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將白色的窗紙照得越發雪亮,像是月光下的雪。慕容辛白背對著淳璟,麵向那雪亮的窗站,從淳璟的角度看過去,他整個人都沐浴在白色的柔光下,雖是一襲黑裳,卻聖潔地讓人不忍觸碰。


    淡淡的桃花香從他袍袖間溢出,在小小的空間裏慢慢盈滿。皺一皺鼻子就能嗅到。


    淳璟挑釁含笑的話讓慕容辛白心中一陣內疚慕容辛白低著頭,罩帽遮住他的眼睛,緊咬的嘴唇泄露了他的情緒,他沒想傷他,隻是情急之下,沒能控製住自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偏頭,薄薄的唇上下一碰,用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說出淡淡的味道,“你該回青丘。”


    淳璟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手輕輕按著胸口,臉色蒼白如窗戶上糊著的紙,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歪頭笑道,“你承認自己是慕容新白了?”


    “我不是。”慕容全身微僵,緊了緊拳頭,擰過頭,望著前麵雪白的窗戶,突然覺得刺目,又低下頭去,他已經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了,這樣強烈的光讓他向往卻又懼怕。


    淳璟挑著眉毛嘟了嘟嘴,看著慕容辛白的背影,冷哼一聲,拒絕道,“那就不要管我!這兒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引起這麽大的騷動,想活命現在就離開。”


    慕容辛白輕輕歎了一口氣,像是遲暮老人無奈的歎息,他往邊上走了兩步,站在陰暗的地方,避開太過耀眼的陽光,接著語重心長地對淳璟說,“聽我的話,回青丘去。”


    他說得懇切,甚至帶著拜托的強調。


    淳璟擰了擰眉,聽出他話中的央求,慕容辛白不該是這樣的人,他是高貴的,不可一世的,瀟灑的風流公子,他此時才真正明白為什麽慕容辛白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對他來說,這樣的改變很痛苦吧!如果可以選擇,慕容辛白或許寧願真的死了,那樣留在蘇飛鳶心中的還是那個遺世而獨立的翩翩佳公子。


    淳璟雖然理解,但並不讚同!


    “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要求我的?”淳璟咬了咬牙,輕哼一聲,故意刺激他。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固執!”慕容辛白突然變得有些急切,他一甩袖子,轉過身來用那雙陰翳的眼睛瞪著淳璟,但隻那一瞬間,他就扭過頭去,躲進了更暗的地方,因為他從淳璟眼中看到了震驚。


    看到了那樣一張臉,淳璟有些語塞,嚅囁了許久,嘴唇幾張幾合,最後才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話,“你……你這麽了解我?”


    “該說的我都說了!”慕容辛白偏頭斜了淳璟一眼,打定了主意,他轉過身來,麵朝著淳璟,臉卻完完全全地罩在罩帽之下,他冷冷說完,慢慢張開雙臂,帶著絕然的意味,準備用瞬行術把淳璟強行送回青丘。


    隻是……他全身僵硬地站在陰影裏,看著自己兩隻枯如樹枝的手,忍不住顫抖,他猛地抬起頭瞪著含笑看著他的淳璟,咬緊牙牙關,“你!”


    淳璟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這才笑吟吟地看著他揚起下巴,挑釁道,“怎樣?”


    為了這次旅行,他籌備了許久,即便是現在受了傷,也能輕而易舉地張開無人能打破的結界,要想將他強行送走,也要破了他設置的結界,而他感覺到了,慕容辛白根本就沒辦法!現在的他實在太弱了!


    顧不得躲開淳璟的目光,慕容辛白往前走了兩步,拳頭握地嘎吱嘎吱響,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淳璟,扯著鋸木一樣沙啞刺耳的嗓子,朝淳璟吼道,“你剛才說那麽多,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現在才發現?”淳璟聳了聳肩膀,惡意地朝慕容辛白撇了撇嘴,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看著慕容辛白,得意道,“晚了。我送你回青丘。”


    慕容辛白卻突然平靜了下來,他扯了扯嘴角,臉上紋繡的骷髏骨架也跟著他的肌肉詭異地抖動起來,他轉身走到窗前,突然轉過神來,緊緊地盯著淳璟的眼睛,“你以為以你現在的情況做得到嗎?”


    淳璟輕輕笑了笑,高挑著眉毛,“不試試怎麽知道?”他突然緊緊擰起眉頭,眼神微暗,心口撕裂般的痛楚直達頭皮,冷汗劃過鼻梁滴落在被子上。


    “你不用白費功夫了。”慕容辛白說,“我走不了,也不能走。狼族將會有一場不亞於兩族之戰的騷亂,而我作為其中的一枚棋子,逃不掉。”


    “你……什麽意思。”淳璟咬著嘴唇緩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道。


    慕容辛白歪了歪頭,看著淳璟那雙清澈的眼睛,輕輕笑了笑,頗為苦澀道,“不懂嗎?真好。”


    淳璟緊攥著被子,壓製著痛楚,不自覺地有些焦躁,目光灼灼地瞪著慕容辛白,“到底什麽意思。”


    望著淳璟那雙沒有染塵的目光,慕容辛白突然有種想要汙染它的衝動,他勾著嘴角,惡意嘲諷道,“你以為知冷和千杭之之間的成敗已成定局了嗎?”


    “你是說……”淳璟的眼睛倏地瞪大,他自然也想過千杭之不會輕易放棄,但這話從別人口中得到證實的那一瞬間,還是未免心驚。


    看到淳璟眼中閃過的驚慌,慕容辛白心裏竟有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暢快,但他很快就遏製住那種莫名其妙的快感,趁熱打鐵道,“所以,走吧,回去吧。這裏就一個大染缸,別把自己扯進來。”


    淳璟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望著慕容辛白,歎道,“在蘆葦蕩,我說的,你沒聽懂嗎?我若回去,姐姐必然會來!不止是為你,還有鹹熙。以前她或許不會因為鹹熙出來,但你給了她這個理由。”


    那一絲微弱的快感被淳璟的一番話吹得煙消雲散,慕容辛白覺得心髒微微抽痛,像是有一根針強行刺了進去,卻又找不到插入的位置,不能將它拔出來。


    他微微有些慌亂,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那,至少離開煜爍聖君府。少跟他們打交道。”


    淳璟卻像是聽到了最荒唐的話,嗤笑一聲,“嗬,自欺欺人,你覺得我現在想跟他們撇清關係,現實嗎?這個狼王也真是有意思,就喜歡看兩個兒子打得你死我活。”


    慕容辛白心中惴惴不安,他之所以會來這裏就是因為淳璟在蘆葦蕩的話,他不能讓青青來冒險。


    許久聽不到慕容辛白的回答,淳璟歪了歪頭,繼續道,“慕容,你現在到底怎麽回事?”


    “我說了,我不是。”慕容辛白突然回過神兒來,轉身背對著淳璟,緊攥著拳頭,這個名字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諷刺!


    淳璟揉了揉鼻子,嗤了一聲,暗道,提起姐姐的時候,你倒是一點兒不反駁自己的身份,一叫你名字,簡直就跟踩了你尾巴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抱起胳膊,笑著拿慕容辛白打趣,“真不知道你在別扭什麽,不就是毀容了嘛!小事兒一樁。況且對於擅長幻化的我們來說,皮相早已不那麽重要。姐姐又不會嫌棄你!不叫你慕容,叫你什麽?”


    慕容辛白像是又神遊九天之外了一樣,沉默著,呆站著。他實在擔心,青青是決不能來的。


    “看吧!你也說不出來!”淳璟猛地一拍手,笑道,“你說自己是棋子,怎麽回事?受製於人?嗯……蕊蕊的那盞追蹤燈籠是你給她的嗎?一個月前的雨夜,是你破壞了我在雲良閣附近設置的記號吧!但你為什麽拿著初央的水晶佩,你跟墨未遮又是什麽關係?你弄成現在這副模樣,鹹熙也有份兒嗎?”


    “你問太多了。”慕容辛白突然格外煩躁,他瞪了淳璟一眼,轉身往外走,不願再做過多的停留。


    “誒!你總要告訴我一點兒!還有,我要到哪裏找你?”


    “當我不存在。”


    “那怎麽可能!”淳璟話音未完,慕容已經離開了房間。


    看著關上的房門,淳璟眨了眨眼睛,輕輕呼了一口氣,抬手按著胸口,豎起耳朵,想著慕容辛白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守在外麵的侍衛會把他當刺客拿下,到時候,他再出麵去將他認下,慕容辛白就算欠了他一個人情,再問什麽,他就沒有一問三不知的理由了。


    隻是他坐著等了許久,直到身體微微有些僵硬,外麵還是安安靜靜的,除了風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聒噪的蟬鳴。他微微了挑眉,掀開被子,下了床,撐著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公子。有何吩咐?”守在門口的小隊長聽到響聲,轉過神來朝淳璟拱了拱手,恭謹道。


    淳璟手扶著門,探著頭往外麵看了兩眼,並沒有慕容辛白的影子,他擰著眉看著抬起頭看他的小隊長,“你們一直守在這兒?”


    “是。”


    “沒見什麽人出去?”


    小隊長心裏一慌,跟邊上的對視了一眼,疑惑地搖了搖頭。


    “真有本事啊!”淳璟抿著唇嘟囔了一句。


    “啊?您說什麽?”小隊長擔心自己出了什麽疏忽,聽到淳璟說話,卻又沒聽清,不敢怠慢,忙上前請教。


    淳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看著那小隊長,輕輕笑了笑,有些虛弱道,“知冷去哪兒了?”


    聽到淳璟直呼知冷的名字,著小隊長猛地怔了一下,接著低下頭,笑著說,“您是說殿下?這個時間,殿下都在宮中處理政事。”


    “正事?他還有什麽閑事要辦?”腦袋嗡嗡地直叫,淳璟一時沒能轉過彎兒來,挑著眉毛問。


    小隊長愣了愣,抬頭看了一眼淳璟,說,“哦,此政事非彼正事,公子誤會了。”


    淳璟反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又問,“錦陌也去宮裏嗎?”


    “公子可是要卑職去請少鄰君?”


    “不用,我隻問問。”淳璟關上門,回到房間裏,暗暗懊惱,是他低估了慕容辛白的能力,現在再想找,難了。


    腦袋裏像是有螞蟻在啃咬,嗡嗡地叫個不停,天旋地轉地一切都變得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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