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璟覺得近來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弱,簡直跟一個破碎了之後勉強粘起來的瓷瓶,動一動就昏迷。不過也是因為常受傷,中毒,總是上一次的傷還沒有養好,又添了新傷。


    “你就不能老實點兒嗎?”蕊蕊幫淳璟拉好衣襟,看著他蒼白的臉,無奈地抱怨道,“總是這樣,我就是再厲害,也忙不過來好吧!你這次是心包撕裂,你以為跟衣服破了一樣嗎?簡單縫兩針就好了。你這是嚴重的內傷,需要的是靜養。”


    淳璟從來不肯聽醫囑,每次都任性而為,而且一次比一次過分,到最後總是要她來收拾殘局。好像是在考驗她的醫術,有時候瘋地就隻剩下了一口氣,才想起跑來找她就求救。


    “好……”淳璟笑著掏了掏耳朵,拉長了聲音,很不情願地敷衍道,“知道了。從醒來就被你念,念了這麽久,你不渴嗎?”


    蕊蕊放在淳璟領口的手猛地一緊,眯著眼睛,危險地瞪著他。雖然每次都會聽到淳璟這樣的抱怨,但她還是忍不住去念叨。淳璟次次聽,聽得耳朵長出了繭子,卻一個字也記不住,下次依舊我行我素。


    “好好,我知道了。”淳璟握住蕊蕊的手,將它從自己脖子上移下來,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笑著慢慢道,“你去錦陌那兒,情況怎麽樣?”


    蕊蕊站起來,走到桌邊端藥,繃著臉,不肯說一句話。


    “到底怎麽樣啊!”


    淳璟有些著急,他手撐著床沿,微微探著身子望著蕊蕊的背影,擰緊了眉頭。


    蕊蕊端著藥碗走回來,砰地一聲將藥丸磕在床頭的凳子上,瞪著淳璟的臉,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不知道。”


    淳璟卻像是沒有聽出蕊蕊的氣惱一樣,伸手拉住蕊蕊的胳膊,忍不住瞪圓了眼睛,“什麽叫不知道!你沒去嗎?”


    “有完沒完!”蕊蕊甩開他的手,騰地一下站起來,抄起凳子上的藥碗遞到他麵前,一張小臉兒氣得圓鼓鼓地,“你給我好好把藥吃了。”


    淳璟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他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抗拒那碗黑漆漆的藥,他離這麽遠都能聞到那股嗆鼻的苦味兒,他扯了扯嘴角,笑著說,“你這樣,可不利於我恢複啊!”


    “你再廢話,我讓你一輩子躺在床上!”蕊蕊把手又往前送了兩分,疾言厲色道。小黑蛇從她懷裏探出頭來,瞪著昏黃的眼睛,嘶嘶地吐著信子。


    淳璟全身一抖,往後挪了挪,完全貼在牆上,“喂!你怎麽把它帶來了!”


    “吃藥。”蕊蕊歪歪頭,揚起下巴,摸了摸小黑蛇的腦袋,往前走了一步,笑著對淳璟說。


    淳璟咽了一口吐沫,伸手接過藥碗,盯著白瓷碗中搖晃的黑色藥漿,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一仰頭,將它一飲而盡。


    蕊蕊看著爽快的淳璟,輕聲一笑,驕傲道,“很有效用不是?!”


    淳璟抬頭瞪了她一眼,將藥碗遞了過去,他現在是滿心滿肺都是苦的,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苦味兒。


    他像是用盡了力氣,全身癱軟地躺回到床上,盡量忽視小黑蛇的存在,緊盯著蕊蕊的眼睛,咽了一口吐沫,認真道,“好了蕊蕊,藥也吃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麽樣了吧!是一個人嗎?”


    蕊蕊哼了一聲,送到淳璟嘴裏一枚幹果梅子,“錦陌說他已經找人去鑒定了,但需要時間,你就耐心等著吧。一有消息他就會來通知我們的!晚一點兒他會過來看你,到時候你直接問他吧!”


    “辛苦你了!”淳璟嚼著酸甜的梅幹,嘴巴裏分泌出甜液,苦味兒也淡了下去,他拉了拉蕊蕊的手。他覺得現在就該拉拉手,這樣通過皮膚傳遞的感激才讓最真誠。


    “現在才想起來說這句話啊!”蕊蕊端著藥碗正要轉身,被他這麽一拉手,一股電流從指尖導進了身體,她抿了抿唇,挑著眉毛調侃道。


    看著淳璟訕笑的表情,她突然想起別的什麽事,轉身將藥碗擱在凳子上,歪頭看著淳璟,深深吸了一口氣,抿唇道,“這空氣中有股桃花香。”


    淳璟慌忙鬆開了蕊蕊的手,扭頭麵朝裏麵,不去看蕊蕊。


    “你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了?”蕊蕊輕哼一聲,抱著胳膊在床邊坐下,背倚著雕花欄,望著淳璟,“是蘆葦蕩的那個人嗎?他來找你了。”


    淳璟微微偏頭看了蕊蕊一眼,正對上她的目光,忙避開了去,過了一會兒才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子,“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的鼻子!”


    “他來幹什麽?看你死了沒有,過來補一掌?”


    有時候蕊蕊跟淳璟還是很像的,他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說得再難聽,心裏卻明鏡兒似的清楚。


    淳璟坐起來,一雙手十指交叉緊握,望著蕊蕊,認真道,“他是慕容,蕊蕊。真的是慕容。”


    蕊蕊嘟了嘟唇,伸手摸了摸淳璟的額頭,挑著眉毛懷疑道,“你確定?不是你病糊塗了,被別人做的什麽家夥迷惑了吧!”


    淳璟輕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不是。”


    想起慕容辛白的臉,淳璟不免覺得可惜,如果慕容辛白沒有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一定急不可耐地要趕回到蘇飛鳶身邊。


    蕊蕊左右看了看,笑道,“那他人呢?怎麽不見他,反倒是你病情變得嚴重了。”


    淳璟知道蕊蕊不太相信,因為在認識慕容辛白的所有人口中,他都是一個幽默,儒雅的風流男子,所以要說他下死手傷人,是沒有人願意相信的。


    他摩挲著手指,微低著頭,輕聲為慕容辛白辯解,“他說狼族不是久待之地,要送我離開,我就做了一個結界,要送他走,不管他變成什麽樣,隻要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就夠了!”


    但他還沒說完,蕊蕊已經抬手示意,瞪著他咬牙道,“你說你冒著傷口撕裂的風險,去做結界,使用瞬行術?!”


    “呃……理論上說,是這樣的。”淳璟終於聽出了蕊蕊話中的怒火,扯了扯嘴角,歪著脖子撓了撓頭,憨憨笑道。


    對於如此的淳璟,蕊蕊不禁覺得有些無可奈何,張嘴吐出一個“你!”字,就說不下去後麵的了。


    淳璟忙擺擺手,笑著安慰她說,“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淳璟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蕊蕊,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淳璟的鼻子,咬牙切齒道,“有數?我看你是拚了命!你以為我給你吃的是什麽!能造成這麽嚴重的傷,你絕對是拚了所有靈力,以至於身體承受不住!你以為你死了就解脫了,女帝就會永遠記得你了?你做夢!你以為你是誰?你甚至比不上月泠,一個侍衛在她心中的位置!”


    “你!”他怎麽也沒想到蕊蕊會這麽說,這就像是一根刺刺進了胸口了,還不住地攪動,他緊緊按著胸口,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蕊蕊卻冷哼一聲,生怕這把火燒得不夠旺,又接著嘲諷道,“怎樣,我就是知道!你以為你瞞地很好,誰也看不出來?成天在女帝麵前做出一副好弟弟的樣子,那種刻意的撒嬌,你當大家都是瞎的嗎?”


    淳璟咬著牙,一張臉憋地通紅,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蕊蕊,突然一陣劇烈地咳嗽,吐出一口黑血,眼睛一翻暈了下去。


    知冷剛從外麵回來,聽說淳璟昏迷了,忙開查看,一到門口就聽見裏麵蕊蕊咄咄逼人的聲音,進門就見淳璟又昏了過去,忍不住皺起眉頭,不讚同道,“你怎麽把他氣暈了!”


    “你回來了。”蕊蕊回頭看了他一眼,長長地輸了一口氣,一麵取出帕子幫淳璟拭去嘴角的血,一麵朝知冷解釋道,“他胸口積血,吐出來就好了。”


    “蕊蕊小姐的治療方法真是獨特,是叫以毒攻毒麽?”


    深陷入夢境的淳璟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姐姐剛剛從亂葬崗死裏逃生,她還沒有去京都,還沒有遇見洛迦淵。她和自己跟爺爺住在無終與燕國的邊界,那時候她剛剛懷了身孕,很喜歡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她像是一棵樹一樣渴望陽光。她懼怕黑暗,有時候冷得像冰,有時候又溫暖如初陽。


    她閉著眼睛躺在搖椅上,他就在坐在她身邊,拿著一本書認字,讀到不認識的,她總是眼皮也不抬地輕聲軟語地吐出一個字來給他提醒。


    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像是挨著一隻小太陽,他想要永遠留在她身邊。


    醒來的時候,黑色的幕布已經拉下,夜空中點綴著放射著冷光的璀璨的星。他睜著眼睛愣了一會兒神兒,才看到了坐在床邊的錦陌。


    他一頭灰白的卷發略有些淩亂,嬰兒肥的臉上掛著疲憊,眼底有些黑青。看到醒過來的淳璟,他輕輕笑了笑,打趣道,“你是真不讓人省心!剛回來兩天,怎麽又把自己弄到床上了?”


    淳璟噘著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做出一副痛苦難當的樣子,“嘶,我都已經這樣了,你還要損我?”


    錦陌低低笑了笑,湊到淳璟耳邊,壓低聲音道,“我從仙味居給你帶了吃的。”


    “咕嚕嚕。”淳璟的肚子很和適宜地叫了兩聲,拍了拍錦陌的胳膊,笑道,“還是你懂我。”


    淳璟一麵吃,一麵看了一眼外麵的天,“現在什麽時候了?”


    “四更,天快亮了。”錦陌往外看了一眼,笑著說。


    淳璟微愣了一下,眨著眼睛看著錦陌,“你守了我一夜?”


    “你好像一直在做夢,夢見了什麽了?睡著了還在笑。”


    淳璟拍了拍手指上的點心屑,微仰著頭長舒一口氣,聳了聳肩膀,“夢見很久以前的事情,”


    錦陌說,“你現在過得不好是嗎?隻能在夢中尋找慰藉?”


    淳璟搖搖頭,“嗯……好啊。”


    錦陌扭頭目無焦距地望著一點,歎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淳璟思量了一下錦陌的邏輯,歪頭,笑道,“那你豈不是過得很好了!”


    錦陌笑了笑,有些苦澀,“是因為即便在夢中,我也找不到溫暖。”


    “別把自己說得這麽可憐!你現在不是很好嘛?功成名就,人這一輩子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嗯,也是。”錦陌盯著淳璟看了一會兒,笑著點了點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良男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轅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轅軒並收藏無良男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