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巡撫唯一的兒子竟是個女嬌娥,若論其中緣由,大越要追溯到十幾年前。


    原來何夫人嫁入何家十年未有身孕,好不容易懷了孩子,何巡撫滿心期待是個兒子,還未降生便四處跟人宣揚,誰想生下來卻是個不帶把兒的。何巡撫一時受不了打擊,在臥榻在床足足一個月,此後礙於麵子一直沒跟人澄清,甚至把女兒當兒子養。長此以往,幾乎忘了何清晏是姑娘家,一心想將她培養成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正堂內早已支開丫鬟,薛錦坤避重就輕地跟薛紛紛解釋一番,又著重強調了多次,才讓薛紛紛接受這個真相。


    她下意識向何清晏看去,便見對方稍微一頷首,“正是你大哥說的那樣。”


    不怪薛紛紛彼時沒認出來,蓋因她身量比一般姑娘要高,況且舉手投足都是迂腐的書生味兒。盡管他總是臉紅,薛紛紛也從未往那方麵想過,現下細細琢磨,仍舊有些露出破綻的。


    薛紛紛情不自禁地往人胸口上掃了一眼,果見何清晏頓時滿臉通紅,抬手欲遮掩但又不敢動作,十足的為難困窘模樣。


    “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隻是有些好奇罷了。”這姑娘缺心眼兒地一笑,在對麵坐下自得其樂。


    原來大哥不是不開竅,而是早就藏了這麽個寶貝。


    回想起他的那句“時候未到”,薛紛紛免不了更加好奇,也就說大哥早已物色好了人,拖這麽些年是為了等人家長大?


    嘖嘖,若真如此委實不得了。


    想想都讓人亢奮,薛紛紛饒有趣味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挨個打量,直看得何清晏恨不得縮進椅子裏去,她才想起來問:“大哥是如何找到人家的,上回來不是還不知下落嗎?”


    “底下有人轉來永安軍衛當職,路上恰逢遇見,才知道清晏竟被傅將軍安插在軍衛中。”薛錦坤解釋道。


    聞言薛紛紛一愣,端著茶也忘了喝,“將軍安排的?”


    轉念一想覺得蹊蹺,聯係前後因果很快得出結論,轉頭問何清晏,“上回在蘇州府,是你和傅容一塊回來的?”


    怕她誤會,何清晏連連擺手,“是家父懇請將軍幫忙的,傅將軍沒有辦法才把我帶了來。”


    薛紛紛眉頭攏起,“何巡撫對你可真是一點不心疼。”


    何止不心疼,簡直是當成真正的男子來養。端看他對何清晏的態度,誰能想到這是姑娘呢?若不是何夫人於多年前過世,想必也不會造成今日況味。


    何清晏目露哀戚,垂眸不語。


    “大哥你此次去求親,何巡撫會答應嗎?”薛紛紛替薛錦坤憂愁。


    果然薛錦坤搖了搖頭,“大抵不會。”


    說罷握了握何清晏擱在八仙桌上的手,低笑道:“不過我會爭取讓他同意。”


    從未見大哥有過如此溫柔舉動,薛紛紛趁著啜茶的工夫偷偷瞄一眼對麵,低下頭去杏眼微彎。“大哥何時動身?”


    “約莫過兩天。”薛錦坤轉回視線,“紛紛可要一同回去?”


    薛紛紛是有此打算,畢竟有好些日子沒回家,著實想念。並且他們必定會停留在蘇州府,傅容便在蘇州府辦事,指不定還能見上一麵。


    不過她想回去,可得經過老夫人同意。


    *


    佛堂內老夫人跪坐在蒲團之上,麵前是供奉的觀音寶象,她手持蜜蠟佛珠口中誦經,對薛紛紛的到來充耳不聞。


    薛紛紛已經在她身旁陪著跪了大半個時辰,仍舊不見她有停歇的念頭。


    心中難免腹誹,這老夫人該不是故意刁難吧?


    她仰頭瞻望寶相,雙手合什規規矩矩一拜,耐著性子一並等候。終於沈景儀禮佛完畢,深深一叩之後偏頭看她,“怎麽來了?”


    薛紛紛收起焦慮心思,扮作規矩乖巧的模樣微微一笑,“我有事來尋母親商談,下人說您在此處誦經,我來之後不好打擾,便與您一並等候,順道向菩薩祈福保佑闔家康健。”


    沈景儀滿意地喊了頷首,“難為你有這份心思。”


    一旁丫鬟上前攙扶她起身,沈景儀站穩腳步後捏了捏佛珠,“找我商談何事?”


    薛紛紛也隨之站起,心中早已想好說辭,這會兒脫口便來,“母親可還記得上回我兄長來訪?昨日他到將軍府來,並告之我家中近來不甚太平,亦且他此番回去有成親的打算。母親或許不知,我大哥已經三十有一,眼下總算想通了要成家立業,我身為妹妹理應在身邊陪同,還請母親批準。”


    沈景儀聽罷不做反應,一壁往外走一壁問道,“前天給你的賬簿可是看完了?”


    薛紛紛一番話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沒著沒落的,她咬咬牙快步跟上去。在心中已然將沈景儀撕咬了千百遍,麵上卻要裝出笑意,嘴巴甜起來保準能膩死人,“還差一小半,不過嬤嬤教的很好,假以時日定能為母親分擔府裏事務。”


    廊廡下丫鬟自動退避一旁,沈景儀平穩緩慢地走在前頭。


    穿過穿山遊廊,一直到留玉齋門口她才道:“既然想回便回去罷,記得把剩下幾個月的賬簿帶上,路上多看兩眼,省得一回來便忘了。”


    薛紛紛幾乎以為她不會同意,喜上眉梢,“多謝母親!”


    一直到了禦雪庭都蹦蹦跳跳地有如踩在棉花上,她統共向沈景儀告了三個月的假。這兩日水路又恢複行駛,一路直接前往蘇州府,不過才耗費幾天時間。薛錦坤是明日傍晚啟程,臨走時來將軍府接她一並前往碼頭。


    薛紛紛便急哄哄地令鶯時四人收拾東西,因著此次回去凡事都受限製,是以她算了算最多隻能帶上兩人。


    “飯飯是一定要的,我就指望她吃飯呢。”薛紛紛把人拉到身旁,又在三人身上逡巡一番,眼神跟街市上挑選排骨肉無疑,最後不出所料將鶯時拉到跟前,朝另外季夏子春笑眯眯地,“你們記得日日給我打掃屋子,若是回來有丁點兒灰塵,仔細我克扣你們月錢。”


    季夏子春不在回鄉行列,嘴巴能掛起打油瓶兒,“小姐偏心,拋棄我二人。”


    薛紛紛理直氣壯,“這怎麽能是拋棄?這隻是暫時拋棄。”


    說罷自個兒反倒一笑,張口咬住飯飯遞來的八珍糕點,小嘴包著東西說話含糊不清,“怎麽了,不服氣?”


    卻哪敢不服氣呢,她就是薛家的小霸王,向來說一不二。


    連平南王都捧在手心裏寵愛,她們怎敢置喙?


    末了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不情不願地,“小姐路上小心。”


    *


    翌日薛紛紛如往常一般睡到辰末才見醒,鶯時將準備好的衣裳擱在床頭,她隨手拿了最上邊的丁香色馬麵裙便往頭上套,好在被鶯時及時止住。


    “小姐莫不是睡迷糊了,這是穿□的裙子!”鶯時掖著嘴角偷笑。


    話音剛落便見薛紛紛一頭歪倒在引枕上,扯了一旁錦被蒙住頭,隻露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聲音甕聲甕氣地從底下傳出,“再睡一會兒,反正大哥酉時才來。”


    鶯時上前拽了拽被角,沒想到被她攢得結結實實,“您忘了,昨日還有東西尚未收拾完畢。馬上就要吃午飯了,待會兒還要去找老夫人辭別,事情可多著呢,不能再睡了!”


    內室靜了許久,薛紛紛才緩緩伸出一手,強撐著坐起身子。漆黑如墨的頭發傾瀉而下,順著肩頭滑至身前,她偏頭半眯著雙眼輕揉了揉,姿態懶怠撩人,“那先吃飯吧。”


    果真無論何時都不忘記吃,鶯時應了聲繼續給她衣裳,心中不由得喟歎,像小姐這樣的,難怪將軍放不下要千裏迢迢地從蘇州府趕回來。


    早飯是飯飯煮的小餛飩下了粗麵,另配幾碟爽口小菜,她吃時津津有味。無外乎是要回粵東了,心情雀躍,胃口大開。


    飯後又去留玉齋跟沈景儀道了聲別,可惜後者態度始終不冷不熱,薛紛紛心中有數,不多時便請辭離去。


    *


    她在將軍府翹首以盼,終於酉時等到門房通傳,說薛錦坤到了。


    薛紛紛便命人將行禮搬上馬車,因著她東西多,另備了一輛。及至碼頭時卸下,依舊是上回的那艘大福船,薛紛紛輕車熟路地登船,尋到客房讓人安置好行禮。這回她早有準備,找大夫提前開了治暈船的藥,勉強撐個四五日不成問題。


    福船一路停岸補給,不難看到路邊城外均有災民,薛紛紛手扶在龍紋船舷遠遠眺望,心中極不是滋味。離遠了看是一回事,近看卻更加令人震撼。五日後船在蘇州停靠,薛紛紛隨在何清晏身後下船,待看清麵前光景後不由得抓緊了鶯時手臂,一臉驚愕。


    作者有話要說:困!!!!!!!哭!!!!!!了!!


    晚安!!!群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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