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沈星辰微微一笑,身子緩緩右轉,左手持劍向上提起,劍身橫於胸前,雙掌掌心相對,如抱圓團。


    白玉天見沈星辰長劍未出,已是蓄勢無窮,不自覺地凝神注視。


    沈星辰左手劍緩緩向前劃出,一道弧形路徑現於空中,轉瞬即逝。


    白玉天直覺一股森森寒氣直逼而來,若不還手,已勢所不能。快語一聲“得罪了!”,桃木出鞘,因看不出沈星辰劍法中的破綻所在,隻得一劍淩空虛點。


    須臾間,沈星辰劍交右手,寒光一閃,直射白玉天的咽喉。


    張燕兒遠遠瞧見這迅捷倫比的一劍,情不自禁的叫出聲來:“白大哥小心。”


    沈星辰長劍刺出,如此奮起一擊,脅下露出破綻。


    白玉天一眼看出,桃木橫出,劍尖徑指沈星辰脅下淵液穴。


    沈星辰長劍豎立,雙劍相交,當的一聲響,兩人各退開了兩步。


    白玉天但覺對方劍身之上有股綿勁,趕忙輸送內力於掌心,遲了些,右臂被震得隱隱發麻。


    沈星辰“咦”的一聲,臉上微現驚異之色,劍交左手,在身前劃了兩個圓圈,像一個籠子般籠罩全身,劍勁連綿,毫無半分空隙。


    白玉天從未見人出招如此圓潤,如此毫無破綻,心中暗暗驚異:“他若以此相攻,如何破法?”心想,父親的劍法或許比沈大俠更強,更快,但若用心觀察,每一招中難免不留有破綻。頓時心生怯意,不由得額頭滲出汗珠。


    沈星辰見白玉天心不在焉,定是想著破解之法,於是右手捏著劍訣,左手劍不停抖動,突然平刺而出,劍尖急顫,籠罩著白玉天上盤七大要穴,讓白玉天猜摸不出攻向何處。


    所謂後發製人,就是讓對方先出手,露出破綻,再乘隙而入,讓對方防不勝防,無防可防。


    沈星辰先下手為強,也就因這一先出手,身上於瞬息之間被白玉天瞧出了三處破綻,且這些破綻不用盡攻,攻擊一處足以置人於死地。


    白玉天心中登時一寬,心想,沈大俠劍法圓轉如意,守禦時全無破綻,一旦攻擊,還是有隙可乘。於是長劍斜向上伸出,直指向沈星辰的左眉心,劍招平平無奇,隻是快如閃電。


    沈星辰一驚,心想,倘若繼續挺劍前刺,待劍尖刺中白玉天時,自己的左額必先中劍。趕緊趁劍招未曾使老,回劍求援,劍尖畫圓,幾個白色光圈刹那間橫空出世,大圈小圈,正圈斜圈,在白玉天眼前閃爍不已。


    白玉天眼睛一花,迫於無奈,當即回劍向對方劍圈搶攻。


    隨著當的一聲響,雙劍再交,雙方持劍的手臂一陣酸麻。


    沈星辰哪顧得上這些,劍尖繼續畫圓,幻化出來的光圈越來越多。過不多時,白玉天全身已隱伏在無數光圈之中,光圈消散一個,生出一個。沈星辰的長劍揮舞空中,白玉天聽不到絲毫劈風之聲,足見劍勁之柔韌已臻至化境。


    白玉天被劍圈蒙騙,雲裏霧裏,隻覺似有千百柄長劍護住了沈星辰全身,已然瞧不出劍法中藏著空隙,為了不受傷害,也就無處著手發起攻擊。


    沈星辰並非一招一招的相守相攻,而是將數十劍招混合而成,劍鋒組成一座堡壘,徐徐推進,端的是絕無破綻。


    白玉天隻覺千百個光圈猶如浪潮一般緩緩湧來,無法抵禦,隻得退步相避。每退一步,光圈便逼進一步,頃刻之間,已連退了七八步。


    眾人眼見白玉天戰況不利,已落下風,屏息而觀。除了謝慕白,還有站於橋頭的兩個漢子,其他人都在手心捏著一把冷汗。


    張燕兒極為憂心,朝身旁的卓一飛問道:“卓大哥,沈大俠使的是甚麽劍法?”


    卓一飛見張燕兒汗珠一額,寬言道:“不過是以太極為圖,小孩子亂塗亂畫,一會兒適應就好。”


    張燕兒聽過,雖知是寬慰自己,但也相信了來,誰叫他白玉天是劍魔的兒子呢。


    這時白玉天又再倒退兩步,左足踏入一個小小淺淺的土坑,頓時緩過神來,心念一動:“崔永月師父曾說,天下武功千變萬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不論對方的招式如何精妙,隻要出招,便有破綻。一線針之所以避無可避,全仰仗一個‘快’字,視而不能見,聽而不能聞。沈前輩的劍法圓轉如意,毫無破綻,未必便真無破綻,隻是我一時不知所措,瞧不出來而已。”


    沈星辰見白玉天全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心中喜然,便也不再留手,徐徐往前。


    白玉天雖步步後退,卻沉心靜氣地凝視著對方劍光所幻化出來的無數圓圈,摹地心想,說不定這圓圈的中心便是破綻。但又轉念一想,若不是破綻,我若貿然一劍刺入,給他長劍這麽一絞,手臂便登時斷了。


    幸好沈星辰如此進攻,隻能漸進,當真想傷白玉天性命,卻也不易。但白玉天要是一味退避,不能反守為攻,或是破了這劍圈,終究是輸了。此仗一敗,不僅純陽劍法再無天下第一的美名,就是要過的橋去,怕是也隻有花錢買那長者水喝了,畢竟江湖人說話作數。


    想到純陽劍法的美名,想到“陰陽六合掌”與“素心劍法”有可能會給江湖武林帶來災難,白玉天突然大發善念,竟然覺得為其斷送一條手臂,乃是十分快慰之事。心意已決,當即手臂一伸,桃木劍便從沈星辰的劍光圈中刺了進去。


    當的一聲大響,白玉天隻感到胸口劇烈一震,氣血翻湧,一看持劍的手臂仍在,欣喜不已。


    沈星辰退開兩步,收劍而立,臉上神色古怪,既有驚詫之意,亦有慚愧之色,更帶著幾分惋惜之情。隔了良久,說道:“白少俠不僅劍法高明,還膽識過人,佩服,佩服!”


    白玉天如夢方醒,適才冒險一擊,果然是找到了對方劍法的弱點所在。隻是沈大俠的劍法實在高明,光圈中心本是最凶險之處,他居然練得將破綻藏於其中,天下劍客成千上萬,隻怕難得有一人膽敢像自己這般愚昧無知,願意以身犯險的了。一念得逞,心下暗自慶幸,隻覺得一道道汗水從背脊流下,當即躬身道:“前輩劍法通神,承蒙指教,晚輩得益非淺。”


    這句話看似客套,倒也是誠意滿滿。這一戰於他白玉天而言,武功進益良多,令他知道了敵人招數中的最強處大有可能也是最弱處。


    高手過招,往往一招而決勝負。


    沈星辰見白玉天敢從自己的劍光圈中揮刃直入,再比試下去,無虛招可用,輸贏立判。向白玉天凝視半晌,說道:“白少俠,老朽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白玉天道:“晚輩恭聆前輩教誨。”


    沈星辰將長劍交給灰衣漢子,往東走去,白玉天桃木入鞘,跟隨其後。


    到得一棵大樹之旁,和眾人相去數十丈,雖可互相望見,話聲卻已傳不過去。


    沈星辰在樹蔭下坐了下來,指著樹旁一塊圓石,道:“請坐下說話。”待白玉天坐好,緩緩說道:“白少俠,年輕一輩人物之中,如你這般人才武功,百年難得一遇。”


    白玉天笑答道:“多謝前輩美言。”


    沈星辰道:“我輩武人,行事當求光明磊落,但求無愧於心。”


    白玉天拱手有禮道:“謹遵前輩教誨!”


    沈星辰道:“你們急著往前趕,是不是也覬覦著峨眉派那兩本武功秘籍?”


    白玉天笑答道:“不瞞前輩,李亦儒前輩將兩本武功秘籍歸還給西門清、歸海明師兄弟,物歸原主,本是好事。不過謝前輩認為,西門清、歸海明遠離峨眉,漂泊在外,無所依仗,難免不會有貪婪之人存有覬覦之心。若是因爭搶秘籍而引起武林紛爭,徒增殺戮,那還不如將這兩本秘籍重新要回來,加以保管,等到日後時機成熟了,再將秘籍送回峨眉山。”


    沈星辰道:“秘籍本是峨眉派之物,若西門清、歸海明跟你們想的不能合到一處,你們又將如何?”


    白玉天微微一笑,道:“武功秘籍是峨眉派的不錯。不過武林中人若是爭相搶奪,留著秘籍在江湖上流動,就是害人性命,那武功秘籍就不是他們峨眉派一家說了算了,見者有份。”


    沈星辰道:“這麽說來,你們是非搶回秘籍不可了?”


    白玉天起得身來,微微一躬,道:“心意已定,要回秘籍,消除他人的覬覦之心。”言語極為堅硬,好似有斬釘切鐵之能,讓人敬畏萬分。


    沈星辰起得身來,道:“既如此,老夫的話,就當剛才沒有說過。”


    “晚輩告辭。”白玉天拱手,微微一躬,朝眾人走去。


    沈星辰同行在側,道:“你怎麽不問問,我是受誰人之托等在這裏。”


    白玉天答道:“覬覦之心,成千上萬,哪問的過來,還是不問的好。”步子未停。


    沈星辰淡淡一笑,道:“白少俠,前路凶險,切莫大意。”


    白玉天道:“多謝前輩。”


    兩人回到橋頭,白玉天跨上馬背,同著謝慕白向沈星辰話別,過的石橋,快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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