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各自喝了一口水,彭長宜象征性地夾了一塊蒜香蟹,他一邊嚼著一邊跟榮曼說道:“嗯,這個不錯,嚐嚐。”


    榮曼見彭長宜有意照顧自己,並且陪自己吃,心情漸漸好轉,也欣然地夾了一塊蒜香蟹,邊吃邊點頭說:“是不錯,好吃。”


    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吃著菜,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空白的時候,彭長宜就眼望著別處,榮曼就凝視著他不說話。


    凝視,比說話更有內容,但是彭長宜不敢對接她的目光,他知道那裏有野火閃爍。他很想知道榮曼找他何事,顯然,榮曼是在拖延跟彭長宜在一起的時間,遲遲不肯開口說找他到底是何事。


    其實,彭長宜此時不知道,榮曼找他的事,也確實不好說出口。


    這時,彭長宜又夾了一塊魚,說道:“來,吃魚,這魚也很不錯,很新鮮,這道魚是這裏的拿手菜,到任何地方都吃不到這個純正的清蒸石斑魚。”彭長宜說著,就用另一雙沒用過的筷子給榮曼夾了一塊魚。


    榮曼有些誠惶誠恐,她將彭長宜給她夾的魚放在嘴裏,說道:“的確不錯,很嫩,很鮮,小曼還想吃——”她吃完,看著彭長宜說道。


    彭長宜笑了,就像哄一個小妹妹那樣,又給她夾了一大塊魚,用小勺放在她的小碟裏,說道:“吃吧,管夠,一條不夠的話我再讓他們做一條。”


    榮曼“噗嗤”笑出聲來,她說:“我有多大肚子呀,這一條都吃不完,我是故意那樣說的……”說著,她就含情脈脈地看著彭長宜。


    彭長宜什麽世麵沒見過,他不停地點頭,眼睛看著魚,說道:“多吃點,魚有營養,補腦,我兒子就喜歡吃魚。”


    彭長宜這個時候提到了兒子,誰都知道他的兒子是他第二任妻子舒晴生的。想到這裏,榮曼的笑容漸漸收在了臉上,她低頭夾了一口魚,心不在焉地放進嘴裏嚼著,但卻沒有了剛才的味道。


    榮曼心裏非常清楚,魚再好吃,如果心情不在魚上,也是吃不出美味的。


    其實,榮曼這次來,的確是有事想跟彭長宜說,那就是關於孟客的事。


    孟客在非典期間,由於措施不力,防控不嚴,致使亢州成為錦安的重災區,更為要命的事,在首例非典病人出現時,亢州市委、市政府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沒有設定定點救治醫院,醫院也沒有設置應急通道和救治措施。


    這個病人最初發熱咳嗽,是在鄉衛生院按照肺炎治療的,不見效後,又跑到市醫院看病,僅這一例,就感染了十五名醫護人員和二十多名親屬,造成患者和兩名醫護人員死亡、二百多人被隔離的典型事例。


    上級給予亢州市長嚴重警告處分,主管衛生工作的副書記和副市長以及衛生局長、醫院副院長均被撤職,對於亢州市委書記的處分還沒有正式說法,但謠言已經滿天飛了,有的說要將孟客調走,有的說要給他記大過處分,也有的說要被降職。


    這是孟客繼上次開發商複建事件後不到半年時間又出現的一次政治危機,孟客也感到了危機嚴重,他到處公關,幾次想約見關昊未果。


    榮曼勸他給樊部長打個電話,孟客不好意思打,他說自己跟樊文良沒有那麽深的交情,自己不但跟他沒有過深的交情,另外,如果按官場的“站隊說”,他應該是翟炳德這條線上的人,後來之所以跟樊部長有了幾次接觸,也是因為江帆和彭長宜的關係。


    當初孟客來亢州任職,其實就是翟炳德插在樊文良身邊的一雙眼睛,後來出了張懷擾亂選舉秩序,四處活動,在提名候選人這個環節上,多出一個孟客,可謂是一石三鳥,選掉江帆,孟客不可能上位,這樣他就夢想著自己上位。


    當時,無論是翟炳德還是樊文良,都不希望亢州再次發生市長被選掉的政治事件,當然,孟客自己也有著高度的政治覺悟,他在第一時間找到樊文良,跟組織表明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堅決按組織意圖辦事,擁護江帆轉正……


    由於他在這次選舉事件中立場堅定,政治覺悟高,當然,也因為孟客敏感的身份,出於多種考慮,不久,翟炳德就將孟客調出,就任清平市市長……


    鑒於這個原因,孟客如果走樊文良的關係,他其實是有心理障礙的,另外,官員的特殊思維方式,他還怕有人反而會對他落井下石。


    榮曼是做不通孟客的工作,她才背著孟客來找彭長宜的,另外,她也的確想見見彭長宜,女人,一旦在心裏裝下一個男人,是不會輕易忘掉的,何況這還是一個魅力出眾的男人,是她心儀的男人。


    這次來,本來是想跟彭長宜說說孟客的事,想求彭長宜在樊部長或者是關市長那兒幫助通融通融,上次因為被征土地複建事件,本來上級市委要處理他,在開會研究的時候,市長關昊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救了他。


    這次,孟客幾次求見關昊,都被秘書以各種理由唐了過去,孟客知趣,不再求見關昊了,知道自己沒臉見關昊,從關昊的態度中,他強烈地感到了自己麵臨的危機,整個人就打不起精神,三天兩頭往省裏跑,往北京跑,拉關係,走門路,單位裏三天兩頭見不著他人,有時常委會例會都會因為他的原因而取消。


    榮曼勸他冷靜,穩住陣腳,不要上躥下跳,另外提起精神幹工作,哪怕明天被撤職,也要保持一個領導幹部應有的風度。但是孟客不會聽榮曼的,為此甚至跟榮曼鬧翻,以為榮曼怕他花她的錢走關係,就對榮曼惡語相加。


    榮曼喜歡孟客,除去孟客身上具備一些彭長宜的影子外,還因為他是市委書記,這一點榮曼從內心來說並不回避。


    商人,誰不希望跟權力結合,孟客由於單身,見到柔情似水、姿色出眾且事業有成的榮曼,當然是抗拒不了的,他們很快便墜入愛河、明分暗睡起來,這早是公開的秘密,不然彭長宜也不會借著酒勁砸孟客開來的榮曼的高級轎車了。


    彭長宜砸車,是希望孟客能警醒,但這些話彭長宜是不能公開跟孟客說的,因為自己曾經跟榮曼有過肌膚交集,即便孟客不知情,榮曼在心裏也會把自己想歪的,再有,孟客單身,榮曼未嫁,於情於理他們倆來往也屬正當,無論組織上還是彭長宜,是都說不上什麽來的。


    總不能因為榮曼是當地的企業家就不能跟市委書記自由戀愛吧,婚姻法沒有明確條文規定他們這種情況不能戀愛結婚。


    所以,彭長宜砸車,意在榮曼,他不希望孟客因為榮曼的身份而受影響,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孟客跟榮曼結合後,有可能還會步步高升,畢竟,有經濟基礎墊底,凡事都好辦。所以,彭長宜適可而止。


    繼砸車後,他跟孟客見麵的次數少了,即便有時回亢州,明明知道孟客就在亢州,他也不主動去約他,甚至由此跟寇京海他們的聚會都減少了,當然,彭長宜也從來沒有正麵點過孟客什麽。


    這些,都沒有瞞過榮曼的眼睛,她一直都在密切關注孟客跟彭長宜的來往,她明明知道彭長宜砸她的車,不是因為喝多了,而是為了孟客,但是她萬萬不能跟孟客捅破這層關係的,甚至有時孟客懷疑榮曼當時怎麽沒搭上彭長宜,因為彭長宜當時也是單身,對此,榮曼笑而不答。


    她這次來,的確有為未來夫君的考慮,盡管她跟孟客隻是處在公開戀愛狀態,但是她已經嚐到作為領導“夫人”的待遇了。


    不但她公司的人到政府各個職能部門辦事順順利利不說,這些曾經刁難過她的職能部門的領導,三天兩頭往她公司跑,主動提供服務,征求她對本部門的工作意見,就連她的死敵愈大開見了她都點頭哈腰、畢恭畢敬,恨不得她往地上吐口痰他都敢撿起吃掉。


    這種待遇,榮曼以前是不曾經曆過的,她從起步受到各個職能部門的刁難到現在職能部門主動上門服務,待遇一百八十度轉折,也讓她感到權力,不僅代表著威嚴,還代表著利益,那些為了討好孟客,想通過她的關係得到提拔的小科長們不計其數。


    就連方莉對她都是刮目相看,以前,都是她給方莉花錢,現在是方莉給她買禮物,當然,對這個老熟人,榮曼沒有往了舊恩,方莉如願調到市總工會任主席——一個清閑沒有任何硬指標卻富得流油的單位。


    當然,榮曼也十分珍惜自己跟孟客的關係,更珍惜孟客市委書記的身份,一般情況下,她很少給孟客找事,她深知官場人在人情在、人走受製的炎涼事態,孟客總在台上還好,一旦到了台下,那麽她在亢州的日子未必好混,經多見廣的榮曼這一點還是非常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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