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憂心忡忡的說:“你在那邊人身安全沒問題吧?”


    陸庭修忍不住笑了:“要是在部隊還能出事,那這世上對我來說就沒安全的地方了。”


    他這麽一說,我心裏頓時釋然了:“那就好,你自己小心點。”


    “嗯,你也是。”


    掛斷電話,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打開手機開始上網。


    陸庭修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各大新聞報紙頭條都登了這件事,和上次模糊不清的“l姓軍官”不同,這次指名道姓的寫出了“陸庭修”三個字,配上陸庭修在醫院門口打人的照片,下麵的點擊率高得嚇人。


    我一篇一篇翻下去,發現上次的事果然被翻出來了,新仇加舊賬,新聞熱度一下子翻了好幾番,下麵的評論顯然是有人在帶節奏,眾口一詞狂罵陸庭修仗勢欺人,好幾條熱門評論還直指陸振明和陸長淵,幾乎用八卦的口氣把陸家翻了個底朝天。


    我粗粗瀏覽了一遍,發現在大部分網民眼中,陸庭修儼然成了一個不學無術放蕩不羈的超級官二代,爺爺是元老級大將軍,父親是政壇高官,他本人年紀輕輕在軍中就有那麽高的位置,這一切都不得不引人遐想。


    偏偏在這個年代,“高官之子”加上“醫鬧”“打人”這些敏感詞,湊在一起就是一篇能讓人腦補出十萬字情節的小說,難怪這次事情鬧得那麽大,除了有心人有意為之,還有這件事本身就有足夠吸引人的噱頭。


    新聞越看我就越心驚,這次的事情影響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預計範圍,雖然陸庭修口口聲聲說這件事跟我沒關係,可事情因我而起,我還是有些難過。


    胡思亂想了半晌,我把這些事放到一旁,開始用san的名義給楊泉聯係法醫和律師,起訴死者家屬。


    這件事也是經過我的慎重考慮的,楊泉被死者家屬打傷後做了傷情鑒定,各種內傷外傷加在一起達到三級傷殘,加上這段時間受到的影響,隻要法醫屍檢報告出來,確定孩子的死跟楊泉沒有關係,那就能夠憑這些東西起訴他們。


    這種看似倒打一耙的做法,其實是為了占領先機。


    現在在不知情的外人眼裏,楊泉那天在醫院被痛毆,而且被醫院辭退,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他處於無理的弱勢,大家會先入為主的覺得這件事就是他失誤造成的,可現在他要是主動起訴死者家屬,不說別的,在外人眼裏至少會激起一絲疑惑,楊泉為什麽還敢主動起訴死者家屬?難道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先改變既定的觀念,等到法院的判定結果出來,說服力也更強一些。


    取證和起訴都注定是個漫長且煎熬的過程,過後的幾天時間裏我一直在家和外麵以及王言家三頭跑,年年全權交給家裏的傭人看著,至於陸庭修,每天像吃飯一樣定時定點給我打三個電話報平安,但他一直沒回家。


    第一次幫人出頭做這種事,而且還是以san的名義,我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事情要是搞砸了,不僅會把楊泉往深淵裏推得更深,我身後的整個san的名譽也有可能受損,而且,如果不給楊泉翻供,陸庭修打人的事就會徹底被坐實,到時候輿論會怎樣往他身上潑髒水,我已經無法想象了。


    雖然陸庭修口口聲聲說不在乎那個位置,可我不希望他用這麽狼狽的方式離開,在我眼裏,他隻能退役,而不是被強製性的驅逐,所以我必須贏,隻能贏。


    在這個過程中,讓我失望的是楊泉的態度。


    他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創傷,用王言的話來說,他整夜整夜睡不著,白天渾渾噩噩,晚上懵懵懂懂,真正清醒的時候少之又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蜷縮在床上不動也不說話,睜著眼睛茫然的看著一個地方,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之前的折磨本來就讓他消瘦了不少,現在又變成這個樣子,短短一個禮拜時間,用形銷骨立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王言跟醫院那邊請了長假,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他,就怕他想不開做傻事。


    我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們,順便報告事情的進度。


    這天,我從王言家裏出來,王言送我到門口,我低聲問她:“他還是不肯吃飯麽?”


    “吃不下。”王言眼圈慢慢紅了:“昨晚我跟他講了大半天道理,他好像聽進去了,叫他吃飯的時候他也答應得好好的,但是剛吃東西就吐了……沈小姐,我怕繼續這樣下去,他熬不到開庭。”


    我眉頭深深皺了起來:“這樣吧,我晚點讓醫生過來看看……”


    “沒用的。”王言打斷我的話:“他是醫生,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他現在這副樣子,明顯是想把自己熬死。”


    我:“……”


    王言歎了口氣:“就算我們還他一個公道,他能不能走出來還是個問題……這件事給他的陰影和心結太重了。”


    離開王言家,我突然想起棄醫從文的魯迅先生,他不就是認為醫學隻能解救病人肉體的痛苦,要真正解救自己的民族,還得救治人的的精神,喚醒民眾的覺悟,楊泉現在急需解救的不是肉體,而是他儼然已經潰散成一盤散沙的意誌力。


    在各方的奔走和協調下,一個禮拜後,我拿到了權威機構提供的死者屍檢報告,上麵顯示,死者是在禁食階段攝入幹硬的方便麵導致胃出血,繼而引發並發症死亡,嚴格意義上來講,醫院也許有監督不力的責任,但責任大部分在死者和家屬身上。


    拿到報告後,我第一時間給王言打了電話,讓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楊泉,然後又給陸庭修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


    距離這個電話,陸庭修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回家了。


    陸庭修接起電話時語氣淡淡,聽我說完事情的經過後,他沒覺得意外:“這樣啊……那挺好的。”


    我意識到他的心不在焉,立刻問:“你那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那你現在是在忙?”


    陸庭修一頓,說:“有點。”


    “忙什麽?”我越發好奇。


    陸庭修“嘖”了一聲,語氣裏帶了幾分抱怨:“今天幾號你還記得嗎?”


    我想了想:“30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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