眼,意味深長地朝顧柏楊看過去,口中與閔老夫人道:“這位就是八姑娘?”


    她是京兆尹之妻,雖態度倨傲了些,但因身份尊貴,閔老夫人不會與她計較什麽。


    “是。就是八姐兒。”閔老夫人不動聲色地推了君蘭一推,“這位是顧夫人。蘭姐兒快些與夫人行禮。”


    顧夫人聽兒子說起過這位八姑娘多次,曉得這是個脾氣張揚跋扈的,遂笑道:“八姑娘在宮裏想必是極懂得規矩的。隻不過到了外麵,這規矩也不一定十分的嚴守著。行禮不行禮,倒也沒甚大礙了。”


    這便是在說,閔八姑娘在宮裏的時候裝著知禮懂事,所以才能得了太後的稱讚和皇上的封賜。可到了宮外頭,這位八姑娘就沒有在宮裏那麽懂事了,“本性暴露”無疑。


    偏這個時候顧柏楊在旁跟著出聲,“娘,看您這話說的。即便是大實話也不一定要講出來。若人家八姑娘本打算給您行禮,這該怎麽算?”


    此番夾棒帶刺的話聽得閔老夫人眉心緊皺。


    不過,這位到底是京兆尹夫人。老夫人即便心裏不痛快,該有的禮數也不打算擱下,於是催促君蘭道:“蘭姐兒還不快些!”


    君蘭便被氣笑了。


    原道老夫人是真的想著她所以讓劉媽媽去請她。原來,竟是因為京兆尹家來了人,想要借了她的身份來招待客人。


    看著在旁幸災樂禍的顧柏楊,君蘭心裏頭最後的那點念想也給熄了個徹底。


    雖老夫人在旁催促,不過,她也並未依著去做,而是神色平靜地站在一旁,眸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


    顧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當她不存在一般,拉了閔老夫人的手道:“您且坐著。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您啊,身體可是好得很。也不知老壽星有甚保養的法子?”


    顧夫人有誥命在身,並不太把鄉君稱號的君蘭看在眼中。


    更何況這位八姑娘在閔九爺跟前隻是個打掃的婢子一般,她也根本不用給甚好臉色。


    隻是兒子中意閔家的六姑娘。她總得和府裏的老夫人關係打點好。如今荷花巷那邊祖輩隻剩下了位老太爺,閔六姑娘的母親又是寡居在家,過年時候不好去看看。就到梨花巷這裏轉轉也不錯。


    顧柏馨在旁坐立不安。


    偏她不太曉得人情世故,雖然覺得母兄做法欠妥,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對這位八姑娘彌補一下。


    思量之後,她細聲細氣地與君蘭道:“不知八妹妹今日吃了什麽?”


    說完後她有些懊悔,好似自己來了是想吃東西似的,手裏絞著帕子紅著臉,訥訥不知該怎麽辦了。


    君蘭倒是沒料到顧家這位姑娘是個好脾氣的。


    想當初在山明寺,顧柏馨和顧柏楊一道非要坐了她的車子走,所以她對顧柏馨印象也不是太好。


    但顯然,這位顧姑娘現在是有心想幫她。


    對於存有善意的人,君蘭自然也不會冷臉相待,回憶了下說道:“今兒吃了糖醋小排還有芙蓉糕。”


    當然還有許多菜蔬。


    在冬日裏,菜蔬極其難得。可九叔叔知道她喜歡吃,所以飯桌上一大半都是蔬菜。


    可這些話她不會當著旁人的麵講出來。


    九叔叔待她的好,放在心裏就行了。


    依著她們倆現在的關係,有些話一旦說出來,一旦被人察覺,就是絕境。


    “你喜歡吃甜的呀?”顧柏馨見閔八姑娘肯搭理她,暗鬆了口氣,臉上滿是喜悅的笑意,“我也喜歡。不過娘親不讓我多吃,說是會壞了牙齒。”


    顧夫人聽見了,冷著臉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顧柏馨弱弱地說了聲“是”,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君蘭算是知道這位顧姑娘為甚是這個性子了。想必平日裏總被強勢的顧夫人壓製著,膽子愈發小起來,甚至於有些怯懦。


    君蘭考慮了下,笑著拉了顧柏馨的手,說道:“顧姐姐不用擔心。我平日裏甜點吃的比姐姐還多,結果不是還好好的?在思明院的時候,也曾聽九爺說過,甜點稍微吃一些沒什麽,凡事不過量就好。”


    說罷,她朝顧夫人看了過去。


    顧夫人拿著自己的誥命身份來壓人,她卻不怕。


    她還有九叔叔呢。


    滿朝上下,誰敢不給九叔叔麵子?


    就算是京兆尹的夫人,就算是誥命在身,顧夫人也不敢說九叔叔半個字兒的不對來。


    果不其然,顧夫人臉色不好看,但硬生生憋著,沒敢多說什麽。


    君蘭吐氣揚眉,也懶得和她搭話,隻與顧柏馨又說了幾句。本打算和老夫人道別,但看老夫人一臉的不悅,想必是因她惹惱了顧夫人的關係,所以她也沒和老夫人道別,隻略微福了福身就出了門。


    *


    劉媽媽這時候正好在屋外的廊簷下。


    君蘭想到自己被劉媽媽“請”來的這一遭,心裏很是不爽快,就叫了劉媽媽去一旁道:“不知顧夫人今兒怎麽來了?”


    今日是除夕,本該是家中過年的時候,不應有客前來才是。就算走親訪友,也該明兒初一的時候。


    劉媽媽也並不喜顧夫人這番做派。畢竟是除夕,府裏上下都忙著呢,誰有空去招待外客?


    於是忍不住悄聲抱怨幾句:“誰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就來了。老夫人讓好生招待著,這不,待了許久都還沒走。”


    這可是讓人疑惑。


    君蘭出了恒春院後就打算往遠一些的地方去看看。倘若再尋不到的顧媽媽她們的話,就找了紅蓮幫忙找找。


    行出去沒多久,君蘭不經意間回頭一看,才發現顧柏楊也出了院子。


    但看他沒往她這邊過來,君蘭就也沒有在意,腳下一轉往旁邊繼續去尋。


    好在她運氣還算可以。又找了一段時間後,碰到了玉簾。


    她這才曉得玉簾為甚不在青草院中。玉簾竟是守在了當初停放屍身的那個院子裏,拿著幾樣東西,悄悄在祭拜表姑娘。


    君蘭心中五味雜陳。


    玉簾和顧媽媽對她的好,她是一直都記著的。隻是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她想好好對她們兩個,她們卻不領情,總是對她多有提防。


    在思明院這些時候,她時常問過兩人境況,曉得她們過得安穩平和,這才放心許多。


    如今看到玉簾這般認真地在祭拜表姑娘,君蘭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看她告一段落了,方才輕聲喚道:“玉簾?”


    玉簾驚了一跳,下意識就想把東西收起來。


    君蘭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和你說幾句話。”


    玉簾警惕地退後兩步,“八姑娘要說什麽?”


    她小時候就進了閔府伺候姑娘,對她來說,和善平易近人的姑娘是她生活的全部。所以,旁人在除夕祭拜先祖,她就悄悄來祭拜姑娘了。


    卻沒料到被八姑娘看到。


    君蘭有心往後與顧媽媽和玉簾都親近些,也好給她們二人個更好的出路,就道:“你放心。故人已去,我知曉你的心情。更何況我今日來尋你們之事,正好與表姑娘有關係。”


    聽到她這樣體諒大度,好似不會把今日所見說出去,玉簾稍微放心了點,問道:“八姑娘尋我作甚?”


    “表姑娘和我說過她有幾本兒時就看的書。我想瞧瞧其中一本,所以麻煩你幫我取了來。”


    “不成。”玉簾搖頭道:“姑娘的書不能動。”生怕這句話不夠威力,又道:“九爺也說過,旁人不能隨便動姑娘東西。”


    君蘭笑道:“我知道九爺的命令,所以隻在思明院裏看,斷然不會拿出思明院去。你瞧如何?”


    閔八姑娘在思明院做事,玉簾也知道。聽聞八姑娘隻在九爺的勢力範圍內看,玉簾這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九爺待姑娘好,玉簾也是後知後覺方才發現。


    若不是九爺顧及著姑娘,哪裏會在姑娘故去後,對她和顧媽媽如此照顧?


    回到青草院後,玉簾把東西給君蘭拿了出來。卻不是隻拿了一本,而是幾本一同送了過來。


    “婢子不識字。”玉簾說道:“也不知您說的是哪一本,就都拿過來給您看看。”


    這些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書冊。


    君蘭撫著書冊封麵,舍不得放手。


    “我都拿過去看看吧。”她輕聲道:“我也不曉得是哪一本,都看看許是能夠發現。”


    玉簾有些擔心,焦急地道:“你確定隻在思明院看,不會拿出來亂翻?”


    這丫鬟,一著急就顧不上主仆之類的規矩了。


    君蘭微笑道:“我保證,一定不會拿出來。隻放在思明院中,也隻在思明院看。”


    玉簾放心許多,臨分別前,依然不住叮囑:“那、那你以後記得把書還回來啊!”


    君蘭正要和她說讓她放心,就聽不遠處有人喚玉簾。


    正是君蘭一直尋不到的顧媽媽。


    聽到顧媽媽的聲音,玉簾也有些著急,高喊道:“您剛才去哪兒了?忽然就不見了,我找了您好久。”


    顧媽媽氣喘籲籲過來,“剛才有人要尋我說話,耽擱了會兒。”


    與玉簾說了下,顧媽媽方才看清楚這兒站的另一個人是誰,心中警惕,恭敬行禮道:“八姑娘。”


    又看八姑娘懷裏拿著的東西是姑娘的,顧媽媽上下不住地打量著她,問道:“八姑娘拿我們姑娘的東西作甚?”


    說罷,她不悅地瞪了玉簾一眼,顯然是氣惱玉簾趁她不在的時候隨便把姑娘的東西給人。


    君蘭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一件事來。


    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顧媽媽曾經無意間說過一句,她老家是顧家村的。顧家村裏還有一家大戶人家。正是京兆尹大人家的祖宅。


    京兆尹出身貧寒,家中老母不願跟著來京,尚在祖宅住著。隻是幾十年過去,那祖宅翻修多次,已然是占地極廣的大宅院了。


    顧媽媽往年老家還有人的時候,曾回去過一趟,還見過顧大人家的小少爺……


    原先沒把這些湊在一起去想。可剛剛才看到顧柏楊出現,再見到顧媽媽,就把一切串起來了。


    君蘭答非所問,與顧媽媽道:“尋了你說話的,可是京兆尹家的公子?”


    顧媽媽沒料到這位八姑娘怎地一下子就說到了重點上,驚了一跳,愈發警惕:“婢子不知八姑娘是什麽意思。”


    君蘭很了解她,單看她神色變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於是道:“顧家公子不好相處。你萬不可與他有所牽連,更不可為他做事。”


    顧媽媽見她這話說得真心實意,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些,斟酌著說道:“顧公子讓婢子去一趟梨花巷。婢子說手頭還有事,需得回來處理一下,並未答應他。”


    玉簾問:“那他走了?”


    “沒呢。”顧媽媽歎了口氣,和玉簾道:“他說要等我,讓我趕緊著些。這不,我就想著與你商量商量。偏偏尋不到你,隻能回了青草院。還好你也回來了。”


    兩人原先是一同在那個院子裏祭拜姑娘。隻不過有婆子來找顧媽媽,說是有人尋她。顧媽媽就暫且離開了下。


    然後再去那個院子,就沒找到玉簾。


    君蘭聽了顧媽媽所言,依稀有些猜出來了顧柏楊的打算。


    今日顧家人到梨花巷,其實很可能是顧柏楊要來尋閔玉容,不知怎地,說服了他母親和妹妹一同前往。


    她沒料到這顧柏楊對閔玉容倒是很用心。竟是尋了這麽個幌子。


    隻是君蘭不喜顧柏楊此人,也不喜閔玉容。


    可她很護著一向對她很好的顧媽媽。


    眼下有人要打顧媽媽的算盤,想拖了顧媽媽下水摻和到這種事情上來,她可不準。


    君蘭沉吟片刻,與顧媽媽道:“你不打算過去是正確的。隻管留在青草院,在她們離開前別出去。”


    又和玉簾道:“你去尋顧柏楊,就說顧媽媽被我拖住了,正依著我的吩咐做事,脫不開身。和他說上一句後你就回來。他若是想要和你多說幾句話,你就說我也吩咐了你事情,你急著趕回來。而且,我讓你們做的事情一時半會的根本完成不了,怕是天黑之前都沒有空閑。”


    這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她自己的身上了。


    顧媽媽心慌,“八姑娘,若真這樣說的話,顧公子豈不是要怨上了您?”


    她不知顧公子是為了什麽而來。卻也知道,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依著他的身份,斷沒有道理悄悄來找她。


    說不定會牽扯上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所以顧媽媽才尋了個借口打算暫時脫身。卻不曾想,他居然卯足了力氣,還說要等著她。


    那顧柏楊可是京兆尹家的公子。脾氣不好不說,還記仇。倘若八姑娘因此被他記恨上,可是麻煩得很。


    玉簾也聽出來了君蘭的用意,忙道:“八姑娘……”


    “沒事。”君蘭笑著打斷了她,安撫道:“我本就和他關係不好,多這一件不多,少這一件也不少。”催促玉簾道:“你趕緊去吧。他那脾氣,半刻也不能多等。就依著我說的做。”


    玉簾朝著君蘭深深地福了福身,飛快地轉身跑遠。


    顧媽媽認真行了個禮,“八姑娘,您的好意,婢子、婢子也不知該怎麽謝您。”


    君蘭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往後有事,盡可以尋我。”


    到底在掛牽著手裏的東西,君蘭寬慰了顧媽媽幾句,便腳步匆匆回了思明院。


    *


    回到院中後,君蘭四下裏找不到九叔叔。問過了孟海,才知道閔清則去了棘竹院。


    她往前頭走,越過書房出門去到院中方才看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待到看見他在做什麽後,君蘭忍俊不禁,走過去笑問道:“閔九爺這是在做什麽?”


    平日裏她都是甜甜地叫九叔叔,這時候特意喊閔九爺,顯然是有調侃的意味在裏頭。


    閔清則笑望了她一眼,把手中之物放平穩後方才起身。卻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拉了她的手一同繞到屋簷下,一同遙看剛才他擱置的東西。


    那是大大小小樣子不同的各種煙花。


    在棘竹院的院子裏分散著擺開,一眼望過去,許許多多的羅列著,甚是壯觀。


    “今日晚上是我們頭一次一起過節。”閔清則讓人打了水來,淨過手後方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總得辦得熱鬧些才好。”


    君蘭看那煙花規格樣子各不相同,曉得九叔叔怕是把京城裏能找到的煙花種類各買了個來,心中甜蜜至極,忍不住抿著嘴笑,挽了他的手臂依偎上去。


    兩人回到書房中。


    君蘭便把剛才擱到桌子上的書冊拿給他看。


    她遞過來的正好是那本“字帖”。


    閔清則看卷宗許久,因此,這書冊隻翻看了一會兒便能斷定,小丫頭說的沒錯,這果然就是丁斌的字。


    可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麽丁斌寫的東西會在小丫頭這兒?


    要知道小丫頭也姓丁。


    本名,丁茗。


    *


    閔清則薄唇緊抿,慢慢把書冊放下。正斟酌著這其中關竅所在,就見小丫頭在旁欲言又止,好似有甚事情壓在心中想要說出來。


    他暫且把那滿腹心事擱置一旁,笑著牽過她的手道:“怎麽?可是有甚事情與我商量?”


    君蘭剛才耀武揚威的時候說話順當得很。到了此時此刻,麵對著九叔叔反而羞赧起來,低著頭道:“我今兒做錯了事,還請九叔叔責罰。”


    閔清則挑眉,唇角含笑,“嗯?你也有做錯的時候?”順勢拉了她在他膝上坐好。


    君蘭想要起身,剛動了動身子就被他牢牢扣住,再也無法挪動半分。隻能這樣子把見到顧夫人的事情一一與他說了。


    然後,就提到了自己借著九叔叔的大名“欺壓”人的事情。


    “九叔叔本沒有說過這些話,是我氣不過所以才這樣講。”君蘭勾著他的手指,臉紅紅說道:“還望九叔叔別太責怪我才好。”


    閔清則聽聞後就去看她。


    小丫頭口中道著歉,清澈的雙眸裏卻是滿溢的笑意。顯然是篤定了他不會生氣。


    這真是……


    分明是看準了他的弱點,曉得無論她怎麽借他的勢來行事,他都不會生氣。


    “若我當真怪你,你該怎麽辦?”閔清則抬指輕點了下她紅潤潤的唇,俯身而下,輕吻上去。而後長驅直入,慢慢加深。


    君蘭氣息不穩,腦中混沌一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含糊說道:“九叔叔說怎麽辦,就、就怎麽辦。”


    “當真?”


    “……嗯。”


    閔清則氣息不勻地撩開了她的衣衫,湊在她耳邊,輕聲低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莫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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