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後眼看著兒子被囚,孫子被廢,雖然沒有上朝與群臣理論,炮製國朝大醜聞,但對景泰帝算是徹底死了心。以前她顯親近時,是叫“鈺兒”,示尊重時是叫“皇帝”,現在呢,用一個“那位”就代替了,再嘲諷些,就叫“監國”。


    將稱呼從皇帝退回監國,表明的是她不再從法統上支持景泰帝的態度。朝野上下知道根由所在,沒有誰來與她理論。景泰帝心裏雖然不舒服,但現在兄長、侄兒的生死都在他一念間,倒不好再跟孫太後計較這一時口舌。


    王誠回宮後,正值杭皇後派人來報,說是太子朱見濟受驚生病,想請景泰帝征選名醫,換幾個禦醫。景泰帝既擔憂又惱怒:“她現在傳的幾個禦醫,就是最好的兒科聖手了,還能怎麽換?小孩子要長大,總有個頭疼腦熱,不要動不動就換醫生。弄散了人心,別人不肯擔責,也就不敢用心治。”


    那女官麵對景泰帝不敢多話,諾諾而退。


    景泰帝想到沂王從出生到現在,屢經大變,但長到現在不止身體康健,心態也堪稱開闊。而自己這兒子,出生體質偏弱就不說了,而且杭皇後性情有些卑弱,沒有執掌六宮的能力,遇到吳太後挑剔些就隻會抱著兒子哭。弄得朱見濟夾在祖母和母親、父親三者中看臉色過日子,三歲多了膽子卻小得很,但凡遇上什麽動靜大點的事就害怕。


    景泰帝氣鬱,本來想去後宮走走的,也沒了興致。他生氣,身邊的近侍便都屏氣斂息的不敢多話。


    王誠見桌上的茶水淺了,趕緊輕手輕腳的換上一杯新茶,將舊茶收了下去。景泰帝看見他,便問:“沂王喬遷,有什麽事沒?”


    王誠連忙將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又猛拍馬屁:“皇爺眼光就是好。這位萬侍養沂王殿下,真就照著村裏養小子那樣盡放著糊泥巴,瞎打仗呢!以後咱們這位殿下,怕是吃喝玩樂尋開心會很擅長,別的……嘿嘿……”


    皇室子弟,要是隻會在吃喝玩樂上用功,那也就是個朝臣眼中的廢料,對帝位、儲位毫無威脅。王誠笑得別有深意,景泰帝卻惱得喝了一聲:“你懂個屁!她這才叫知道日子該怎麽過。”


    王誠琢磨著景泰帝的心思,試探:“萬侍還托奴婢問您,能不能帶沂王出府訪親呢!要不然,奴婢明天就告訴她可以出門,等她帶著沂王出門習慣了,再和劉敬一道,廠衛齊出?”


    景泰帝聽到王誠這趕盡殺絕的提議,歎了口氣:“算了,我答應過讓她老有所依。濬兒性情平和,要是跟著她琢磨吃喝玩樂,倒也是件三全其美的事。她想帶濬兒出府訪親,就讓她出吧!否則怕會把她悶死。不過廠衛也看好了,走親訪友,在外麵遊玩無妨,接觸朝臣不行。”


    王誠答應了,又問:“皇爺,奴婢看來,這萬侍領著沂王出門訪親是假,想找先生啟蒙是真。若她為沂王找先生,咱們要不要……”


    他做了個驅趕的動作:“有那不開眼的舉子,咱們就告誡一下?”


    景泰帝擺手道:“行了行了,她要是安安生生過日子,不接觸朝臣,不與宗親勳貴往來,廠衛看看就行,別給朕添亂!”


    王誠垂手應諾,舒良急匆匆的進殿來稟報:“皇爺,重華宮那邊的陳表剛過來報訊,說是汪……庶人或是有孕了,請您派禦醫查驗。”


    汪皇後被廢為庶人後,便被貶在了重華宮居住。那地方靠近府庫,除非需要運轉錢財,等閑無人靠近。也是汪皇後多年行事端正,宮人敬其品性,除了按製削減掉的侍從以外,近侍的女官和內侍都沒有走。


    不然以冷宮的生僻和偏遠,汪皇後懷孕的消息基本上沒可能傳到前麵來。


    景泰帝驟然聽到回報,又驚又喜,連忙道:“快派醫婆和禦醫過去侍奉。”


    一邊說,一邊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舒良在郕王府時就與汪皇後相處,廢後大事他插不得嘴,但這種有孕的大喜事,他卻忍不住開口勸道:“皇爺,汪庶人有孕,是大喜事,您去看看,也是顧全當年情分。”


    景泰帝苦笑:“我去幹什麽?白惹她生氣而已!隻盼老天開眼,讓她這次生個兒子。否則,這輩子我們夫妻還是不要再見了!”


    汪皇後性情剛烈,眼裏揉不得沙子,他一怒廢後,其實已經愧對多年夫妻情分。此時去見汪氏,應該怎麽麵對她?他不可能將後位視如兒戲的允諾還給汪氏,但除了歸還後位,他還能憑什麽取得汪氏諒解?


    他不去見汪氏,汪氏還能平靜渡日,好生養胎;他去見了,兩人吵起架來,別說養胎,以汪皇後的性子,怕是會跟他拚命。


    舒良不敢再勸,隻是問:“然則,以何禮奉之?”


    景泰帝歎了口氣,道:“將固安公主送去重華宮隨母而居,公主內外事務,亦由其一並掌管。”


    應聲舒良而退,景泰帝心中煩躁,在原地打了幾個圈,忽然叫道:“興安!”


    興安連忙過來問:“皇爺有何吩咐?”


    景泰帝道:“去請皇後旨,渡僧道……五萬,祈子嗣福。”


    僧道不事生產,而坐擁田畝,招攬信眾,聚集香火浮財,對農耕社會的經濟製度破壞極大。皇後的旨意一出,群臣紛紛反對。於謙力諫,但這旨意名義上出自中宮,實際上卻是景泰帝的意誌,又哪能輕易憾動?


    朝堂上來來往往,沂王府的日子卻是過得十分簡單,除了王誠以外,沒有別的訪客。而得到廠衛不會阻止沂王訪親的消息後,萬貞便派人往會昌侯府投駕帖,預備去給當日護主殉身的孫氏兄弟上香。


    會昌侯府才準備了禮盒,準備賀甥孫喬遷,就接到了沂王來訪的駕帖,兩邊打了個對撞。會昌侯孫繼宗哭笑不得,歎氣:“這王府的內侍長,性子也太急了。”


    說歸說,但沂王衝齡出宮,王府又沒有長史,宗人府不管,隻有萬貞和梁芳兩個內侍主持事務。周貴妃娘家遠在昌平,錢皇後娘家隻有救助南宮之力。這方方麵麵沒個襯手的人,沂王府不早點向會昌侯府投帖求計,卻有誰能幫手?


    再看駕帖上的措辭,卻是撇開了親王的身份,隻以會昌侯甥孫的身份請敘家禮,便又覺得心中熨帖。


    雖說甥孫身份貴重,孫家子孫以外戚而得富貴,子弟用命是當然。但重六郎兄弟救駕殉主,誰不希望這番忠心不被辜負呢?以前太子受困不能離宮,隻賜錢財撫慰,禮數上雖然沒缺,但總不如沂王親自登門上香,來得叫人心溫暖。


    會昌侯世子見父親沉吟不語,便問:“爹,怎麽辦?”


    孫繼宗道:“殿下賢而執禮,咱家也不能失禮。我還照常去王府賀殿下喬遷,你親自去廊後重六郎家安排一下,等過兩天殿下來時好上香行禮。”


    會昌侯府原本已經敗落,全仗著孫太後才重新興旺,跟別的勳貴不同,那是怎麽避嫌也擺不脫上皇這一派係影響的。孫繼宗便索性不去想著擺脫,隻管聽妹妹孫太後的話,親近沂王。


    沂王除了京師守衛戰時,幾乎沒有與朝臣照麵的機會,連孫繼宗這舅爺爺也說不上臉熟,隻不過知道這是自己的親舅爺而已。


    孫繼宗來賀,沂王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誰,歡呼一聲:“咦,是去年過生日的時候,給我送了象牙、紅翡、玻璃套件七巧板的舅爺!”


    送禮的,誰不希望自己送的東西別人記著?孫繼宗本沒指望這一年也隻能見一兩麵的孩子能記住自己是誰,能記得送的禮物,已經夠讓人驚喜了,當下嗬嗬笑道:“正是微臣。那七巧板殿下玩得還好嗎?微臣前段時間得了隻犀角,正不知做什麽好,殿下要是喜歡玩七巧板,臣就使人剖了雕來。”


    萬貞在旁邊提醒沂王:“殿下,犀角珍貴,比象牙難得許多,傳聞用來琢杯有解毒奇效,是養生珍品。侯爺拿著做實用的器物合適,做七巧板的話,卻是白壞了舅爺的好東西。”


    沂王連忙道:“舅爺,不要糟蹋了您的好東西。”


    孫繼宗與沂王過去多是禮儀上的答謝,今天才算真正親近,對於沂王記情貼心的性格十分喜歡,連忙道:“殿下,如今泉州開了海運,有人自海外販犀角來賣。雖說有些難買,但咱家也不是用不起。您要是喜歡,臣再使人去找也一樣。”


    沂王擺手道:“舅爺,這些玩件讓貞兒陪我用紙折出來用也一樣,用不著浪費。”


    見沂王是真的知道心疼東西,孫繼宗便也不再勉強,道:“那臣便用犀角琢幾個盛器出來,再送給殿下。”


    這舅爺、甥孫兩人說話投緣,會昌侯在沂王府吃過了中飯才告辭,臨走特意問了萬貞訪親時的隨員、車馬等事,才拱手道:“有勞萬侍操持王府事務,照看殿下,寒家感激不盡。”


    萬貞連忙避讓還禮:“侯爺客氣,這是我輩應盡本分,理當如此。不過殿下年歲漸長,總不能一直戲耍玩樂,荒廢了光陰。尋訪蒙師一事,拜托侯爺著緊些兒。”


    會昌侯笑道:“這是自然,娘娘和我早有安排,後日殿下去了寒家,盡禮之後,便可以去麵見幾位選出來的舉子,擇相宜者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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