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謝慕白、白玉天等人,灰衣漢子說道:“師傅,就這般讓他們過的橋去,豈不無法向上邊交代。”


    北劍沈星辰目視前方,輕聲答道:“若是技不如人,擋得了一時,擋得了一世。況且純陽劍出,武林規則將會改一改,又何須向舊人舊事交代什麽。”


    要說沈星辰現在的心情如何,可用詩句唱和唱和——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中伏


    黑衣漢子道:“師傅,天下最厲害的不是武功,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有備而來的險惡用心。白天宇當年何等英雄了得,可在他人的陰謀詭計麵前,簡直就像個十歲孩童,一夜之間傾盡所有,一敗塗地。就怕這位白少俠攻有餘而守不足,抵擋不住他人的險惡用心,重蹈覆轍,輸的不明不白。”


    沈星辰淡然一笑,道:“怕輸何談贏。是正義,遲到是有的,但從不會缺席。我等無須庸人自擾。”


    灰衣漢子道:“師傅,那我們現在去那裏,是回北嶽恒山嗎?”


    沈星辰朝南邊看了一眼,道:“朝廷黨爭四起,黨同伐異,內耗不斷。北邊沒有燕雲十六州做屏障,西北邊患又起,怕是難以平定,大宋南遷,指日可待。你們生在南方,去南嶽衡山吧,免得日後子孫們為了生存而逃亡,失了應有的尊嚴。”


    黑衣漢子道:“師傅,不是說,朝廷有意變法革新嗎?”


    沈星辰微微搖頭道:“遍觀先人變法圖強能成者,上有天子大權在握,一言可九鼎;下有臣民獻策出力,萬眾可一心。現今朝廷,天子除了坐於高位,聽人絮絮叨叨,接受大臣們的口水,安撫兩黨之爭,盡力均勻好利益,就是求人辦事,繼續那份安逸。在利益與安逸麵前,一個朝綱不能獨攬且以仁政治國的皇帝,就算能開啟變法革新,要不是白日做夢,就是半途夭折。”


    言語落,沈星辰轉過臉,看向北方,眼光所到之處,留下無盡感傷。過得片刻,一個猛然回頭,邁開沉重的腳步,朝南邊走去,兩個弟子緊跟其後,依依不舍之情暢享一路。


    但,三人都未回頭看過一眼,北方。


    ......


    話說西門清、歸海明、寧鎮安、陸連海等人離開峽穀,出得大山,尋得一處小鎮,將小鎮專為行人準備的酒菜一掃而光,離開小鎮,繼續前行。


    上百號人一道同行,所過之處,不僅吃喝成問題,還有可能引起當地人的恐慌。


    西門清聽從寧鎮安的建議,將百來號人中,世居南方、有家有室且無心北上者,就地遣散回家。剩下五十來人,分成兩路北上,於汴京城外會合。


    西門清、歸海明師兄弟考慮到自己身揣武功秘籍,怕好心人惦記,為安全起見,選了些自認為信得過且武藝高強者同行,寧鎮安、楊雲風、柳雲雨、陸連海、羅靈峰、淩孤雁、朱四武七人在列,其他二十多人一組,由江湖人稱“天台四秀”的四兄弟帶隊北上。


    西門清、歸海明等一行人,一路朝北而行,翻山越嶺,過河淌溪,送走太陽,迎來月亮,途中尋得一處破廟,將就一晚,第二日天一亮就起程北上。二十多人穿行於山林鄉野間,雖饑餓酷暑難耐,步子卻始終如一,輕盈歡快。


    “二使,出得這山穀,前邊就有一小鎮。”楊雲風饑腸轆轆地看了看天空的日頭,歡喜道。


    西門清抬頭看了看天空,吆喝道:“大夥兒加快腳步,填飽肚子接著趕路。”


    教眾們一聽,無不歡欣鼓舞,邁開大步,急著往前趕。要不是昨晚隻吃了一兩個餅,今兒早飯沒吃上,覺得浪費體力可恥,真想比試一下腳力,看看誰的內力排名倒數第一。


    二十多人一陣急行軍,從山穀口射進來一片白光,照亮了眾人那掛滿歡笑的麵孔,也照亮了那隱藏著喜悅的內心。還未來得及高興高興,數十天兵天將轉瞬而至,排列成型,像道鐵門般封住了狹窄的穀口。


    西門清上前大喝一聲:“你們是什麽人?”


    一片箭雨射來,以做回應,好生無禮。


    屠龍會的教眾一見,這是秀才遇見了兵,趕忙躲閃。誰料前邊的漢子沒事,最後邊的漢子反而倒下幾個。


    西門清感覺不對勁,回身一看,後邊的弓弩手比前邊還多,截了他們的後撤之路。無奈之下,見兩邊的山坡雖陡峭,卻不是很高,大喝一聲:“上山。”


    眾豪傑一聽,連忙將真氣運入腳掌,縱身攀援而上。誰知人到中途,山頭之上,矢如雨下,逼的眾豪傑落回原地,不幸者身中數箭。


    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上天無梯,入地無門,好一個甕中捉鱉。


    西門清等人為求活著,隻好拔出兵刃,盡情躲閃,盡情格擋,撐得一時是一時。


    伏擊者有的身穿軍服,有的頭戴黑布,有的還幹脆以真容示人。見西門清等人漸漸有人受傷,漸漸有人倒下,於是放開架勢,一邊箭雨相加,一邊步步逼近,縮小伏擊圈。


    西門清擋去射來的幾根箭矢,朝著從山頭衝下來的漢子們大喊道:“鐵石,石瓊一,我們何來冤仇,今日竟敢如此相見。”


    鷹王鐵石輕蔑一笑後說道:“西門清,屠龍通敵叛國,你們卻為虎作倀,助紂為孽。身為大宋子民,豈能讓爾等存活於世,繼續禍國殃民。”


    西門清躲避箭矢,大聲道:“就算我等有罪,爾等既非官府,又非山寨,有何資格論處。”


    一人從穀口走來,正是徽州知府宋大人,大聲回話道:“西門清,我可有個這個資格?”


    西門清一不小心,肩頭中上一箭,望向知府大人,回話道:“宋大人,你有資格又怎樣。可別忘了,你跟我們曾是朋友,我家主公要是得知你行這陰詭之事,定會取你項上人頭,以告慰我們的在天之靈。”


    知府大人哈哈大笑一聲:“屠龍遠在天邊,你們近在眼前,今日隻要不留活口,誰人知曉。就算屠龍日後知曉此事,又能怎麽樣。我身為朝廷命官,執掌一方,還怕一個通敵叛國的賊子不成。”隨之手掌一伸,豪氣萬丈地喊道:“全部射殺,一個不留。”


    眾弓弩手一聽,遠近交攻,箭如流星。


    站在外圍的三四個漢子因躲避不及時,變成了刺蝟躺倒在地,血水浦滿一嘴。


    西門清、歸海明、寧鎮安等人閃避格擋,躲過一片箭雨,迎來一片箭雨,躲過一片箭雨,迎來一片箭雨......身手再好,也有疏忽大意之時,躲躲閃閃間,又有四五個漢子或多或少被箭矢射中,生命危在旦夕。


    歸海明身中兩箭,感覺在劫難逃,於是鼓起勇氣,冒著必死之心,朝知府宋大人縱躍而去,就想來個擒賊先擒王。可他忘了,知府大人一介書生起家,既然敢現身相見,自是早有防備。


    還未等歸海明飛出兩丈,無數箭矢合到一處,化成一把米篩般大小的利劍朝他胸口刺來。為了躲避這把利劍,歸海明淩空止步,閃身躲過,接著被另一把由箭矢組成的巨劍擋了回來,身上多了兩根箭矢。


    忽聽得身旁有人“啊”的一聲,卻見朱四武左腿、左肩同時中箭,倒在地下。


    西門清見此,義憤填膺,大喝一聲:“寧鎮安,擒賊先擒王。”


    寧鎮安受命,撥挑拍打,將迎麵射來的羽箭一一撥開,腳下絲毫不停,向知府大人衝去。剛衝到知府大人身前一丈,正想縱躍過去用擒拿手將知府大人拿住,知府大人卻往後一閃,五六個弓弩手扔掉弓箭,拔刀上前,朝他砍來。寧鎮安揮劍格擋,這才發現,這些身穿軍服的弓弩手都是武功高強之徒。麵對箭雨交加,該不該繼續往前衝,寧鎮安一時拿不定主意,稀裏糊塗地被弓箭逼了回去。


    兩人衝向知府大人,都以失敗告終。眾好漢見之,大感失望,求生之念於無意間變弱了來,讓那箭矢漸漸變成朋友,潛伏到他們身上,肆無忌憚地暴飲著他們的鮮血,培養著感情。


    隨著箭矢往來穿梭,咒罵聲,呻吟聲,叫喚聲,隨著血水的噴湧聲,交響呼應,很快就化成了一支哀歌,響徹山穀,十裏共鳴。


    西門清四圍環顧一眼,除了歸海明、寧鎮安、楊雲風、柳雲雨、陸連海、羅靈峰、淩孤雁七人還沒有躺下,拚盡全力地撥挑拍打著從四麵射來的箭矢,其他同伴都已躺倒在地,沒有了痛苦的早已在血泊中安靜地睡去。頓時,過往的好與壞一起湧上心頭,悲憤交加,眼睛裏滾動著珍珠,至此已到傷心時。看著那密如雨點的箭矢不停地射來,倍感逃生無望,想起西楚霸王烏江自刎之壯舉,無意識地揮起寶劍,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師哥,你這是做什麽?師兄的仇還沒報呢!”歸海明一把撥開西門清手中長劍之時,後背跟左腿被射中,一個不支,跪倒在地。


    西門清看著跪倒在地的師弟歸海明,想起師兄修心武,醒轉過來,長劍揮舞空中,撥打掉射來的一切箭矢,隻為存活下去。他堅信,師兄的在天之靈,一定能護佑自己逃過今日劫難,留住有用之軀,幫她找出當年暗算她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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