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恢複了平靜,等著赫連正雲的腳步聲漸遠,一個輕輕的高跟鞋的聲音才從上麵下來。


    那個纖細的身影扶著樓梯的扶手,此刻竟然有點顫悠悠的。她低頭,淚水便從下巴上滑落,落在她水紅色的晚禮服上,洇濕了一大片。


    悲傷積累到了極致,碧絲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捂住自己的臉,蹲在台階上失聲痛哭起來。


    三年,三年的時間她努力又努力,好容易和赫連正雲積累起來的過去,就在佳音出現的這個晚上,被敲擊得粉粉碎碎。


    之前,她躲在安全扶梯的門後,看見他將佳音壓在牆上強吻,他那樣生氣卻又那樣投入,那種仿佛會讓世界爆炸的洶湧情感,是她這輩子大概都得不到的。


    三年,她陪伴在他身邊,卻始終隻能保持著跳舞也隻能帶著手套接觸的界限,他,愛那個女人,愛到讓她要崩潰了,這一刻,她真希望,佳音三年前是真的死了。


    佳音快步下了樓,熟門熟路地去了洗手間,她將水開到最大,瘋狂地用涼水澆自己的臉。嘴裏還殘留著他血液的味道,那種濃濃的血腥味怎麽洗也洗不幹淨似的,就好像是他的氣息,那是烙在她心頭的東西。想起來就痛就恨,卻又止不住地要痛要恨要去想。


    就這麽在洗手間衝了大概有十分鍾的涼水,佳音才把頭從洗臉盆上抬起來。


    對著鏡子,她看著滿臉是水狼狽的自己,苦笑一聲。原以為自己可以淡定麵對他,看來修煉得還是不夠啊,一個強吻就差點讓她崩潰了。


    她伸手使勁捏著自己的臉蛋,在心底罵自己:“佳音,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給我堅強起來,淡定地麵對他,他是你的仇人,絕對不是你曾經愛過的人!”


    就這麽,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做了有五分鍾,才終於恢複了之前的淡定。攏攏頭發,揉揉臉龐,想要補妝的時候,她才想起自己的手包丟在了安全通道,趕忙返身回去拿。


    才剛剛出了洗手間的門,她就碰到了他。他就站在洗手間外麵不遠處,手裏握著她的手包。


    深吸口氣,佳音走過去:“謝謝赫連先生把我的手包給送過來。”


    赫連正雲看著她的臉,似笑非笑:“素顏比濃妝好。”


    佳音隻當沒聽見,伸手去奪手包,他卻捏得緊,她一抽沒抽到手。


    她有點惱,冷冷地說:“如果你不想給,我不要也可以。”說完撒手就走。


    可沒走兩步,手包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熟悉的分組音樂鈴聲,她一聽就知道是誰的來電。


    她停住步子,轉身麵對赫連正雲:“給我!”


    赫連正雲不給,而是緩緩拉開了她手包的拉鏈,將手機拿了出來。他看著手機上的來電人名,臉色一沉:“亦彬?亦彬是誰?”


    佳音伸手去奪手機,他讓開了,佳音頓時急了,朝他嚷起來:“把手機給我!”


    他不給她手機,而是當著她的麵按了接通鍵,佳音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何亦彬的聲音:“佳音!”


    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赫連正雲的臉頓時冰了下來,掛斷了電話,隨後將電話直接關機了。


    佳音過來搶奪手機,他手一鬆,手機“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屏幕正好朝下,碎出好幾道裂痕。


    佳音氣得臉色通紅,幹脆不要手機了,轉身就走,赫連正雲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走出維西大酒店的院門,佳音準備去路邊打車,因為喝了酒,車是不能開了。剛走到路邊,就有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了佳音麵前。


    車子後座門打開,一個小女孩從車上踉踉蹌蹌地下來了,朝著佳音撲過來,口中嬌滴滴地喊著“媽媽”。


    看到這個小女孩,佳音的臉上瞬間綻開溫柔笑容,蹲下身來將她抱在了懷裏親了親:“我們愛嘉怎麽來了?”


    小女孩還沒答話,後車座內就探出一張斯斯文文的笑臉來,回答:“還不是愛嘉想媽媽了麽,鬧著要找你,我沒法,隻好讓司機開車帶我們來接你。我想,你今晚少不了要喝酒,大概也需要我們來接吧?”


    說話的是何亦彬,因為腿腳不便,他隻是坐在後座上,朝外探著半個身子。


    佳音抱著女孩對他微微一笑,準備轉身走到後座的另一邊上車。低沉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怎麽,不介紹一下嗎?”


    佳音心裏一寒,這才醒起,赫連正雲還跟在自己的身後。有點亂麻麻的感覺在心中閃過,但隨即她就鎮定下來。


    抱著娃兒,她轉身,對著赫連正雲微微一笑:“赫連先生,不好意思,一時忘記你在身後了。”說著她將小女娃的臉對著赫連正雲,“這個小家夥是我的女兒,今年兩歲。”


    赫連正雲的目光也像他的臉一樣,變得冰冷冷的。


    小女娃是個外向的性格,看見赫連正雲長得帥氣,便不認生,嬌滴滴地對赫連正雲說:“我叫何愛嘉,今年兩歲,我爸爸叫何亦彬,我媽媽叫佳音。”


    這麽大的娃兒不懂什麽,這一套話都是平日裏佳音逗她說話點點滴滴說出來的,但現在,她一股腦的就把自己學會的東西倒出來了,倒是把佳音的情況給全暴露了。


    赫連正雲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等著她說完,他輕緩地重複了一句:“何愛嘉?何——愛——佳——,這個名字起得好!”


    雖然嘴裏說“好”但這個“好”字卻咬得又重又狠,帶著恨似的。


    佳音揚眉對他微笑:“是啊,我也覺得我女兒的名字起得不錯呢,孩子是愛情的結晶,你說是不是赫連先生?”


    赫連正雲的唇角抽搐了下,冷哼一聲沒回答。他的視線落在奔馳車的後座裏,聲音略略提高:“怎麽,你先生不出來跟你的朋友見個麵打個招呼嗎?”


    何亦彬探身出來,對赫連正雲露出抱歉的表情,大方解釋:“不好意思啊,赫連先生,我的腿有些不方便,隻能這樣跟您打個招呼了。這樣,改日-我去你的公司跟您見麵,好好跟您聊聊,並且為這次的怠慢道個歉?”


    “沒必要,”他的話剛說完,佳音就接口說,她朝著赫連正雲露出微笑來,故意道:“赫連先生向來度量大,肯定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斤斤計較的是不是?”


    赫連正雲沒搭理她,直直看著何亦彬:“我若沒猜錯,你就是向榮集團的總裁?”


    “隻是虛名而已,佳音幫我很多。”何亦彬謙虛地回答。


    赫連正雲轉目看著佳音,似笑非笑:“她確實很能幹。”


    “看來,赫連總裁以前和佳音認識?”何亦彬笑問。


    “認識,還算是比較熟的。”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佳音,眼角眉梢帶著點異樣的神色。


    佳音心裏微跳,正想打發他離開,卻聽他對何亦彬說:“我們維氏對石油產業這一塊興趣也是很濃厚的,倒是有心找個合作夥伴,你如果有興趣,我們可以談一談。”


    何亦彬聽這話,立刻笑道:“好的,好的,回頭我去拜訪您!”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佳音竟然插不上話去,她幹脆就抱著女兒走到另一邊坐進奔馳車的後座裏。


    赫連正雲往前一步,彎腰從何亦彬這邊看過去,對佳音說:“你的手包,不要了?”說著當著何亦彬的麵伸手進去,將的手包遞在佳音麵前。


    當著何亦彬的麵,佳音不好對他發作,隻得接過,皮笑肉不笑地應了聲:“謝謝。”


    他一反之前的冷酷,格外溫和地回答:“不客氣,這麽多年,你丟三落四的毛病也該改改了。”這口氣,好像跟佳音往日熟得不能再熟了。


    佳音沒回答,而是對前麵的司機說:“開車吧。”


    何亦彬趕忙跟赫連正雲寒暄幾句,告辭而去。


    車子緩緩在街道上行駛起來,佳音抱著女娃有那麽一陣子沉默不語。


    何亦彬坐在她的身旁,起先在逗女兒,逗了一陣子忽然小心翼翼地看著佳音問:“你似乎不太高興?”


    佳音勉強勾起唇角:“沒有,隻是今晚有點累了。”


    “媽媽,糖糖!”何愛嘉忽然撲過來抱著佳音的臉,指著她的嘴唇叫。


    佳音一時不明所以,才兩歲的孩子,表述東西還不是那麽清晰的。


    何愛嘉小小的指頭戳在佳音的嘴唇邊上,砸吧著小嘴:“媽媽吃糖糖了。”


    何亦彬笑著摟過女兒,側臉盯著佳音瞧了會,說:“你嘴唇這裏似乎破了點,有點紅,女兒以為你偷吃紅糖糖了呢!”


    伸手撫摸嘴唇,佳音頓時臉紅,大概是那個可惡的男人在強吻她的時候用牙磕破了點,她洗臉的時候怎麽沒注意。


    怕被何亦彬發現端倪,她低著頭,嚅嚅回答:“哦,可能是天氣有點幹燥……”


    話音落下,一隻大手就伸到她的眼前,手心裏放著一隻小小的潤唇膏。


    佳音愕然抬眼去看何亦彬,隻見他笑得溫柔:“早就說s市的氣候幹燥,所以我隨身帶著,你本來就容易唇角幹裂。”


    心裏一柔,佳音露出柔軟笑容,這個男人總是這麽細心,讓她無微不至地被關懷著。


    感激又感動,她輕覆他的手:“謝謝你,亦彬……”


    何亦彬笑:“你我之間,何必客氣?”他旋開潤唇膏的蓋子,體貼地對她說,“我幫你擦一擦幹裂的地方?”


    佳音趕忙接過潤唇膏:“我自己來。”


    她打開手包拿出化妝鏡,給自己塗潤唇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裏作用,她覺得自己今晚的嘴唇格外的殷紅,而且原本薄薄的唇瓣,現在有些微微的腫。


    心裏不由地恨恨,恨那個男人的強勢霸道,同時也覺得有點愧對何亦彬。


    何亦彬一直沒說話,等著她抹完潤唇膏才小心翼翼地問:“佳音,之前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麽接通之後沒說話就掛了?”


    “接通之後不小心把手機給摔了,已經摔壞了,我就不要了。”佳音悶悶地回答。


    何亦彬還想說什麽,但不知想到什麽,終歸是沒再說話。


    車子很快到了他們的住處,因為是剛剛來s市,暫時隻是租了個公寓住下來,公寓在一樓,方便何亦彬輪椅進出。


    車子停在單元門口,小女娃已經在何亦彬的懷裏睡著了,佳音接過娃兒,司機就過來從後備箱把輪椅拿出來,推到後座的門旁,何亦彬自己撐著車後座挪到輪椅上。


    這些動作他練得很熟練了,臂力漸漸練出來,已經無需人來幫忙,佳音也從來不幫忙,因為她了解他的自尊心。


    很快,何亦彬坐進輪椅,自己轉著進了屋子,佳音則快步進了自己的臥室,將孩子小心放在床上。


    看著孩子熟睡的恬靜容顏,佳音一時心裏母性泛濫,忍不住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臉。


    “佳音,愛嘉的名字,你……不介意吧,我是沒有那個意思的,大概是赫連先生誤解了。”輕輕的聲音響起來,佳音轉頭,看見何亦彬不是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


    愛嘉,愛佳,這個名字當初是何亦彬給娃兒起的,起的時候,佳音不是沒想過這裏麵的意思,但還是默許了。


    三年,何亦彬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陪著她從傷心絕望中振作,陪著她進步成長,陪著她打理公司。


    原本,何亦彬是無意接手向榮集團的,即使是他的父母都沒能讓他改變心意,但是他卻為了幫她,違背了自己的本心進入這商海沉浮。


    佳音雖然從來不說,但對於他的情誼卻體會得那樣真切,她曾經想,這輩子她大概也隻有和他相扶持著過了,雖然她對他的情感,和三年前她對赫連正雲的有所不同。


    所以,當她同意何亦彬給孩子取名何愛嘉的時候,其實是默認了自己和他的關係,然而細心的他卻並沒有急著擁有她,他總是說要等,等她徹底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完全的接納和愛上他。


    雖然現在,她和他住在一起,還擁有一個孩子,表麵上夫妻相稱,但其實,她和他還是清白的,什麽事都沒有。


    住在一起,卻不在一個房間,孩子也不是她和他的,那隻是何亦彬在兩年前領養的一個女娃兒,她和他甚至連婚約的那張紙都還沒有,佳音想過用那張紙來作為對何亦彬的感激和報答,是他堅持不去辦證的,佳音知道他的驕傲,他那樣的男人,要的不是感激之心,是真正的愛情。然而——


    回到s市,隻是一個宴會,她就有點崩潰了,她真不知道,今後的日子自己還能不能保持淡定的心來麵對那些人。


    深吸口氣,她暗暗給自己打氣,佳音,你一定要淡定!


    轉瞬間,心緒紛紛,佳音就想了很多。


    看見她愣神,何亦彬忍不住又輕喚她一聲:“佳音?”


    佳音這才回神過來,朝他微微一笑:“不介意的,愛嘉這個名字……很好!”


    他鬆口氣,笑笑:“你累了,早點睡吧,明天我們還要去公司。”


    這晚,佳音哪裏能睡著,翻來覆去的,腦海裏都是赫連正雲的影子,還有今晚他將她抵在牆上瘋狂親吻她的畫麵。


    他多麽可怕,隻是一個吻就能輕易地打破她的心防,讓她崩潰,她為自己今天忍不住對他喊“恨他”的事感到羞愧,她竟然就這麽失控了,他的心裏大概很得意吧,三年過去還是能輕易讓她失控!


    佳音狠狠搖頭,懊惱地掐著自己,不,自己絕對不能再在他的麵前失控了,絕對不能!失控,就意味著在氣勢上先輸了一半!


    第二天,佳音將何愛嘉交給保姆照顧,自己就跟著何亦彬去了公司。


    向榮集團當初是何為政建立的,起步的時候是以文化產品為基礎發展起來的,後來利用h市便利的交通位置和政府對h市的好政策,發展了石油進出口的業務,漸漸的和中東那邊的產油大國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這次,何亦彬和佳音主要想將向榮集團的私營加油站觸角滲透到s市來。s市是內陸非常發達的大城市,目前為止加油站大多是國有控股,還沒有私人加油站,這就是佳音他們現在要做的業務,讓他們的向榮加油站在s市全麵開花,然後再以s市為跳板,向周邊放射。


    到了公司,他們就先和高層開了個會,確定第一個加油站的選址和廣告宣傳策略。向榮集團在h市及周邊的衛星城市是財大氣粗的,但是對於內陸城市來說,影響力還不夠,他們還需要擴大自己的宣傳力度。


    這個會一直開到中午,結束之後,回到辦公室,何亦彬掏出一個盒子放在佳音的麵前。


    佳音好奇地拿過來打開,看見是個新的手機,是最新出品的大屏幕商務用觸屏手機。


    “沒有手機很不方便,所以給你買了個新的。”何亦彬笑笑地說。


    佳音訝異地看著他:“你什麽時候買的?我們開了一上午的會,你哪裏來的空?”


    何亦彬笑答:“有種東西叫網絡嘛,這是我昨晚在這個手機品牌的官網訂購的,今早就送到了我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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