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縮在一邊,滿麵淚水:“秦大王,求您送我回知州府吧……我會求我九哥發兵救花姐姐的……”


    秦大王怒喝一聲:“你那鳥王兄,自己父母兄弟老婆孩子都保不住,盡數給金人抓去,有何本領救下花溶?他要敢去救,早就發兵劉家寺了。”


    婉婉聽得這話,又見他凶惡,不敢再開口。


    也許是這些天目睹金軍大規模的暴行,禽獸發了一點善心,秦大王揮揮手,叫了一名小嘍囉:“你送她一程,離開金兵勢力範圍就馬上返回。”


    “是。”


    婉婉大喜,跪在地上行一大禮:“多謝秦大王。”


    “快走快走,不要又被鳥金軍抓去了。”


    秦大王立即帶了一眾海盜在附近一家破落的小道觀藏身。他清點一下人手,讓海盜們分頭行事,有兩人很快混進了宋軍降兵裏,幫著往金營運送糧草、美女,漸漸摸清了底細,查到了金兀術的大營位置,繪成草圖,帶回來交給秦大王。


    秦大王拿著地圖看了半晌,他這些年,已經多認得幾個字了,反複看得幾遍,都要背熟了,才將紙放到火上。


    他心裏一點也不敢放鬆:“媽的,這幾天劉家寺天天都有上百名女子的屍體被扔出來,也不知道,唉……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我怕她沒命了……”


    李興知道此去的凶險,建議道:“大王,我們賄賂了一個降將,他投降金軍較早,很得信任,我們可以充入他的部下,便宜行事。”


    “好。就依此計。”


    當夜,海盜們弄了點酒和燒雞回來大吃大喝一通,又拿出幾套金軍的服飾來換了,秦大王喝一聲“出發”,一眾海盜各自帶好武器,去“投奔”那名降將。


    再說李氏,自小姐失蹤後,整日哭泣。忽聞得報小姐回來,嚎啕大哭著迎上去,母女兩個摟住大哭一場,婉婉急急道:“九哥回來沒有?花姐姐被金兵抓去了,我們得去救她呀……”


    李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趕緊將門關上了,低聲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別說傻話了。太上皇、皇上、九王爺的邢王妃、親生子女都被關押在劉家寺,若能救,九王爺不早去救了?王爺剛剛回來,你可萬萬不要在他麵前提到此事,不過是白白讓他添堵煩惱而已……”


    “那,花姐姐怎麽辦?要是嶽大哥回來,我怎生向他交代?”


    “唉,花小姐可真是個好人。老天保佑,她有金兀術的令牌,也許,那個金人會放過她。”


    “乳娘,我真是擔心死了,都是我對不起她,我原以為拿到令牌就能自由進出軍營,沒想到那些金軍見了令牌也很凶,花姐姐這要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怎麽辦呀……”


    “隻求老天保佑了。要是花小姐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們給她立長生牌位,報答她的大恩大德……”


    “嶽大哥回來,我怎麽向他交代呀?”


    “姑爺會原諒你的,現在兵荒馬亂,皇後貴妃都保不住,作孽啊,那些該死的金賊……”她話鋒一轉,忽然喜道,“秦大王不是去救她了麽?”


    “可是,乳娘,你不是說,九哥的千軍萬馬都沒辦法,秦大王就幾個人,怎麽能行?”


    “這倒也是,唉,秦恩公隻怕前去也是白白送死。真弄不懂,花小姐為什麽不肯承認他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其他人誰肯去冒這麽大險?那可是明知有死無生的事啊。”


    “乳娘,你就別說了。花姐姐不承認秦大王是她相公,就總有她的苦衷。何況,也有可能真的不是呢。”


    “好好好,我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唉,要是能救得花姐姐回來,我再也不惹她生氣了,一定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姐姐。”


    李氏搖搖頭,心想,花溶能回來,簡直是難如登天。


    正想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麵色一變,門口已經響起九王爺的聲音:“婉婉……”


    母女倆惶恐地對望一眼,李氏開門,九王爺兩步就跨進來:“婉婉,花溶被金軍抓走了?”


    婉婉不敢不答,淚流滿麵:“九哥,現在該怎麽辦啊?估計她是被押送去劉家寺了……”


    九王爺頹然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神色慘淡,喃喃道:“今生,本王再也見不到溶兒了!”


    “九哥……”婉婉正要開口,李氏緊緊捏了一下她的手,她閉上嘴巴,什麽都沒有再說,一會兒,見九王爺慢慢起身,踉蹌著走了出去。在門口,許才之等侍衛趕緊扶住了他。


    婉婉追到門口,李氏用力地拉住她的手,關了門。


    她的聲音非常低:“乳娘,九哥也有好幾萬勤王大軍了,難道真的不足與金軍一戰?如果他發兵劉家寺,不止可以救出花姐姐,也可以救出整個皇室……”


    “傻孩子,宋軍根本不是金軍的對手……”


    婉婉又失望又心疼,明知九哥是無力援救花溶的,可是,他就這麽走了,她還是說不出的難受,隻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九哥連他父皇母後王妃女兒都救不出,怎能怪他不救花姐姐?


    晚飯剛過,天氣冷清,金兀術也無心外出,慢慢回到屋子裏。


    花溶躺在地毯上,受傷的腿自塗抹了“九露膏”,大有神效,腐肉盡去,開始滋長新肉,又疼又癢,很是難受。她坐得距離火爐又近,烘烤得暖洋洋的,更是刺疼。


    他在她身邊坐下,看她慘白的臉,柔聲道:“花溶,你不許再自殺了,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屈辱,也不強迫你。”


    自她醒來,他不知已經說了多少次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她。


    花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金兀術拿了一柄茶葉,仔細看看,放到她麵前:“花溶,你飲茶不?”見花溶不答應,他就自顧自說下去,“金國寒冷,主要以肉食為主,所以需要多喝茶輔助消化。我們曆年和大宋邊界貿易,茶馬易市,但那些商販往往以次充好,我們飲的都是次品。如今,才第一次見到這種上等好茶,是你們的皇帝這次來軍營談判帶來的。說是皇宮大內的上品,我看南朝風物,煎茶也是一門大學問,你會不會?”


    他見花溶還是不做聲,就道:“也罷,我忘了你出自寒門,以前是個窮女子,肯定不會的,對吧?”


    花溶根本不理他的自問自答,躺在地毯上,抱著頭,睜開眼睛看燃燒的火爐。


    “花溶,我畫一幅畫給你看,可好?”


    金兀術便自顧地畫起來,畫的是一幅山水畫,半晌,畫成,放下筆,待墨跡稍幹,將畫作舉到花溶麵前,如獻寶一般:“你看如何?”


    花溶瞄了一眼,淡淡道:“不怎麽樣!”


    金兀術悻悻地放下畫,又拿一把從宋氏皇宮裏搶來的焦尾琴,輕撫一曲,見花溶依舊昏昏欲睡,笑道:“花溶,你可會彈琴?”


    花溶依舊閉目養神養傷。盤算一陣,金兀術現在加強了防備,再要殺他,難如登天。而自己自殺不成,便不再萌生死意,很快重振旗鼓,隻想快點好起來,尋機逃出去。否則,武乞邁威脅的“輪宿”,終令人不寒而栗,朝不保夕。


    “花溶,傷好多了吧?”


    “花溶,這是失傳已久的《廣陵散》曲譜,可惜我不會……”


    “花溶,宋國是不是蘇東坡和司馬光名氣最大?這次,我們收獲了大量的蘇軾文集和《資治通鑒》,你看看,是不是全是真跡?”


    金兀術自說自話半天,見她雖然始終一字不應,但自己每提到一樣,如果是真跡,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他心裏歡喜,準備以後都拿這個跟她交流,拉近兩人的關係,正想到這裏,卻聽得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衛幾乎是小跑著進來,看看花溶,欲言又止。


    金兀術道:“有事但說無妨。”


    “四太子,剛剛得到消息,說大太子前些天領兵追擊趙德基,在八盤山遇到一支僅八百餘人的宋軍,被殺得大敗,三萬兵馬死傷大半,隻大太子僥幸逃脫,剛回軍營……”


    宗翰此次出兵十分高調,原以為是趕狗入窮巷,十拿九穩之事,沒想到大敗而歸,幾乎自身殞命。


    金兀術驚道:“哪裏冒出這麽厲害的宋兵?將領姓甚名誰?”


    “姓嶽,名鵬舉!”


    “嶽鵬舉?!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昏昏欲睡的花溶忽然站起來,如剛服下了一劑十全大補湯,雙目放光,嗬嗬一聲就笑了起來。


    金兀術但見她整個人忽然有了無限的生機,眉毛彎彎,笑聲如銀鈴一般,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龐,頓時變得豔光四射,分外妖嬈,令人不可逼視。


    他冷笑一聲:“花溶,你以為你弟弟一人就能力挽狂瀾?”


    她一句話也不說,忽然就走到琴邊,坐下,手撫琴弦,立刻,一陣金戈鐵馬的肅殺壯烈之音傾瀉而下,正是名曲《十麵埋伏》。


    金兀術生平不曾聽過如此肅殺的琴音,眼前一花,但覺如置身萬裏沙場,心裏也有一絲淡淡的淒涼肅殺之意。


    琴音一停,隻聽得門外一陣急驟的腳步聲:


    “四太子,外麵有一女子說要見你……”


    一名侍衛連叫幾聲,金兀術才回過神來,皺皺眉:“什麽女子?”


    “她自稱姓王,說是宋國狀元秦檜之妻,有要事找你……”


    金兀術懶洋洋道:“不見,叫她回去吧。”


    侍衛應一聲:“是,那就送她去‘輪宿’……”


    “那也不必,送她回秦府吧……”金兀術想想,又站起來,“也罷,我先出去看看再說……”


    金兀術起身就走,花溶聽得是當朝狀元郎秦檜之妻找上門,忽然想起那次和嶽鵬舉一起闖入秦府捉拿金兀術無果的事情,當時苦無證據,現在,秦檜之妻找金國將領,豈不是大有蹊蹺?於是,她也信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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