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灣,


    海水依舊冰冷刺骨,一些黑點飄蕩沉浮在浪湧與波濤之間。但若隻要走進了看,就會發現是一些抱著漂浮


    物的人體,他們起伏在浪濤蕩漾之間,努力的想著岸邊劃水而來。


    直到他們隨著海潮在近岸站穩腳跟,又踉蹌的穿過礁石錯雜的灘塗區,然後到了特定位置之後,自然有人


    將他們接應和攙扶著,送進最近的帳篷裏。


    岸上已經篝火點點兒而營帳星布,烹煮炊事的煙氣從一些營帳裏冒出來,而帶來了某種濃重的人氣和生活


    氛圍。特別在浸泡了許久的冰冷海水,經曆了失溫和體力耗盡的折磨之後,換上幹淨溫暖的厚實袍服,在


    火堆前喝上一碗口味濃重的胡辣湯,讓許多人不有生出某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來。


    新任的萊州水營鎮將,海兵副都監劉琦,與受邀而來的水軍教習兼巡海副使宗澤,也在撲麵而來的海潮之


    中,巡看著這一切,不時的提出一些建議或是點評,或是討論著某個細節。


    雖然,目前隻劃撥給了一個營的糧餉、裝備器械和其他資源,但劉琦還是在現有的基礎上,將麾下的海兵


    隊三營,完成了擴編的基本構架,然後再從從各地挑選補充,合適的兵員呢。


    當然,按照傳統國朝海兵隊的具體要求。都會優先選擇那些生活在沿海沿江地區,漁民、船工出身為主的


    青壯年。


    然後通過海陸之間不斷專場的操訓,能夠梟水而善於短距離潛泳,和在海上依靠有限工具泅渡,乃至操使


    舟楫進行視野之內的突進,跳幫和攀爬戰術,野外生存的短期自持能力


    而在淮東,顯然就沒有這種便利了,因為沿海各州凋敝的厲害,青壯年少得可憐;當地基本地額勞動生產


    活動,大都是靠外來移民填充期間。


    而來自國朝的那些前海兵隊成員,就更沒有他的份了。他們大都是近海水軍和內陸車船隊的骨幹力量,斷


    然在不可能來吃回頭草的。也隻能通過協力的關係,從地方上借調一批人手過來,權且充作指導和編訓的


    教頭,又找了培養出交情來的,同樣非體製出身的宗汝霖作為幫手,這才把基本的架子給搭起來。


    因此,為了獲得足夠合格的兵員,他不得不討了一份文書,深入到南邊兩州的流民檢疫營裏去,以相對優


    厚的待遇招募那些來自淮南背景的難民。


    這才初步勉強湊齊了剩下兩個營員額。


    當然,這種待遇是沒有那麽好獲得。作為海兵隊甄選的第一步,就是用船載上這些挑選出來的,衣衫襤褸


    而才吃了幾天飽飯的候選人員,待近海某處趕下船去,讓他們借助有限的工具遊水上岸。


    在此期間那些說大話或是妄言之徒,就會被大自然的殘酷環境,給天然的淘汰掉。


    然後通過更加嚴格的拉鏈和操訓,一甚至一定限額的傷亡率,來確保盡快獲得合用的人手和經驗模式。


    不知道為什麽,身為主官劉琦似乎有一種錯覺,自己組建的這些海兵隊,很快就會在某些地方給派上用場


    的。


    .。。


    與此同時。


    天下大勢的洪流,還在隨著時間的推移,滾滾向前奔湧而去,而將更多的人和事物的命運,給裹卷向難以臆測的方向。


    而在江寧城中,作為有資格撥動和攪擾這天下大勢的,極少數人之一的大梁監國,則依舊還覺得大多數事情,依舊重新回到了正軌,或是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而饒有閑趣的看著一條加送進來的邸文。


    “泰平四年二月二十九潤日,淮北聞警,塞胡再度南下,多為北國所誘,而驅使攻殺在前。。”


    是以,時人多有可見,淮水北岸的宿州境內,煙火喧天而攻殺四起,隔日成片浮屍順水而下,漂至南岸下遊的楚州地界,淤塞與浮橋之畔。


    當然了,因為某種害怕時疫的緣故,沒有人會去刻意打撈和仔細檢查,這些被泡得有些腫脹的浮屍,這樣也就沒人會注意到,這些屍體新舊不一,而且經過不同距離搬運所留下的痕跡。


    而跟多的是被對岸戰事的激烈和慘痛所吸引著,做出各種戒備和告警的舉措來。


    “倒也真是趕巧了。。”


    隻是當他目光回到,精心製作高辨析度的大地圖上之時,卻又不免種種歎了口氣。


    由紅藍黃綠數種顏色標示出來的,各地不同程度的控製區和有限延遲的戰況,就可以一看出來。雖然他通過嶺外維持的各路大軍,依舊掌握著北伐打下的大半江山,但是相應的情況和局麵,卻並沒有讓人覺得樂觀多少。


    哪怕他已經掌握和入手了,大片屬於華夏九州腹心地帶,傳統意義上的精華地區,


    比如,作為自古以來最大產糧區的兩淮之地,如今是是以淮河為界,南北兩片各自對敵的戰區,因此地方上不但毫無產出,還需要巨大的投入去維持。


    而作為前朝沿襲下來,曆代堪稱富庶多口的東南財賦重地,江東、兩浙各道,已經被反複收刮和動亂折磨的民生凋敝,地方困苦不堪而沸怨四起。直到近期才好容易平複下去。


    像是鄰近盛產木材和礦藏的閩中,則除了沿海一線幾乎淪陷在大雲教的餘孽手中,而對方討伐的官軍,卻屢屢受阻與山地險惡,幾乎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國中之國。


    至於,同樣號稱魚米之鄉的江西道和荊南地方,相比東南諸道開發度尚且有所不足,而對方同樣飽經反亂之苦,反而要維持一支亢費頗大的軍隊,以應對前沿的需要,因此也是個吞噬人力物力的無底洞。


    而最後一片富饒地域,傳統意義上的天府之國——劍南三川之地,更是在入蜀的西軍兵鋒之前,被打的一片稀爛,如今還不知道要怎麽收拾起來了。


    因此當他在圖輿上放眼望去,大梁在嶺外的下轄和控製地域雖廣,卻居然沒有多少可以提供助力和裨益的。無怪朝中那些厭戰罷兵之意,大有塵囂直上之勢。


    但有所理解歸理解,他的意誌和決心,並沒有因此動搖或是偏移半分。他可是掌握億兆子民興亡疾苦,擁有無數人追隨和寄予夢想的當代監國。自然有足夠的決心和意誌,來繼續貫徹和推動他認為是正確的事情。


    況且,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最後時機了,距離重新兵臨北地,似乎也隻差那一線之遙。但若是一旦聽取和接受了那些看似公允和中肯的朝儀,緩兵收手休養生息一年到數載;


    而讓最後一點北進的勢頭和餘勇,同仇敵愾的哀兵之誌和雪恥信念,都偃旗息鼓下去了之後。他也實在是沒有更多把握,將人心軍心再度重新發動起來。


    畢竟得到休養生息的時間和緩衝的,還有幾近窮途末路的北朝。難道就這麽坐視他們不惜代價,從塞外和西北,獲得更多的外援和助力麽。至少目前以國力對陣的優勢和主動,大豆還在自己這邊。


    正所謂為山九仞,斷然不可能因為這點非議和雜音,功虧一簣在最後一步上的。


    但是反過來說,隻要堅持熬過這個關口,稍作休養生息的話,那便又可以大有可為和更多的轉機了。


    想到這裏,他又不免對於淮東的局麵,生出某種難得一點點遺憾和後悔的情緒來,這可是好容易才在北地打下的重要釘子,在關鍵時候可以用來破局的奇兵,或是作為盤外招的勝負手。


    隻可惜,隨著戰敗之後國朝財源的萎縮,和嶺外地方的疲敝困苦,他手中掌握的資源逐漸有些緊張,而需要慎重使用而考慮多方麵的調劑權衡。


    另一方麵則是關於淮東他亦有一些困擾和疑惑。自從淮東立鎮以來,雖然屢有波折但總體形勢基本尚好,甚至好得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期,而讓人有些為難了。


    正所謂,有時候臣下太過能幹和得力也是一種煩擾。特別是針對同樣在麾下效力,卻顯得尤為庸碌的其他大多數人來說,就顯得格外礙眼和惹人嫌了。


    故而事實上從淮東立鎮開始,就再沒少過各種非議、毀言與謗論,還有抱著大公無私的理由,針對淮東村裏的根源和必要性,以猜疑和忌諱角度進行的旁敲側擊。


    而身為監國,他雖然有足夠的自信,也有足夠的氣魄和胸襟來繼續駕馭這股遠居在外的武裝力量。


    但同樣也不介意一些日常來自其他方麵的攻擊和敲打,以調停仲裁者的身份,來體現上位者掌控權全麵的無上權威;或者說要確保有足夠的製約和權衡的手段,才是長久維係君臣關係的良好紐帶。


    對於某個人的欣賞和看重是一回事,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就不免是另一回事了,他更要考慮平衡內外錯綜紛雜的勢力和派係淵源。


    哪怕他知道其中很多言論和出處,很可能是出自妒賢嫉能的私心,和不怎麽光彩的黨同伐異的個人立場。


    因為他在前方乾坤獨斷,大權獨攬的同時,也不得不對從眾的大多數人有所妥協,而保持麾下班底的相對穩定和一致。


    至少他在有足夠的合適且得力的人選,將這些軍政地方的位置,給大部分替換掉之前,還必須繼續忍受他們的目光短淺和低能低效,乃至平庸和抱殘守缺。。


    至少在部下的得力和可靠的要素,暫時不可兼得之間,他也隻能優先選擇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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