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心裏湧上感動,這個男人總是這麽體貼入微,有的時候溫柔得甚至會讓她產生負罪感。


    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上前將手機握住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亦彬……”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他依然是那句話。


    佳音笑:“走,我們去吃午飯,今天我請你。”


    “我知道有家牛排不錯,不然我們去,就在公司附近。”何亦彬很高興地提議。


    佳音推著何亦彬的輪椅出了公司,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一路上收獲了不少人的側目,但是佳音毫不在乎。


    何亦彬倒是有點不自然起來,轉頭凝視著她。


    佳音對他微微笑:“你光看著我幹嘛?”


    他吞吞吐吐:“佳音……讓你陪著我這個殘廢,太——”


    “別說這種話貶低自己,在我眼中你從來不是殘廢。”佳音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在我看來,你是最完美的男人。”


    沒錯,他是個完美的男人,高雅、溫暖、純淨、美好,這樣的男人,她對他產生了美好的情感,敬愛、仰慕和愛護,唯獨沒有愛情。她想,大概是因為之前她已經在那段毀天滅地遭遇中,將一輩子的感情給消耗殆盡了吧,所以再沒有了愛人的力量。


    聽佳音這樣誇他,何亦彬臉上綻開笑容,大手覆蓋上了佳音的手,佳音的內心掙紮了下,沒有將手抽出來。


    按照何亦彬的引路,佳音推著他來到一個西餐廳前麵,抬頭,看見西餐廳上麵的招牌,心裏微微一痛。


    羅薩餐廳,這個地方她來過一次,那是和赫連夫人。那次,她忐忑而來,卻得到赫連夫人的溫和對待,之後便以為自己和赫連正雲已經得到家長同意,但其實,羅薩餐廳的這次見麵隻是欺騙的開端。


    “怎麽,不喜歡這家餐廳嗎?”看見佳音舉步不前,何亦彬敏感地問。


    佳音深吸口氣搖頭:“不,就這家吧,這家很好。”


    過去的一切她都要淡然麵對,這是她不止一次在心底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果連個餐廳她都不能直視,那還談得上什麽報仇什麽毀滅?


    她推著何亦彬進了餐廳,何亦彬不知是什麽時候辦的vip貴賓卡,得到了服務生的殷勤招待。


    他們找了個窗口的位置坐下,點了牛排。


    菜剛剛上來的時候,何亦彬目光突然看著某處“咦”了一聲。


    佳音扭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吃個午飯都要碰上啊,佳音暗暗咬了咬牙,露出淡然表情:“是赫連正雲,好像在跟他的未婚妻吃午飯呢,我們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何亦彬點頭:“也是,等他走的時候我再過去打個招呼,昨晚在車子裏跟他說了幾句話,著實有點失禮。”


    佳音裝作認真切牛排的樣子,點了點頭。好在,赫連正雲他們的座位背對著他們倆,兩個人似乎始終沒有發現她。


    吃完牛排,在等甜品的當口,佳音起身去洗手間。


    在洗手間的洗臉池前,她拿出手包裏的化妝盒,稍微補一下妝。


    以前的她習慣素顏,但自從當了副總裁,化個淡妝也成了常態。看見自己本來白皙的臉越發的凝白無瑕,她滿意地轉身出了洗手間。


    剛剛出去,就差點撞到個寬闊的胸膛裏,抬頭,她對上那雙幽深的黑眸。


    黑眸是平靜無波的,不帶喜也不帶怒,就這麽看著她,好像在看個陌生人。


    “對不起。”佳音也當看陌生人,道個歉,轉個方向就要走。


    然而,他的胸膛好像一堵會移動的牆,她往哪裏走,他就往哪裏移,愣是擋住了她的去路。


    佳音冷冷抬頭看著他,不說話。


    他與她對視了幾秒,突然開口:“我說過,你還是素顏好。”


    “但我先生喜歡我淡妝。”佳音淡笑,挑釁的目光。


    他往前,將她逼得節節後退,一直將她逼到背靠在洗手間門口的牆壁上。他的眼睛裏閃著陰沉的光,咬著牙齒低聲問:“那個孩子是誰的?”


    佳音勾起唇角無畏地迎上他的目光:“反正不是你的!”


    “我的孩子呢?”他眼睛裏燃起怒火來。


    他的孩子……他那樣傷害她,竟然還想著那個他和她的孩子嗎?


    想到那個孩子的離開,佳音的心裏就是狠狠的刺痛,刺痛之後,那種恨就變得更加強烈。


    倔強而挑釁地望著他,她緩緩地回答:“拿掉了。”


    他的身體猛的一抖,驟然間出拳朝她揮去。


    佳音閉上眼睛,準備承受,卻聽見悶悶的拳聲砸在她腦後的牆上,他,依然沒有打她。


    他的眼睛裏是那種可怕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會發作,將她燒成灰燼似的,但是他的聲音卻帶著微微的顫音:“你、拿、掉、了、我們的、孩子?”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佳音心裏如刀割般疼痛,卻始終強迫自己昂首挺胸:“沒錯,拿掉了。”


    “何愛嘉是你和那個何亦彬的孩子?”他又緩緩地問。


    佳音挑眉:“怎麽,你覺得她和亦彬長得不像嗎?”


    他不說話了,臉色冰冷地看著她,目光從之前燃燒的憤怒漸漸開始變得冰寒。半天,他才緩緩從口中吐出話來:“好,很好。”


    他鬆開砸在牆上的胳膊,直起身子來,解放了被圈箍的佳音。


    佳音趕忙整理下自己的衣領,重新調整自己的心態,好讓自己平和如以往。


    他背轉了身去,過了兩秒再轉過身來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了淡然,似乎之前的暴怒沒有發生過。


    看到他這樣迅速的情緒變化,佳音的心裏有點小小的不爽,果然,這個男人還是冷情冷心的,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她殺死也不過就是幾秒鍾的憤怒,甚至連傷心難過都沒有。


    手機響起來,佳音從手包裏掏出手機,看見是何亦彬給自己打過來的,便接通了。


    “佳音,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是有哪裏不舒服嗎?”何亦彬在電話裏關切地問。


    “沒有不舒服,我這就過去。”佳音趕忙應了,掛了電話就往外走。


    一條長臂攔住她的去路,佳音頓住腳步仰頭去看赫連正雲,他迅捷的一伸手就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她的手機給奪過來了。


    捏著那個新手機,臉露嘲諷,他笑:“那個何亦彬很快啊,一轉眼就給你買了新的。”


    說著話,他的手掌就猛的一翻,佳音的新手機就這麽從他的手裏墜-落下來,“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佳音趕忙俯身去看,看見新手機的屏幕似乎沒壞,正準備彎腰去撿,一隻大腳卻踩到上來,狠狠地一碾,頓時,細碎的碎裂聲從他的腳下發出。


    頓時怒火攻心,佳音抬頭怒瞪他:“你到底要幹嘛!”


    赫連正雲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緩緩回答:“你殺了我的孩子,需要付出代價!”


    他的聲音冷得好像是千年的寒冰,聽得佳音心裏發顫,這個男人真的生氣的時候也許不是那種暴怒,而是極度的寒冷。


    他繼續在說:“你的愛嘉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是吧?”


    佳音心裏一寒,忍不住喊起來:“你別動我的愛嘉!”


    他沒答話,唇角勾起冷笑:“動不動,要看你怎麽做了!”


    佳音的身體狠狠地顫抖起來,這個男人的可怕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真恨自己,恨自己當初怎麽會愛上他的,還那麽傻死心塌地地愛上他。


    兩個人對視著僵持在當地,這個時候,忽然有個吃驚的聲音響起來:“正雲!”


    佳音轉頭,看見碧絲臉色蒼白地站在不遠處,正瞪大眼睛看著他們,那種表情活像是妻子發現丈夫出-軌時表露出來的震驚和心傷。


    蹙了下眉頭,佳音調整了下情緒,對碧絲笑起來:“碧絲,真巧,吃個午餐也能碰見你們夫妻倆。”


    碧絲動了動嘴唇沒答話,轉頭看向個赫連正雲,這一看,頓時嚇一跳上前去握住了赫連正雲的手:“正雲,你的手背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之前狠狠砸了一拳在牆上,他手背關節都紅了,有幾個關節還蹭破了點皮。佳音現在看到這種情況,心裏都後怕,當時他砸那一拳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啊,如果這一拳打在她的臉上……


    “沒什麽。”赫連正雲掙脫了碧絲的手,輕描淡寫地回答,轉身去洗手池衝洗自己的手。


    碧絲見他這動作,臉色白了白,轉目過來看著佳音的時候,目光中似乎帶著點防備和不悅。


    佳音心裏冷笑,她大概是怕自己回來搶了她的赫連正雲吧!真可笑,那種人渣她已經不感興趣了,她卻還沒有看清他的真實麵貌,把他當個寶嗎?


    悠然一笑,她上前狀似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既然今天中午碰見了,就一起坐會吧,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先生。”


    碧絲愕然:“你先生?”


    “是啊,他是個很好的男人,我跟他結婚已經兩年了。”佳音親親熱熱地說,挽著她就要走。


    碧絲猶猶豫豫要走不走的樣子。


    赫連正雲冷著臉問她:“你來是用洗手間的嗎?”


    碧絲點頭,對佳音露出抱歉的神色:“是啊,我用一下洗手間,那個……改天吧?”


    “我等著你好了,碧絲,三年沒見了,我有很多話跟你說呢。”佳音故意不依不饒的。


    碧絲不知說什麽才好,佳音推她一把:“行了,我就在外麵等你,你快點去,不然我先生該等急了!”


    碧絲隻好快走兩步進了洗手間去。


    等她進去,佳音轉身麵對了赫連正雲冷冷地說:“赫連正雲,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也不要以為你可以隨心所欲。”


    他冷笑,沒答話。


    碧絲很快就出來了,佳音立刻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帶著她往何亦彬那邊走,碧絲走了兩步停下,回頭看著赫連正雲:“你不去嗎,正雲?”


    赫連正雲無聲冷笑,跟上一步,表示了態度。


    佳音挽著碧絲在前麵走,赫連正雲跟在後麵,不一會三人就走到了何亦彬的麵前。


    何亦彬略略訝異,但立刻就露出了客氣的笑容對赫連正雲說:“赫連總裁,昨晚實在是怠慢,我正說要找時間去拜訪你呢,沒想到這麽巧!”


    赫連正雲從鼻子裏“哼”了聲,沒答話。


    佳音趕忙將碧絲往前一拉,開始介紹:“亦彬,這位是赫連先生的未婚妻碧絲,碧絲,這是我先生何亦彬,他是向榮集團的總裁。”


    碧絲大方地對何亦彬一頷首,笑說:“早就聽說向榮集團財大氣粗,沒想到,總裁竟然就是佳音的先生,真是幸會了!”


    何亦彬客氣跟她寒暄:“沒想到我的妻子和維氏集團總裁和夫人是昔日的朋友,我也很榮幸呢!”


    寒暄完,彼此落座,何亦彬叫來服務生讓他再上幾個甜品,自己這將一小杯的冰激淩推到佳音的麵前,笑說:“你去了那麽久,冰激淩都要化了,快點吃吧,是你喜歡的巧克力味的。”


    佳音笑笑,拿小勺低頭品嚐了兩口。


    何亦彬溫柔地在旁邊看她,看著看著就笑,拿了紙巾給她擦嘴,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怎麽跟愛嘉一樣呢,吃到嘴邊上都是了。”


    佳音索性對他揚起臉來,像個孩子似地乖巧地讓他幫自己擦,兩個人一副恩愛的樣子,似乎將對麵坐著的赫連正雲和碧絲都給忽略了。


    赫連正雲的臉黑黑的,碧絲略不安地看他一眼,佳音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但臉上卻是燦爛幸福的笑容。


    擦完嘴角,何亦彬才想起自己似乎有點過了,對赫連正雲羞赧一笑:“讓二位見笑了,大概是平常這樣慣了,一時忽略了兩位在場。”


    碧絲笑答:“看你們這麽恩愛,我們羨慕呢,真希望和我正雲日後也能像你們這樣!”說著看向赫連正雲。


    赫連正雲麵無表情,沒回答。


    佳音笑說:“肯定會的,別看赫連先生為人高冷,但其實隻是麵冷心熱。”


    “看來還是你了解我。”她的話音剛落,赫連正雲就立刻回答。


    他的話出口,桌上頓時一片沉默,氣氛有點小小的尷尬。


    還是何亦彬先開口來緩解氣氛:“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佳音和你們夫妻倆是怎麽認識的呢。”


    “你不是她的先生麽,她沒告訴你?”赫連正雲唇角勾起一絲笑容,但那笑容顯得有點不善,“三年前我和佳音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


    “哦,是啊,那個時候佳音和我是閨蜜,正雲對她也很照顧。”碧絲趕著他的話說。


    赫連正雲轉頭瞥她一眼,沒有繼續往下說。


    這時候上了甜品,幾個人各自開始吃甜品,沒再多說。等著吃完,碧絲挽起赫連正雲的胳膊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們告辭了,回頭有機會再聚哈!”


    佳音握著何亦彬的手朝著他們微笑,等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口,她強裝的笑容才終於堅持不下去地收斂起來。


    她看著門口愣愣地出了會神,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何亦彬來,轉頭,卻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佳音,你和赫連正雲夫妻真的是朋友?”


    佳音笑笑:“當然,你怎麽會這麽問?”


    “我隻是覺得意外,你來s市之前從來沒跟我說過你和維氏集團的總裁認識。”


    “他們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我不想沾他們的光。”佳音淡淡回答,起身扶住他輪椅的扶手,“走吧,我們也該回公司去了,下午還有許多事要做。”


    出了餐廳,何亦彬忽然回頭看著她:“佳音,你以前在s市的事我知道有很多不好的回憶,怕你痛苦,我從來不問,你也從來沒有主動跟我說過。但是現在,你回來了,如果你能信得過我,能不能……”


    他的話沒說完,用一種懇切而溫暖的目光隻這麽瞧著她。


    佳音心裏有點小小的內疚,因為在自己的過去這件事上,她對何亦彬是有所隱瞞的。何亦彬隻知道她流產過,受到過很大的傷害,但具體是什麽傷害,她對他緘口不言,他也就從來不問。


    現在,麵對他如此真誠而懇切的目光,佳音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繼續隱瞞他,但是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卻十分的不願向他提及過往的那些事。


    片刻的遲疑,何亦彬已經溫和地開了口:“沒事的,我等你,等你願意告訴我的那天。就算……就算你永遠都不想說,也沒關係,我——”他頓一頓,聲音放低,“總是會等你的。”


    佳音心裏微微一顫,頓時感覺胸口沉甸甸的,這個男人的情誼自己不用一輩子似乎都還不清了……


    咬咬嘴唇,她低聲回答:“亦彬,我會告訴你的,不過要等等。”


    何亦彬笑起來輕輕握住她的手:“沒關係,等多久都沒事。”


    兩個人回到公司,各自工作,下午大概三點多,何亦彬忽然從他的辦公室轉著輪椅過來了:“佳音,怎麽我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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